作者:宿轻
陶栀子一只?在安州等待到了一个月的最后?一天,每日都?深陷焦灼,但是她的一个月时限已经到了,不得不像当初承诺的那样回林城准备手术。
婴儿山的挖掘工作直到自?己离开安州的那天都?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但是陶栀子心知自?己能努力的部分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只?能交由命运了。
在回林城的飞机上?,她疲倦到几乎没有说话,好像攒了一个月的困意都?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终于肯放下心来彻底休息了。
……
挖掘工作持续了一个多月。
陶栀子已经关闭网络调理了有一段时间?了,
总计发?现?了超过?XX具遗骸,包括胎儿、幼童和部分成年女性的尸骨。
法?医确认,部分女性尸体属于疑似人?口拐卖受害者?,有的尸骨上?甚至残留着致命的钝器伤痕和虐待痕迹。
警方将案件进一步深入调查,并开始追踪失踪人?员的DNA线索,同时联络相关受害者?家属。
婴儿山从一座沉默的墓地,逐渐被揭开尘封的历史,成为法?律与正义重新审视的焦点。
第113章 他想救你 他需要更久,也许是整个余生……
手术前的日子里?, 陶栀子反复思考生与死的问题。
她?没有刻意?去想手术失败的可能,心怀希望地想活,但是?她?早已说服自己接受一切的可能。
“这一次, 是?关于你自己的叙事?,不?用再背负任何人?的命运。”
暂且忘却其他。
这是?江述月宽慰她?的话。
而在这段时间里?, 江述月也在默默地走向自己的战场。
他和陶栀子一样,曾被命运沉重地压在原地, 以另一种形式, 面对创伤和阴影无法动?弹。
江述月见心理治疗师的时候,陶栀子偷偷在长廊外等他,许洄是?陪同人?员,一样坐在诊室外的休息室。
许洄倒是?极为淡定?地翻看着医疗杂志,倒是?陶栀子一脸忐忑地坐到他对面, 担忧地开口问道:“许医生, 他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对不?对?”
许洄是?这方?面的专家?,更是?江述月的好友, 而诊室内的心理治疗师则是?许洄的医生,应当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也是?巨大的。
她?得知原来这么厉害的医生亲自对江述月进行干预都于事?无补, 便怀疑江述月是?否已经?严重到药石无医。
“你别太紧张了。述月的情况其实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许洄气定?神闲地翻看着杂志, 模样看上去格外放松,和他工作状态时完全?不?一样, 模样带着几?分懒散,是?最真实的生活状态。
正因为许洄的放松态度, 陶栀子才勉强相信他说的, 江述月的情况“并不?严重”的事?实。
她?尝试着问道:“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情况。”
许洄顿了顿,不?假思索地说道:
“外科医生的压力本来就很大。手术台本身就是?一场心理负荷极高的战斗,有时候一个决定?就关系到生死, 这种职业的特殊性导致他们比其他人?群更容易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但我想强调一点,述月的问题并不?是?失控的情绪或者彻底的心理崩溃,而是?更加复杂的伦理困境——这才是?导致他迟迟无法重返手术台的真正原因。”
陶栀子听得很认真,轻轻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他的PTSD算什么程度呢?”
