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之壤 第131章

作者:宿轻 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甜文 成长 现代言情

 陶栀子?当时半梦半醒中,听到这?番话,以为他在给自己讲故事,安心地点点头,闭着眼嗯了一声。

 “如果你也在梦境中目睹了天堂,它很可能极致美好,是你未曾见过的美好,你可以感受它,但是……别忘记醒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缕悠远的风,但是却在安静的病房中格外清晰,宛如一场非严肃的嘱咐。

 陶栀子?在睡梦中不安分地动了动,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呼吸均匀,面容恬静。

 良久,她在梦里发出了一声:“……好的。”

 翌日的阳光从病房的窗帘缝隙透进来,落在床头柜上?的花束上?,带着一丝微凉的暖意?。

 陶栀子?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被褥的边缘,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被子?上?阳光,均匀平铺,像是将枯黄的银杏叶柔碎成了金色的粉末,冲空中抛洒,又坠落。

 她如果不看日期的话,总觉得?这?缕难得?的冬日阳光很像开春的模样。

 恰在此?时,病房门开了,江述月走了进来。

 经过了一天的禁食她的精神有?些不振,看是看到他的瞬间,眼神又被重新点亮,她指着窗外说:

 “述月你看,今天的阳光是不是很像春天的模样。”

 江述月将手中的文?件放下,绕过病床走到她的身边,在床边坐下,单手掠过她的发梢,将她额角碎发别在脑后,动作轻柔。

 然后他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出陶栀子?脑海中的想象,轻轻点头,说道:“确实很像,是很好的兆头。”

 她对?他的动作分外敏感,一点点细小的动作都能激起内心的涟漪,每一缕涟漪都有?可能致命。

 医生跟她反复解释过手术的高风险性,每个大大小小的手术前,大家都会被告知最坏的结果,但是仍然每天有?无数的手术被执行,有?的成功,有?的失败,多数都是成功。

 尽管如此?,在麻醉起作用之前,仍然要做好再也醒不过来的准备。

 她早已准备好承担一切最坏的可能,就连证词也全?部留下了,完成了絮语的夙愿,也证明了小鱼的存在,也和江述月有?过一段美好的奇遇……

 哪怕人?生就此?按下暂停键,似乎也没?那么遗憾。

 她收好思绪,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看了看时间,“是不是手术快开始了?”

 江述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微微点了点头,“还有?一个小时。”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日常的小事,但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深沉的担忧。

 陶栀子?听了,调整了一下靠垫的位置,尽量让自己显得?更有?精神,她笑了笑,“一个小时后,我就是实验台上?的主角了,述月,你紧张吗?”

 江述月低头看着她,沉默了一瞬,随后缓缓摇了摇头,“不紧张。我们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真的不紧张?”

 没?等他回?答,陶栀子?忽然转头注视着他,眼神柔软了几分,抬起手,轻轻拉住他的袖口,一字一顿地说:

 “述月,虽然我们对?手术都有?信心,但是如果我真的没?有?醒来,永远不要自责,你给了我最好的东西,也让我在休克中免于死亡,这?些都足够了,一切的结果,都不要往心里去。”

 她绝不愿意?,让江述月在意?外发生后,自己的内心重新背负伦理上?的极致痛苦,就像……两年?前一样。

 江述月的身体微微一僵,显然没?有?料到陶栀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低下头,目光停留在被她轻轻抓住的袖口上?,沉默了片刻。

 陶栀子?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郑重而严肃地说道:“先答应我。”

 江述月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着陶栀子?。

 他的眼神中有?复杂的情绪交织,仿佛在克制,又像在权衡。他没?有?立刻答应,反而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抓着自己袖口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江述月深深地凝视着充满希冀的双眼,有?片刻失神,随即声音响起,低沉而温润:“还记得?你想要的岛屿上?的小木屋吗?明年?夏天,就可以实现了。”

 陶栀子?固执地摇摇头,双眼紧盯着他,她不满意?这?个回?答。

 “放心,我也做好承受一切最坏可能的心理准备。”他换了一个回?答,声音悠长又雅致,带着些沙哑,但是没?有?半点临终告别的意?味。

 他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我们还会一同经历无数个春天,每个冬日我还会等你和我一起过生日,还会每个月收到你委托古树咖啡馆给我邮寄的明信片……”

