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轻
老太太喝完三?轮茶之?后,便说外面湿度太高,想进屋了。
六角亭里就剩下她和江述月两?人,这两?个不怕高湿度的年轻人。
阳光跃上?枝头,透过古老的梧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但分明不是桂花开?放的季节。
陶栀子望向身旁安静的江述月,本想说谢谢,但是又想到江述月之?前的提醒。
她没有说着感?谢,只是看着池塘里跃上?的锦鲤,好奇地问道:
“你?外婆看到你?带一个陌生异性来家中,好像一点都不奇怪。”
江述月冷静地喝着茶,沉声说道:“她求之?不得。”
第41章 牵手 你想看我慌张或是不再淡定从容的……
忽然间, 陶栀子轻轻咳嗽起来,像是被桂花呛了一下。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听到了江述月的话。
在江述月转头看?她之前,她就先直接端起品茗的小茶杯一口喝下。
放下空杯的时候, 江述月重新给她续上了茶汤。
在她内心的升起罪恶感之前,江述月镇定地说?道:“吃慢点。”
四块桂花糕下肚, 加上额外喝的茶,还有车上吃的薯片, 她摸了摸并不浑圆的胃部, 不好意思地说?道:“有点饱了。”
她说?的有点,就是很饱,只不过表达委婉而已。
像是对她这种剩下食物?的罪恶感的了解,面前的一盘桂花糕被一只有力的手瞬间撤走。
“吃饱了别硬撑,也不需要有愧疚。”他说?出一句结论性的话语, 带着陶栀子从未拥有的果断感。
陶栀子对江述月的处事?态度十分羡慕, 他总可?以轻描淡写地将那些自己从小被规训出来的习惯一一推翻。
她在进入七号公馆之前,从未觉得自己是被规训的人, 她身上带有太?多世人所谓的“正确”,却无形将自己坦荡立于?天地的心性给磨没了。
“可?是……小时候, 吃饭的时候没吃完, 难道不是所有孩子的禁忌吗?我为此,被训了无数次……”
说?话间, 像是掩饰尴尬一样,她临了要补充一些笑?声?。
她从小被告知, 剩饭是一种浪费, 意味着那些更需要食物?的其他孩子无法获得它?。
这个观念深深植入她的心里,成为她想法的一部分。
每次吃不完的食物?都带来了深深的内疚,因为它?无法被“再利用”, 只能进入泔水桶。
哪怕她已经远离了那段资源紧张的岁月,却依然被那份对事?物?极高的责任感而支配。
一份饭菜抵达她手里的时候,她只能支配自己吞咽进肚子的部分。
后来,她只能死撑,或是提前将饭菜分一部分出去。
这件事?,带给她的罪恶感几乎贯穿整个童年,只因……她似乎永远无法预料到自己能吃下多少。
周围陷入了安静,唯有远处的残留在叶片上的流水,在滴答滴答地砸在一旁的石板路上。
眼前茶香袅袅,干桂花的香气残留在空气中和?唇齿间。的
本以为这次江述月会给出一个恰当而客观的回?答。
但?是他的目光落下,看?着茶杯中摇晃的茶汤,不露声?色地对上了她的目光,问道:“你之前的人生,是如何?度过的?”
那目光的深如古井,是石子坠落后都无法听到回?响的幽邃。
语言上,江述月只表露出三分,他好像早已观察出什?么,也仿佛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尽管她压根没有说?出什?么。
她在这个目光中感到有些畏惧,下意识喝了一口茶,茶杯久久没有放下,一直抵在唇边,眸光前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像是严冬里被白霜覆盖的毛玻璃。
她不想提及这些,因为这些故事?对于?普通人来说?过于?漫长,反而坏了人好心情。
她不想让述说?变得伤感,更因为她的情绪不能大弧度波动,那是要命的。
“你看?到我所有的思维逻辑,都是我所有往昔的沉淀,我其实知道自己身上携带了大量毛病,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将茶杯从唇边移开,眼神放松下来,不由得开始想到了更加现实的问题。
“我们今晚住哪里?”
