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轻
两人三言两语,好?像话题已经接近尾声,但是陶栀子不忍说再见,像挖空心思找点别的话题。
晚风若有停歇,陶栀子在这个清凉的夏夜,纠结地发出口腔中?的嘟囔,像是无处抒发心里复杂的想?法。
这种并非日常的声响,往往会引来一些奇怪的目光,但是她却没有在江述月眼中?看?到困惑,反而听到他?说:“怎么了?”
温润的语气,却让人心颤颤。
“……”她用脚百无聊赖地蹭着木质的栏杆柱子,用无数的小动?作来转移注意力?。
看?着江述月的夜色中?清介的脸庞,脑海中?灵光一现,好?奇地问道:
“你以前……是不是有遇到过很多?像我?这样的人?”
“你这样?”这句话对于江述月来说似乎有太多?种可能。
“嗯……”陶栀子在喉间低吟,说道,“像我?这样,喜欢你的人。”
她这么一说,便开始觉得有些泄气,料想?像江述月这样什么优点都占的人,应该从来不缺异性的喜爱的。
“是有一些。”江述月不假思索地说道。
陶栀子知道这句话带着很多?谦虚的成分,脑子里已经立刻脑补出了他?与其?他?人的浪漫情节,忽然间有些的自卑地垂下?头。
她倒是不介意地面的灰尘,整个人顺着栏杆下?滑,坐在了木质地板上,隔着那一根根竖着的细长支撑条,像是隔着一个牢笼在看?着他?,一时间有些阴郁。
“她们肯定?,都比我?优秀吧?”她明?知道答案有可能令她失望,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她真的是中?了江述月的毒了,原本那几句表白她仍然带着几分游戏人间的轻松心态,不问结果,但是最终她还是走向了最寻常的道路,去和她的“情敌”们比较。
她其?实一直都不在意旁人,但是她想?从江述月的回答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去猜想?江述月对自己?的真实看?法。
“没有交集,并不了解。”江述月如?实地陈述着,语气有着冷漠,好?像确实无人在他心里留下印象一样。
陶栀子将头卡在两根支撑条的中间,双手从两边轻轻握住两边,愣愣地看?着别处,好?像刚才下?坠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好转。
旁人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叹气。
她又准备多?问点什么,江述月却先一步问道:“你再问下?去确定?今晚还能睡着吗?”
陶栀子继续重重叹气,抬手摸着右手的沉香木珠子,她总喜欢木珠子那细腻又有些摩擦感的手感。
她觉得江述月说得对:“你说得有道理,现在更睡不着了。”
她静默地坐在地上,就这么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发呆,偶尔看?向江述月的眼神,带着孩童般的清澈。
“我?在想?,我?可能渴望你,更像是渴望一件从未拥有过的玩具,这份喜欢远没有你想?的那么严肃,也不需要理性。”
“简单又浅薄的喜欢,可能融入理性的话,就显得太多?了。”
在某些情况下?,她像是一个睿智的儿童哲学家,用浅显的语言去尽可能准确地描述的她对这世界的感知。
“我?认为无论和你建立任何一种联系都是开心的,无论你是我?的朋友、恋人、兄长……哪怕是个长腿叔叔也可以。”
她想?到长腿叔叔这个词的时候,忽然间觉得很应景,双眼亮了亮,激动?地直起身,看?向江述月,说道:“对啊,长腿叔叔,这好?像更符合我?心里对你的感觉。”
《长腿叔叔》的原版故事里,女主角也是一个孤儿,茱蒂因为一位匿名资助人——“长腿叔叔”的帮助得以上大学,但她从未见过这位资助人,只知道他?是一位富有的绅士。
作为回报,茱蒂必须定?期写信给这位资助人汇报她的学习和生活。
茱蒂在信中?分享了她的成长、学习和对世界的理解,同时也逐渐发展出独立的人格。
孤儿茱蒂……
而陶栀子反观自己?,却发现在这个设定?下?有这样的相似之处,只不过茱蒂比她幸运很多?,在资助下?完成了学业,还和“长腿叔叔”在一起了。
被突然间定?义为“长腿叔叔”的江述月似乎有些无奈,更有几分哭笑不得。
“长腿叔叔比茱蒂大十四岁,我?好?像没那么老……”
原来江述月也知道长腿叔叔的故事,而且可以记得这么细节。
陶栀子露出一个愤愤的表情,清脆的声音响起,直白地说道:“才大九岁又如?何,吃不到嘴里都不算数的。”
她直视着江述月,眼神内敛,用开玩笑的语气正色道:
“不过你应该会感到庆幸,我?大概率吃不到你了。”
仔细想?想?,她自己?也不知道“吃”究竟指的是什么,大概是一种“得到”吧,就是用词俗了些。
但是她觉得“吃”这个动?作,没有将感情抬高到严肃的程度,还能给她自己?一丝喘息
的机会。
她就像一头伤痕累累的小鹿,在草原上横冲直撞,一边想?激动?地征服这片美好?的无人之地,一边要分散出精力?舔舐伤口。
草原上的物资,对小鹿来说无异于是自助餐,可是它?已经虚弱到没办法大吃大喝,只是浅尝两口,就已经非常知足。
江述月并没有因为陶栀子直白的表述而露出不耐,只当她是在天马行空地说着有些疯狂的话,并没有当真的。
他?礼貌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安心睡觉?”