 陶栀子?眼神闪烁了一下,微微怔住,随即笑出了泪来:“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买下六百张明信片的事。”

 他抬手,用指节在她的眼泪落下之前轻轻接住,随即点点头,沉声说:“谢谢你,你同样也给了我无法?比拟的东西。”

 陶栀子?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字镌刻在心里,最终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抹带着释然的微笑,“好,你是不是该去做准备了,等一会儿?见到你的时候,就能看到你穿白大褂了,我现在还没?见过你穿上?白大褂。”

 江述月点头,见她终于放下了那些沉重的念头,眼里闪过一丝隐隐的欣慰。他抬手再次帮她理了理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是的,在麻醉前我们还能见到。”

 他说完,转身走向门口,调整病房的灯光到更为柔和的程度,回?头看了她一眼,深海一样的目光中带着涓涓海浪,却只化为一抹深深的注视。

第117章 手术 睡吧,梦里也是很美的哦。……

 江述月离开?后?不久, 护士敲了敲门,推门而入,带着一份和煦的笑容。

 “陶女士, 现在该去准备手术了。”护士语气温柔,像是在特意放慢语速, 让人感到安心。

 陶栀子?点了点头,缓缓从病床上坐起来。护士小心地搀扶着她, 将挂着点滴的输液架推到一旁。

 她被一路带到手术准备室, 这短暂的行?走中,她曾经总是惧怕这样一条前往准备室的每一步,总觉得像是戴着手铐的罪犯,等着接受一切的审判和惩罚。

 上手术台的那?一刻,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尤其?是麻醉起效的时候, 更是不可?控的。

 但是唯独这次,她心中的不安却没有那?么强烈, 反而觉得医院的走廊不再幽长?阴森,走廊尽头是窗户, 外面是阳光, 好像是通往希望的甬道。

 走完这甬道,阳光沐浴在身上, 她就能重获新生了。

 抵达准备室,空气中弥漫着与走廊截然不同的消毒水的味道, 准备室的味道更加特别和浓烈, 但是又偶尔捕捉出什么淡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护士协助她解开?病号服的系带,动?作轻柔而娴熟, 用一次性湿巾轻轻擦拭她的皮肤,从手臂到颈部都?细

致清洁了一遍。

 在清洁的帘幕后?,她将病号服换下,里面的贴身衣物也被替换为无菌的一次性内衣。

 手术衣是柔软的无菌材质,颜色是沉静的浅绿色,为她穿上后?,系好了腰间和颈后?的带子?。袖口是松紧设计,材质有些硬。

 接着,她转过身,护士为她戴上了一次性头套,将所有头发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脸庞。脚上也套上了无菌鞋套。

 陶栀子?面对这一切,神情淡定得惊人,不再像多年前一样,对这一切都?充满恐惧。

 点滴的管路被调整得更加稳妥,输液速度经过再三确认。护士在她的指尖夹上了脉搏氧饱和度的监测仪,一小块透明?贴片连着细细的导线,监控她的心率和氧饱和度。

 “您感觉怎么样?”护士蹲下来,抬头看着她,声音依然轻柔。

 陶栀子?微微一笑,语气平稳,“感觉挺好,麻烦你们了。”

 紧接着,护士协助她从轮椅转移到手术床,床铺表面铺着柔软的无菌布单,她的手臂和腿部被固定好,在她另一只手的静脉处,护士熟练地为她插入一根新的静脉通道,用于?术中输液和麻醉药物的输送。

