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轻
“我没有太多和人相处的经验。”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算是回答陶栀子的问题。
也许这个问题本?身,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就像小时候有家长问你,在学校里成绩好不好一样——无人能给一个具体?又客观的回答。
情绪,如同不断在蒸锅里翻腾的水蒸气?,不断积蓄,不断酝酿。
她呼吸着带有白?开水味道的空气?,如同吹开阴霾一样,低声地呢喃道:
“但你好像能感?知到我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猜错了。”
彼时的夕阳已?经处于?低空,像剥了皮的血橙,一点点坠入那远方的薄雾,如同被?放入加满冰块冒着冷气?的玻璃杯中。
夏天的微风像烈酒一样,吹染着窗外的古树。
江述月手中的动作未停,问道:“你要喝甜的还是淡的?”
陶栀子猛然?回过神,余光注意到他刚才?微抿的双唇,殷红又凉薄的,却?无意间暴露了温情。
“甜一点的吧……”这是陶栀子思索之后的答案。
她其实常吃淡口,多年来都是,而且淡口对身体?更好,但是今天,她莫名想要甜一点的。
也许她也好奇,沉敛的江述月究竟能把?这道中式美食做得多甜。
时间,如同调味品,被?加入砂锅中,咕咚咕咚,冒着小小的气?泡,银耳在咕咚中出了胶,被?泡发的桃胶也变成了锅中的风月,与枸杞和红枣,在热气中翩然旋转。
出锅前的一小把□□糖加入,用精致的小碗盛出,放到了陶栀子面前。
她低头看着小小的一碗,却?囊括了所有的食材。
第一口舀起莲子,在瓷勺中浸泡于?出胶的银耳中,还有一枚误入的枸杞。
入口是的确是甜的,恰到好处的甜,甜而不齁。
咬破莲子的时候,清香四溢,唯独莲心,依旧苦涩。
她静想了一阵,趁着江述月不注意的功夫,试图将它偷偷吐了出来。
可就在前一秒,江述月恰好看向她,眼神寡淡如水,却?在看见她的瞬间,径直在她身旁的并肩坐下。
并没有任何监督的意思,可偏偏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不喜欢吃莲心……”她咀嚼着,口腔里多了些清苦,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我帮你额外加了些糖。”江述月给出的是解决方案,但是这都不是陶栀子的解决方案。
此时陶栀子看着他的侧脸,将莲心咽了下去,却?忽然?感?到两人这样的距离像是一种对她的奖励。
有些人,如果童年缺失,那她这一生不管年纪上多么成熟,都会始终活在童年的逻辑里,并且见缝插针地去重演那些遗憾。
冒着热气?的甜汤将空气?加热到温热的程度,与她的气?息,反复碰撞。
“不奏效,还是苦涩,和生活一样苦。”
她莫名其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双眼却?始终在江述月的脸上,喉间突然?有些发不出声音,她脑海中闪过一些不缺定的被?乳白?色的大海遮挡的画面。
“要怎么样才?奏效?”江述月是带着认真?的态度问的。
“我告诉你……”陶栀子声音放得轻缓,凑上前去,像是要跟他耳语。
江述月看懂了她的意思,也略微附耳。
等待他的并非耳语,而是一个温润的带有热气?的触感?,在脸颊处转瞬即逝。
如同一个印章,残留的气?息在皮肤上萦绕良久,持久地停留,让人意外。
这一次,陶栀子没有笑?意夸张,而是面容恬淡,平静地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这个触感?,对于?江述月来说也是极为陌生的,让人辨不明?有多少种情愫混杂其中。
这样的距离,陶栀子亲眼观察到江述月的瞳孔骤缩了一瞬,说明?他也许只?是面上平静。
“陶栀子。”他连名带姓,不辨情愫地低唤她的全名。
那张近在眼前的脸没有丝毫愧意,反而响亮地答道:“我在!”
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像是下一秒就要开始在国旗下宣誓一样。
她的反应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江述月似乎也不想让自己的语气?和神情过于?严肃,但是还是带有惩戒性地反问道:
“竟然?学会强吻了是吧?”