“你给我?的讲个睡前故事,我?立刻就能睡着。”陶栀子抬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认真。
江述月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我?没讲过睡前故事,况且,你是小孩子吗?”
还要听睡前故事。
“当我?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没听过睡前故事,现在成年了不能弥补下?遗憾吗?”
分明?是提及内心渴望的东西,但是她不想?失落地说,而是想?理直气壮地表述。
“……”江述月安静了一阵。
陶栀子看?这个架势,大概是不能如?愿了,她懒懒散散地从地上站起身,轻轻拍着身上沾到的枯叶。
“……好?吧,你想?怎么听?”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陶栀子的心跳漏了一拍,手上的动?作狠狠一顿,又飞快调整心态,拍完最后两下?。
她若无其?事地隐藏了心里的起伏,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简短说道:“先进屋”。
她不知道江述月的答案是否是出于礼貌,但那份坚定?不移的语气,让她不自觉地相信了他?。
夜色渐浓,陶栀子去洗手间,行动?艰难地将睡衣重新换上。
江述月的身影与小木屋有些格格不入,当陶栀子穿上睡衣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江述月正审视着墙面上整齐挂着的礼服裙。
他?之前送她的。
陶栀子心神微动?,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提前将这些东西先收好?。
一件被单独挂在墙上,如?展示品一样的衣服,暴露了她很多?心思。
只不过她无所畏惧的是,她现在打的是明?牌。
“可惜了,被我?穿一次就弄脏了,还破了洞,我?这样的人就是穿不得好?东西。”她走向床榻,随意地叹了口气,说道。
“买新的就好?了。”江述月的视线没有在礼服上停留太久,一回头,发现陶栀子已经躺在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
她捂在被子里,用受伤的贴着纱布的下?巴指了指床边的一张靠背椅。
“你就坐在这里讲故事好?了,我?一会儿可以直接睡着,如?果你不想?离我?太近的话可以坐在写字桌前面。”
陶栀子心心念念,让江述月给她讲睡前故事。
江述月没有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作默许。
“你真好?。”陶栀子晃了晃枕头上的脑袋,有些得意,又有些开心。
江述月真的走来,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的时候,陶栀子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格外认真,好?像又开始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做梦了。
在真正开始讲故事之前,陶栀子问了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她的声音很小。
“述月,是不是因为我?受伤了,还刚好?来了生理期,才能得到这样的优待?”
她最担忧的事情,就是别人会认为她的身体?比较弱,才出于同情和她交朋友。因为她的情绪不能波动?过大,所以有人会强迫自己?照顾她的情绪。
同情而来的情感,掺杂了太多?干扰,她有些无力?承担。
江述月的眼神短暂在她充满疑虑的脸上停顿一瞬,简短说道:“不是。”
她静静地看?着他?,想?试图知道这是不是礼貌性的假话。
但是江述月总是滴水不漏,让人一无所获。
江述月坐在床边,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要讲一个怎样的故事。
他?并不擅长这些,对他?而言似乎有种陌生感。
随后,他?沉声开口,声音饱含磁性 ,仿佛一条潜伏在夜色中?的河流:
“阿里巴巴在一次砍柴时,偶然听到一群强盗的对话,得知他?们藏有大量的财宝在一个隐秘的山洞中?。”
“阿里巴巴发现那秘密的山洞时,”江述月停顿片刻,眼神里映出几分微芒。
“洞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仿佛是现实世界和某种魔幻领域的交界处。他?站在那里,仿佛世界的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捕捉到,沙砾的滚动?声,风在树梢的轻吟,像是一种充满诱惑的召唤。”
“山洞的入口可以通过说出“芝麻开门”打开。强盗们离开后,阿里巴巴模仿他?们的口令,进入山洞,带走了一部?分财宝。”
随后,他?的讲述渐渐染上了些许诗意。
“那座藏有财宝的洞穴仿佛不仅仅是财富的储藏室,更像是欲望的温床,装满了人们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他?低沉的声音慢慢起伏,仿佛在讲述一场人性与贪欲的博弈。
陶栀子睁着眼睛,期待又好?奇地看?着他?。
从来不知道这样严肃的江述月居然这么会讲故事。
江述月注意到她的目光,中?断了一下?,问道:“你听过这个故事?”
“没听过。”
陶栀子赶紧闭上眼睛,专注地听着,不再打扰他?发挥。
“阿里巴巴的富有引起了他?哥哥卡西姆的怀疑。得知宝藏的秘密后,卡西姆进入洞穴,贪婪如?毒蛇,在他?心底过分滋长,但因为过度贪婪,他?被山洞里堆积的不仅仅是黄金与珠宝迷失了心智,忘记了出口的口令,最终被强盗发现并杀害。”
“四十大盗的首领试图通过各种手段找到并杀死阿里巴巴,包括伪装成油商,藏身在油罐里进入阿里巴巴的家。阿里巴巴的聪明?女仆玛尔贾娜发现了强盗的诡计,她用沸油将所有强盗杀死……”
陶栀子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她已经在这份充满魔力?的叙述中?睡意袭来,她最后的理智下?,感到有些意外。
成年人也会被睡前故事催眠吗?
催眠的究竟是故事,还是这个娓娓道来的讲述者。
江述月的声音在夜晚的渲染下?,如?琴弦发出的震动?一样带着悠扬的调性,像是竹制风铃的浑厚沉稳的声响,与江南的晚风,一起进入陶栀子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