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轻
“如果要问我真实?想法的话……那还是?你来吧。”
江述月服务自己,她当然乐见其成。
在把脚伸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间又缩了?回来,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
“我的脚挺丑的,可能原本也没那么丑,但是?有些旧伤,也有茧子……”
一时间,她脑海里多出了?很多对自己的嫌弃,大概是?以前她心态太好,也遇到过一个像江述月的人?,让她很少去细想身上?的伤痕。
江述月没有将视线垂下,也一
时间没有言语。
在这时间的发酵下,陶栀子原以为他会?保持沉默。
风一吹,刚从温水中出来的双脚沾染了?寒意,下一秒却落入温柔的包裹中。
她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脚,有瑕疵的脚在洁白柔软的浴巾中,水分一点点被浴巾吸收过去。
这触感让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江述月疑惑地抬起头,她尴尬地解释道:“……有点痒。”
恍惚间,江述月的声音如细雨一样,低而密地传来,隔着湿热的空气。
“疤痕,让你尝过疼痛,在人?间翻转几个来回后,让你不再胆怯,成为在黑夜中不慌张的人?。它?们一点都不丑陋,只?是?岁月给的勋章而已。”【注】
一些证明了?她生活勇气的勋章。
他的视线在那双瘦弱的脚上?停留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好像只?是?在看最寻常的事物一样。
这些话和眼神,仿佛又重新给足了?她勇气,让她紧绷的小腿可以勉强放松下来。
滴水的双脚被擦干了?之后,她双眼有些失神地注视着他。
似乎还在回味他刚才说过的话,看着江述月这张白玉雕琢的脸,像是?被上?了?蜡一样神情不变,让人?总是?好奇这层蜡下面究竟藏着怎样的面孔。
“述月……你怎么这么好?”
陶栀子面容闲适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将双脚收回,在自己身侧画过半圈,以跪坐之姿支撑起了?自己。
她缓缓半起身,视线与江述月几乎平齐,认真地打量着他,似乎要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刻在脑海。
她的眼神变得深远起来,如同在透过一层迷蒙的白雾在看他,随后重重地闭上?双眼,抬手扶住他的脸侧,印下一个烙印般的吻。
可这个吻不是?蜻蜓点水,而是?将气息久久留在他的脸颊上?,毫无技巧可言,却用尽了?她的虔诚。
随后,在她的吻离开的同时,她将下巴枕在他的颈窝处,轻轻地抱他。
动?作小心翼翼,没有半点狎昵,只?有一腔真诚。
她像是?用直觉去完成这一切,却不曾想过这会对江述月有过什么影响。
大概是?雁过无痕的,毕竟她总没有勇气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只?能点到为止。
“人?心虽然叵测,但是?我相信我的心脏不会骗人?,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在害怕你,因为想起你的时候心脏会?抽痛,但是?后来我发现这痛楚不是病态的痛,但是?痛得让人?睡不着觉,平添了?我很多入睡的烦恼。”
“可惜……回林城之后我再也不能半夜偷偷钻进你的被子里了。”
江述月因她的单纯描述而有些哭笑?不得,问道:“你确定是?偷偷地?”
“额……是?光明正大,反正我不管啦,就是?心里挺遗憾的。”她被江述月正经的反问弄得发笑?,低下头,报复性地在他肩头轻轻咬了?一口。
咬完了?之后赶紧低头查看一番,发现毫发无损,甚至连牙印都没有。
她心里又是?放心又是?不甘心的,于是?张嘴又在同一个地方?咬了?一口,还是?很轻。
咬完又观察了?一下,这次牙印更深,但是?江述月似乎没什么反应。
她疑惑地问道:“不疼吗?”