 这样的疼痛她早已不在意,因为每一次针头穿刺的疼痛都?是一种和死亡的抗争。

 既然是抗争,那?疼痛就不值一提——这是陶栀子?的逻辑。

 她安稳躺下,呼吸平顺,任由护士将电极片小心翼翼地贴在她的胸口和身体侧面。

 最后?,为她戴上了一个透明?的氧气面罩,呼吸道立刻感觉到清新的氧气流入。

 一切就绪后?,门被轻轻推开?,程允和江述月走了进来。

 陶栀子?第一个念头是,他穿的不是白大褂,而是无菌手术衣。

 想到这样,她氧气面罩下的脸微微露出一抹笑。

 程允低头检查了她的各项数据和文件,确认所有指标在可?控范围内。

 “陶女士,现在的身体状态非常好,所有数据都?在理想范围。麻醉师稍后?会为您进行?全身麻醉,这是手术的最后?一步了。”程允在手术中不复以?往的模样,连称呼都?带着绝对的冷静和专业,对着她低声说道。

 “谢谢,程医生。”陶栀子?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目光中没有一丝恐惧,声音平静。

 程允点点头,回头对护士交代了几?句后?。

 江述月来到她身边,低头调整着氧气面罩的松紧,又检查了监护设备的读数,视线又回到她身上,“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只需要放松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

 她身体不能动?弹,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还有心思说笑:“一会儿,记得好好看看我的心脏,然后?……以?后?跟我描述一下。”

 江述月温声说:“好,这也许会是你此生最后?一次大型手术,不要害怕,就当做了一场梦。”

 护士推着手术床向手术室缓缓移动?,头顶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逐渐进入无影灯下明?亮的区域。

 在那?亮光下,晃得她睁不开?眼,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感受到身旁的江述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似乎是在无声地传递力?量。

 程允站直身子?,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转身对身后?的麻醉师和护士点了点头,“准备开?始了。”

 麻醉师走上前,确认了输液管的连接,调试好麻醉药物的浓度,轻声对陶栀子?说道,“陶女士,我们现在开?始给您注射麻醉药,您可?能会感觉有点困意,很快就会进入睡眠状态。放松,不用紧张。”

 陶栀子?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轻轻吐出,“好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麻醉药顺着输液管缓缓流入她的身体,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眼前的灯光开?始融化成柔和的色彩,明?亮的白光宛如冬日里暖融融的阳光,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带着病久的心,走入梦里的春天。”

 渐渐地,眼前的光线也开始融化成柔和的模糊色彩,缓缓消失在眼前。

 ……

 在梦里,她忘了自己是谁。

 在梦境中,意识轻盈得像漂浮在云端。她仿佛去到了一个不曾存在的时间线里,不再是那?个被病痛缠身的成年人,而是一个被温暖怀抱的小婴儿。

 只记得睡梦中的自己被脸上微热的清晨阳光唤回意识,一个年轻而温柔的女声耳边叫她:

 “嘿,BB猪醒啦,太阳公公要晒到你的小屁股啦。”

 陶栀子?怔住了,睁眼时看到一张年轻而温柔的面孔,女人的眼睛很大,带着笑意,额前的发丝微微卷曲,整个人如阳光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映入眼帘的是阳光透过白色纱窗洒在老式木地板上的斑驳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阳光晒过的棉布香气。她抱着陶栀子?从小床上轻轻托起,那?双手温暖而有力?,仿佛她天生便属于?这双手的怀抱。

 “来,今天天气好好,妈咪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那?一声“妈咪”让陶栀子?的心颤了一下,陌生而熟悉的奇怪感觉涌上心头,但是她却很快接受了一切设定,不问理由地。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却本?能地信任这个女人,仿佛她是她一生中最亲近、最温暖的人。

 女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纯正的粤语,但是每一个字,她都?神奇地听懂了。

 女人抱着她转身,屋内是简朴而温馨的摆设,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房间里的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生活的气息。

 窗棂半开?,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和清风一起送来窗外的花香,混合着刚洗好的衣物的清香。

 “啊对了,看这个!”女人拿起一只折好的小兔子?,白色的纸折得灵巧可?爱,她笑得灿烂,双眼弯成了月牙,像个孩子?一样把兔子?在陶栀子?眼前晃了晃,“这是妈咪给你折的小兔子?,喜欢吗?”

 陶栀子?看着那?小小的纸兔子?,眼中仿佛闪过一丝光亮,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向纸兔子?,却被女人轻轻抓住,“哎呀,小手别乱动?哦,乖乖的,妈咪一会儿就带你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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