许洄耐心地继续解释:“PTSD有很多种表现形式,述月属于功能性创伤恢复较好的类型。简单来说,他能正常生活,没有严重的社交障碍,也没有抑郁到影响日常行为的程度。事?实上,经?过两年?的治疗,他的大部分症状,比如闪回、失眠和焦虑,早就控制住了。”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等待陶栀子消化信息,然后接着说:
“但问题是?,述月面对的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心理障碍,而是?一次与伦理直接相关的重大心理冲突,这种冲突和普通PTSD不?同,它?涉及个人?价值观的撕裂和自我认同的破碎,需要更多时间去修复。”
陶栀子听明?白了,谨慎地总结道:“也就是?说如果那场手术涉及的不?是?母亲,而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情况就没有如今这么复杂了。”
“你知道他母亲的手术吗?”许洄眼中露出了诧异,似乎不?准备提及这个事?情,但是?既然陶栀子已经?知道了,他就能更好地向她?解释了。
许洄的声音低了些,仿佛是?在面对某个沉重的话题。
他看了陶栀子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继续说道:“主刀医生在述月的母亲在手术前出了问题,而他当时是?唯一有能力救她?的人?。”
“但我们要知道,医患之间最敏感的界限就是?亲情和专业之间的冲突。”
许洄合上手掌,将五指虚握着用指背轻敲桌面,“他在没有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选择亲自为母亲手术,这本身是?一个伦理上的高压决定?——而结果却是?失败。”
陶栀子心中一震,屏住呼吸,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不?住吞咽了一下,像是?即将迎接震撼的信息。
许洄注意?到她?的紧张,继续缓缓开口:“从医学伦理出发,医生应当避免为亲属或至亲进行重大手术,因为情感会影响判断,但在紧急情况下,这条原则很容易被打破。述月的问题就在于,他对自己的失败产生了极强的负罪感,认为自己因为情感影响做出了错误判断,导致母亲去世。”
“实际上,他的技术和判断没有任何问题。这一点,
我们在事?后复盘时已经?明?确了,他的手术全?部操作都没有任何问题,他的母亲是?术后去世的。”
许洄语气加重了些,“但述月自己不?愿意?原谅自己。他一直把那场手术当作伦理的坍塌,认为自己的行为违反了职业底线,同时又?觉得他作为医生救不?了至亲,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无力感和惭愧感。”
“他的心理治疗其实早就结束了,从PTSD的标准来看,他已经?恢复了对压力的适应能力,也学会了管理情绪。问题是?,他迟迟不?敢重回手术台,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他害怕再次面对类似的情境,害怕自己的手会颤抖,判断会偏差。”
陶栀子的神情陷入了凝重。
许洄意识到气氛似乎过于严肃,随即微微一笑,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这其实是?心理重塑的最后一关——让他重新相信自己。他不?缺技术,不?缺理智,缺的是?信心。”
“不?过我听说他再过一阵子也要上手术台,只不?过是?当助手,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的。”
许洄虽然在诊室里?是?个温和而专业医生,但是?生活中无意?间露出的严肃会让人了立刻油然而生一种紧张感。
就好像诊室内外有着两种人格。
他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神情,看向陶栀子。
“如果不?是?你的情况太特殊,他这辈子应该很难再想起自己曾经?是?个外科医生,毕竟,他没有一刻需要为了生活而操心,或许很多人?选择成为外科医生是?因为有很好的前途,但是?这从来不?是?他要考虑的,他这样的医生,只可能因为梦想或是?……高远的目标。”
这话说得够直白,陶栀子立刻就理解了许洄的意?思。
江述月不?需要一刻需要屈从于生活,但是?这次……他似乎是?为了她?吧。
想到这里?,心里?流淌过一阵暖流,这种反应让她?有些陌生,就好像无形蛛网将他们的灵魂连接了起来,不?像绳索那么紧密,只是?一种轻柔的链接,为她?保有自由的那种的链接。
这种和世上某个人?的链接感,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像是?掉入蜜糖罐里?,她?不?得不?学会在蜜糖里?游泳,不?得不?适应冬天里?的需要磨合的新靴子。
沉默了好一阵,陶栀子兀自在心里?想着某些生死可能的时候,许洄的声音重新响起:
“放心吧,就像缝合手术切口一样,他缝合了那么多切口,也最终有能力缝合自己。”
他看出了陶栀子心中的隐忧。
“缝合自己吗?”她?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和隐隐的期盼。