尽管老?太?太?刚才似乎已经有所安排,但?是她有时无法分辨那是不是礼貌性的磕头。
“后院是有我固定的住所。”
江述月明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是还是配合地回?答着。
“那我……”她正欲说?出自己可?以出去找民宿。
江述月曼声?说?:“住我隔壁房间。”
那些早已在脑海中趋于?完善的计划,还有不便打扰老?太?太?的念头,此刻仿佛都简化成一句,“住隔壁”。
她放缓了呼吸,垂眸在沉思应该如何?才是最得体而礼貌的反应。
“我们出门需要问问你外婆吗?”她说?完才觉得这问题显得有点傻气。
江述月瞥了她一眼,顿了顿,低声?提醒道:“栀子,我已经成年很多年了。”
她虽然知道江述月的话不带任何?幽默意味,但?是她还是有点想笑?,也不知道是笑?发傻的自己,还是在笑?江述月的这句自白。
在她笑?完之后,两人将剩下的茶喝完,没有续水。
茶仿佛是文雅之人的特殊计时器,谁都不用提醒对方到了该离开的时刻,只需要等到茶水饮尽,或者茶汤凉透,就恰好是约定俗成的道别时刻。
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那就是该起身去后院放行李的时候。
从八角亭下来,陶栀子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到对江述月房间的好奇。
“你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对吗?”她兴致勃勃地问道。
关于?他的事?,她总忍不住有更加充沛的好奇。
“小学期间中途回?来上过一年的学,后来又走了,断断续续在住。”
江述月似乎从未对她过多好奇心表现出不耐,几乎都是有问必答。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不涉及心里秘密的部分,没有半句虚言。
他们走过红漆的木质回?廊,栏杆处很矮,只抵达膝盖,回?廊下是潺潺的流水,沿途种着水生植物?。
陶栀子见状,总下意识往里面靠墙的那边走,生怕脚底一滑栽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在拐过一个弯之后,两个人的位置变成了并肩,江述月淡定地走在外侧。
他对环境极其熟悉,没有半点类似的恐惧。
走上木桥的时候,脚下的木板是镂空的,可?以看?见脚下游动的鲤鱼。
陶栀子抬眼看?着被建在水上的路,不禁有些发晕。
她犹豫了一下,在桥下停住了脚步。
脚下并非深渊,但?是木桥的护栏也是极低的,虽然失足落水也淹不死,但?是总归是有些不敢冒险。
毕竟她现在身上还有很多新鲜的伤口。
“述月,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追上你。”她晃了晃脑袋,试图从周围找到一条更安全的路,但?是寻觅无果。
她大概是可?以想象为什?么江述月会住在这个方?位了,因为这里的路对于?老?年人来说?可?能有点风险。
话音落下,她没有听到回?答,只是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只手。
“这里确实有些危险,害怕很正常。”
江述月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海浪声?类似的细腻质感。
这只手的熟悉程度对于?她来说?不言自明,被她在无数个无意垂眸中被端详过无数次。
可?此时她心中分明震动,一本正经地说?:“我虽然喜欢归喜欢你,但?是绝没有故意占你便宜的意思,我很有原则的。”
她似乎某种程度上将自己看?做一个藏在角落里的地下室人。
需要进行额外的画面解释,才肯乖乖把手递过去。
但?是她的手并非放在手心,而是有些避嫌地转而轻轻
握住他的两根手指。
好像这样,就不算牵手了,也没有任何?狎昵的意思。
江述月似乎也读懂了她,知道她虽然有心思,但?是原则性极强。
他看?向她,似乎压根没有与?她讨论牵手实质的意思,当他看?到这有些发凉的小手,正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的时候。
像是一个主?动求救的人,那份自发的求生意识,力度偏大,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不论他是否回?握,那手都紧紧握住他的指节。
那一刻,他眸光深沉地端详着两人的手重叠的部分,无人能读懂他的想法。
于?是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上了桥,陶栀子很安心地跟上他的步伐,那攥着的手,时而紧时而松,后来走出经验后,还有闲情逸致去欣赏水里的游鱼和?沿途的植物?。
回?廊处的清风带着木香,萦散在柔润的空气中,带了点植物?特有的疏淡。
陶栀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到他背影,像是有着不可?被攀越和?征服的高远。
但?是她仍然可?以再次在他的手下,这份隐形的保护下,在这个纷杂的世界里狂奔。
快要走完所有的水上的道路之后,她的手略微松了松。
原本于?情于?理都该松开的手,却在远离了危险的时候,彻底换上了一个全新的姿势,动作很轻带着几分拘谨地牵上江述月的手。
江述月脚步顿了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陶栀子眼中带着点点笑?意,浅尝辄止地松开他,并且回?到了正常的社交距离,结束这个转瞬即逝的小动作。
她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最后这个才是牵手,出其不意的。”
“这是你刚刚说?的原则?”
江述月似乎并没有将这些小动作往心里去,只是故意提及她几分钟之前刚刚说?过的话。
陶栀子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于?是给自己开辟了另一种逻辑。
“我有原则,但?是不一定总是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