“……不疼。”江述月似乎并不理解她的奇怪行径,但还是?如实?回答,声音有些喑哑。
她好像始终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力度咬他才好。
“我想让你疼一下,但是?又不想咬伤你,一定要有一些疼痛才好,这样可以给你加深印象。”
她研究了?一番眼前白皙脖颈上?的牙印,蓄势待发地找准位置,重新张嘴准备下口。
却发现江述月已经先一步抬手将她微微推开,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她的动?作。
江述月面色微变,呼吸变得沉重了?几分。
“痛了?吗?”陶栀子端详着他的脸,一脸认真地问道,似乎没有半点始作俑者的愧疚感。
“……不痛。”江述月声音如同湖面带着柔波一般,不再像以往那么平静,隐隐带着些克制。
“那要咬到痛为止……”陶栀子拂开他的手,作势重新上?前补一口。
电光火石间,江述月忽然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别咬了?,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好。”
“真的?怎么证明?”陶栀子总是?对人?的记忆力没那么信赖,将信将疑地问道。
生平第一次,江述月回想起自己的学位和发表的论文,也不知道那些够不够证明自己的智商和记忆力……
他无奈地摇摇头,说:“真的,以后再向你证明。”
“那好吧,放你一马。”陶栀子开开心心地松开他,一脸得意地欣赏着被自己折磨到妥协的江述月,一时间同情心泛滥,准备看看他脖颈上?的牙印。
那牙印原本是?不起眼,可如今却有些微微发红,准确来说是?他白皙无暇的皮肤在微微发红,伸手碰了?碰体温也好像略有升高。
“坏了?,我不是?真咬出什么问题了?吧。”
她惊慌地暗道不好。
“我没事。”江述月不做过多解释,将自己衬衫领口略微上?拉了?些,然后起身将浴巾拿走?,彻底隔绝了?陶栀子的视线。
就这样,在这场小插曲中,他们终究是?结束了?江城的旅行。
坐在高铁上?的时候,陶栀子倚靠着座椅后背,坐在靠窗的位置,有些惆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了?很久。
“如果想来,以后可以来,老太太随时都欢迎你。”
江述月素来语气成熟稳重,说出安慰人?的话,格外显得像在哄小孩。
陶栀子品味着这句话,不住被逗笑?了?,收回视线看向他。
笑?过之后,眼神又有些怅然若失,“不了?,先知的猫粮也吃得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它?们又要饿肚子了?,还有庭院里的花没种。”
“江城的景色很美,你外婆人?也和蔼热情,还有手艺那么好的糕点师傅……这些都非常好,但是?最好的还是?……我们在江城是?在一个屋檐下,回林城之后,距离就远了?。”
“我其实?有诸多不得不回林城的理由,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有很多未完成的计划在她心里酝酿了?很长时间,如果没有完成的话总觉得如鲠在喉,让她死了?都不能安心闭眼。
想着这些,又过分损耗心力,她闭上?沉重的眼皮,不管不顾地说道:“我又困了?。”
“肩膀给我靠着睡……”她佯装任性地说道。
但是?她永远只?能是?装出来的理直气壮,而无法真的理直气壮。
她也不确定,江述月对自己的耐心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真正厌烦了?,那才是?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啊……
她惆怅地在心里思索着这些最坏的可能性,一偏头,正好靠在那锁骨的边缘。
她的头有摇摇欲坠的趋势,随着一只?微冷的手伸出,她被重新扶正在他的肩头……
第60章 救赎之地 炼狱虽然叫炼狱,居然是救赎……
回到林城的那个下午, 陶栀子趁着超市没关门,赶紧去买了几十斤的猫粮给公园的流浪猫投喂。
一个星期不见,先?知从草丛里窜出来的时候, 眼里的野性又盛了一分,嘴里叼着什么带羽毛的东西。
先?知敏捷一跳, 将口中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鸟血呼啦地扔到陶栀子脚下。
“这原本是你的晚餐吧,你这捕猎能力我就算是一年不来你也饿不着。”
要是以前, 陶栀子会被?吓一跳, 如今倒也习以为常,只是盯着地上被?先?知咬断了脖子的燕子,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徒手?把它拎起来。
先?知很自觉地低头把鸟叼走了。
陶栀子冲着先?知的背影晃了晃手?里的猫粮,先?知不为所动,倒是把周围的流浪猫瞬间吸引过来, 这一次多了很多
以前没见过的猫, 大概是附近的公园过来的。
午后的公园里,林荫道的隐蔽将大半太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原本外界还有些闷热,到了这里反而就不闷了, 因为植物蒸腾作用?后加湿了空气。
陶栀子惬意地坐在?了长凳上, 看?着面?前早已废弃的旧亭子,巨大的龟背将台阶都挡得严严实实, 横生的藤蔓缠绕着掉漆的柱子,像是将亭子死死绑在?了原地。
这一幕看?久了之后,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 那种被?束缚的窒息感又来了。
不是生理上的窒息感,而是心?理上的,来自于非常遥远的记忆。
她的手?机里每天能收到的消息慢慢变少, 那些一起度过童年的朋友们,幸运的已经在?成年前就被?好?心?的养父母领走,并成功做了手?术,恢复了健康,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剩下的人就像她一样,要不然四?处漂泊,得过且过地数着余下的日子,要不然正?在?医院里痛苦地接受治疗。
现在?回头一看?,连絮语也走了,她放眼整个好?友列表,经发现有很多人好?几年没有发过朋友圈了,头像也没有换过。
有一定概率是孤寂地死去了,没有亲人发讣告,由公益组织处理后事。
也有可能去了异国他?乡,不再使用?原来的电话?号码了。
不论是哪一种,陶栀子都不敢问,不敢确认,害怕是第一种答案。
她如此泰然地将自己认同?为那些注定会孤寂死去的其中一员,她似乎属于这个社会被?边缘化?的那部分群体,死了也死了,不会对世界产生半点?影响。
但是絮语不一样,现在?满世界还是关于他?的报道,他?只在?出道之初偶尔登上过日榜榜首,但是现在?日榜前十都是他?的歌。
很多人在?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刻才注意到他?,并且成为了他?的新歌迷。
在?公园无人的角落里,陶栀子的思?绪很乱,一时间无法整理清楚。
回想起来,她生命中出现过很多鲜活的人,有的人去世,有的人断联,有的人……查无此人。
比如小鱼。
恍惚间,她听到空气里传来絮语的吉他?声,不知是谁弹奏的,但是旋律她能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