许洄微微点头,带着一点调侃的语气:“缝合自己其实比缝合别人?更难,但也更值得。毕竟,我们都是?人?,不?是?机器。”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他会成功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初他母亲在停止心跳的那一刻,他并没有立刻崩溃。”
陶栀子呼吸凝滞,瞳孔微微收缩。
许洄缓缓开口,语气里?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他那天刚好有一场手术,谁都不?敢告诉他这个消息。他给患者那场手术非常成功,同时他母亲在病房内被正式宣告死亡的消息抵达手术室。”
“他甚至冷静到让在场的其他医生都有些不?寒而栗。他交代完后续流程,走出手术室,把手术服脱下来,摘掉手套,就像平时结束一场普通手术一样。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他在术前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陶栀子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几?乎可以想象那场景——江述月冷静到近乎麻木,仿佛一具机械运作的躯壳。
应该比他们初见时还?要冷酷。
许洄忽然轻轻地苦笑,带着一丝苦涩,“他没有离开医院。他一个人?回到手术准备室,把自己反锁了进去。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待了多久,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把一整套手术器械拆开又?重新整理了十几?遍,双手被锋利的手术刀划破,全?是?血。”
陶栀子内心大受震撼,好久了之后才颤抖着听到自己的声音,“原来……每个人?处理极致悲伤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许洄看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描淡写,“然后他就这么撑了下去——不?吃不?喝地熬了三天,完成了六台手术,最后因为脱水和虚弱直接晕倒在了医院的更衣室里?。”
“在那之后,他再回到医院就是?向院方?申请停职治疗……”
陶栀子猛地抬头,眼眶微微发红,“他治了两年?……”
“是?,两年?。”许洄点头,“当时我甚至认为他需要更久,也许是?整个余生。”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掷地有声地补充道:
“这一次,他的回归不?是?盲目的,而是?带着选择的。他决定?站到你手术室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承担风险的准备,只是?这也许和对母亲类似,他与你之间如果是?直接的医患关系,同样有伦理问题,好在……这次他不?主刀。”
“我和我老师都认为这次是?他回归医学界的良好契机,他早该回来了,不?仅是?你,我们都翘首以盼他的回归。”
“可能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神圣的动?机,而只是?因为——他想救你。”
许洄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山巅滚落的石头,每一颗都在她?的心口上砸得清晰无比。
第114章 如你所愿 那我想去上学,上大学。
诊室的门经过特殊设计, 加上江述月的动作很轻,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几乎没有声响。
是因为感觉到空气中?不一样的扰动,陶栀子支起脖子条件反射地看?向走出的身影。
江述月走在前面, 为身后的白发苍苍戴着眼镜的老教授顺手抵住了门。
教授腿脚不便,右手需要拄着一根拐杖, 行动迟缓却精神矍铄,镜片后是一双发灰的睿智的的眼, 其中?透着灰蓝, 似乎不像纯粹的东亚长相,中?文不错,但?是说不上多标准,多数时间还是说的英文。
就好像只是进去一圈又出来,江述月清俊的脸上一如往常, 没有多出什么。
她不知道, 江述月是好了,还是没好, 亦或是好一点。
陶栀子上前去,当她走到江述月身边的时候, 身后传来了手心?的温度, 很轻,像是一种两人之?间的无声的打招呼方式。
她莫名发现了这种生活细节已经越来越多体现在两人之?间, 好像是一起生活的某套练习题,让默契的相处不知不觉成为习得性的一部分。
许洄慢吞吞地从?椅子上起来, 最后自己?老师的身旁站定。
四个人面面相觑, 空气中?一时有些沉默。
教授的眼神清亮,声音低沉却不失和?蔼:“问题总是有的,不过已经不是我的专业范畴内可以结局的, 不过……信念已经在路上,这比什么都重要。”
陶栀子微微怔住,随后点点头,试图去理解这话中?的留白。
江述月略微颔首,“感谢教授。”
教授淡淡一笑,点点头,在临走前,灰棕色的双眼看?向了陶栀子的方向,用缓慢而?标准的中?文说道:“听说你即将要进行心?脏手术了,先预祝你一切顺利。”
面对突如其来的祝福,原本打算挂着微笑陪衬到底的陶栀子有些受宠若惊,也学?着江述月的台词和?语气,多了些笑容点缀,乖巧地点点头,“感谢教授。”
许洄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快地切入进来,他?身高和?江述月齐平,看?向江述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