“不是强吻,是偷偷吻。”陶栀子面无愧色,直白?地回答道。
无情无欲的一张脸,像是有些绷不住,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像是在试图解构那个吻,或者将一些失控的情绪重新修正。
“我就当,是友谊之吻了。”
他看到她这副模样,一时间好像也找不到更恰当的形容。
陶栀子满意地用大拇指轻轻抹了下唇,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好像真?的不是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
“亲脸颊,当然?是友谊之吻,至于?嘴巴……还是留给你未来的女朋友吧,我绝不会动那里。”
也不知道她如何无师自通,会这么多理直气?壮的逻辑,学会将自己偷吻脸颊的事情合理化,算准了他的脾气?,在他的限度内疯狂蹦跶。
江述月闻言,像是精神被?她三言两语折磨得极为疲惫,最终也找不出责怪她的话,只?能作罢了。
值得欣慰的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陶栀子乖乖把?莲子带莲心都一一吃掉。
她其实从未跟江述月说过,她一点都不挑食,这是她从小被?迫养成的习惯。
正如生活一样,食物留给她的选择并不多,她没有挑食的权利和前提。
而此刻,江述月在赋予她不再当那个恪守规矩的孩子,让她有勇气?一步步跨出去。
她深知自己刚才?可能做得过分了些,但是他下次可能也没机会责怪她了。
在这天地间,她如同一只?笨重的鸟,时而想要起飞,却?永远只?能飞离地面几米,永远飞不过洋流,无法去温暖之地度过隆冬。
但是有一天,她看见了爱斯基摩人留下冰屋,她惊喜地发现,原来冰做的屋子,反而能遮风避雨,帮她度过这难熬的严冬。
于?是,她厚着脸皮鸠占鹊巢,栖息在这冰屋当中。
第50章 相拥 你怕打雷吗
夜幕时分, 预示着又一夜即将过去。
陶栀子的腹泻早已好过,再也没?跑过厕所,还剩下?烦人的生理?期, 但是按照经?验也大概还剩下?一周的时间。
虽然?有一个偷吻的小插曲,但是她和江述月之间, 好像并没?有什么本质改变。
并没?有电视剧里那种的两人目光相撞时候的尴尬和羞赧,两人保持着以前的最寻常的相处方式。
这好像不是件坏事, 说明?江述月并没?有往心里去, 没?有刻意将她疏远。
但同时也不是件好事,因为?这证明?“友谊之吻”的定义奏效了,所以才能?如此坦荡。
再结合江述月多年的国外经?历,似乎他的内心会更容易将这些接触“去暧昧化”。
即便她以后拥有更多亲吻脸颊的特权,但是都停留在“友谊之吻”的阶段, 这好像让人难以接受。
说不出哪里难受, 如果可以以友谊的名义接近江述月,甚至与?他肢体接触, 但是本质上灵魂是被隔绝在外的。
这种内心上的隔绝仿佛比肢体上的隔绝更可怕。
夜色渐深,陶栀子晚上吃完两碗莲子羹之后早已撑得不行, 躺在摇椅上故作悠闲, 实际上思绪极为?复杂。
阿岁在一个很恰当?的时候来院子里收竹筐,并且顺便带了个信。
老太太提醒他们?后山的温泉近日刚请人清理?好, 最近天天下?雨湿气重,让他们?去后山泡温泉驱驱寒。
陶栀子原本听到这个消息内心是有些激动的, 连忙像诈尸一样坐了起来, 立着耳朵有些兴奋地坐在原处。
江述月的回答被屋内的水烧开的掩盖过去,她没?能?听清。
待送走阿岁,江述月重新进了的屋, 抬眼一看,那双难掩好奇的双眼正紧紧追随着自己。
“你外婆家?也太酷了吧,依山傍水冬暖夏凉,后山还有天然?温泉。”陶栀子毫不掩饰自己对天然?温泉的好奇,而且还是私人温泉。
虽说她早有温泉的概念,可她连集体温泉都没?去过,更别说是天然?温
泉。
“想去倒是可以去,但是,你能?去吗?”
江述月看向她,抬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淡声道。
真是关键的灵魂一击,在摸到温水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虽说是温泉,但是生理?期她也没?法去,还有身上有一些伤,大概也不适合长时间泡汤。
但是算了算日子,生理?期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到:“要是这世上有可以让人生理?期泡温泉的发?明?就好了。”
窗外寂静了下?来,从?草地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虫鸣。
江述月原本在啜饮清酒,陶栀子也不指望他能?听见,可声音却如同荒原上的风细细密密地传来。
“有。”他鲜少用什么笃定的语气,包括此刻,语气也是不急不缓。
这是一份极为?宝贵的淡定,只因,江述月可能?从?未需要急于向旁人证明?什么。
这世界,每个人都能?发?出声音,第一人称看待这天地。
每一种声音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合唱团,大家?争先恐后地发?声,希望被关注,成为?不凡之人。
但是彼此的歌声相互遮盖,做同样的动作,走类似的路,最后相互遮蔽。
江述月就是并不在乎自己的声音是否被遮蔽的人,但他的每一缕声音都足以被她听见。
但是,陶栀子知道自己在这世上渺小而孤独,她不想让自己的声音被遮蔽,如果她不竭力呐喊,还有谁能?注意到她。
在她略微好奇的目光中,他说出了答案,一种叫卫生棉条的物品,上世纪初被发?明?出来,属于置入性卫生用品,但是亚洲女性用得相对较少。
这就是可以克服经?期不能?泡温泉的发?明?,对于陶栀子来说是一种全新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