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之壤 第97章

作者:宿轻 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甜文 成长 现代言情

 老人眼神亮了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在纸上无比认真地写着:「怪难为情的。」

 陶栀子将手里的菜放下,老人将她招待进屋。

 老太太的拾荒麻袋主要?放楼道里,进门前会彻彻底底将双手洗干净,她的住所实在太老,水龙头里没有热水,所有的用水都靠一个金属水壶用煤火烧。

 但是她的住所内没有垃圾味,总是有股子肥皂味,最?质朴单调的肥皂味,没有任何花头的肥皂味。

 老人原本是羞于让她来?家里做客的,兴许是不好意思?招待客人。

 但是陶栀子主动问她平时?怎么?吃饭,可以买菜来?她家里蹭饭。

 原本她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能找到一些?关于陈友维生活的蛛丝马迹,但是和老太太相处久了,却愈发忘记她最?开始的目的。

 老人写字写得很好,用捡来?的圆珠笔都能写出这样的字,明眼人都知道这很耗费功夫。

 在看见老人的背影的时?候,陶栀子的惭愧心?总是时?刻敲打着她,让她一遍遍去思?索自?己的动机是否真的在利用别人的信任。

 但同时?,她客观上是同情这位老人的,这也是事?实。

 对与错这绝对不是能一言以蔽之的。

 老人没有手机,家中只有一台收音机而且有杂音,除了电灯以外没有任何寻常电器。

 屋中最?多的是几本旧书,以及她多年来?手写的日?记。

 陶栀子只是惊叹了一声,没有任何翻看的想法。

 “你最?近还是等伤口长好了再出门吧,免得到时?候伤口化脓就不好办了。”

 陶栀子坐在门边的小板凳上劝道,手里接过老人递给她的发烫的烤红薯,用厚厚的报纸垫着隔热。

 老人为难地摇摇头,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但是却有些?辛酸和僵硬。

 她不是没有想过直接给老人经济援助,她特?意去银行换了现金给她,可是老人死活不肯要?。

 无奈之下,她只好趁着老人进里屋的时?候,将现金分?为很多份,塞在她家中的各个角落。

 老人家年纪大了,现在天气转凉,日?子不好过,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只能以蹭饭的理由去农贸市场为她直接提供一些?简单的物?资。

 网络上寻找李爱华教授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始终没有线索,很多真人秀节目组都在密切关注,像在找到李爱华的瞬间蹲一个独家。

 满世界的声音穿不进这个简陋的屋子里,陶栀子有一次试着打开她的收音机调试一下,发现早已?老化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江述月后来?也知道她与拾荒老人的友谊,并没有半点阻止她的意思?,从七号公馆到这里几乎要?穿过半个林城,但是她永远可以随时?乘他的车前往。

 陈友维一般夜深人静才会回来?。

 直到有一天午后,陶栀子在屋内听到大老远响起的三?轮车的声音,脸色一白,血液如凝滞了一样。

 她听到那沉重的步伐在楼道中响起,伴随着一些?不耐的咳嗽。

 那一刻,她握着圆珠笔的手都是抖的,唯恐拾荒老人发出什么?声响,更害怕他们作为邻居会互相问候。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全然信任这个拾荒老人,只是在陈友维抵达之前,她早已?来?不及解释和铺垫了,在纸上飞快写下:「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

 陈友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陶栀子手中全是冷汗,与他只有一墙之隔,但是如果他们在这里相遇,势必会让陈友维瞬间警觉,直接导致她所有的计划都落空。

 老人看完这句话的时?候,这几天建立起的友谊还是让她眼中露出了疑惑和警惕。

 那一刻,陶栀子很害怕对方认为她的接近另有目的,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在纸上写下:

 「我以后会跟你解释,拜托了,姐。」

 不知道为什么?,老人的目光深深注视着这个“姐”字,随后眼神才恢复了平静。

 屋外的陈友维的脚步声停止了,但是陶栀子分?明没有听见他进屋的声音。

 如果她所料不错,陈友维此时?应该就站在楼道里,

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的距离。

 隔音极差的房屋,连咳嗽声都能被轻易听到,但是此刻,屋外却是鸦雀无声的。

 随后,脚步声重新响起,没有去对面,而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接站到了拾荒老人的家门口。

 “叩叩叩。”三?声礼貌的敲门声。

 这太符合她对陈友维的了解了,十二年前,他在生活中也是极为友善的人。

 但是陶栀子腿上的韧带都在跳动了,她当机立断地起身,将写了自?己字迹的白纸撕下,用极快的速度闪身进了里屋。

 “叩叩叩。”又是三?声,但是力度加大了一些?。

 陶栀子后背贴着墙面,双手捂住心?脏闭上了双眼,四肢都是冰凉的。

 拾荒老人这才上前开门,动作很慢。

 “大娘,请问能在你这里喝口热水吗?家里的煤用完了,还没买新的。”

 陈友维的声音毕恭毕敬地响起。

 老人点点头,转身去给他倒了点茶。

 “好香的红薯味。”陈友维笑着赞叹道,余光看见了一个放在报纸上,被人咬了一口的剥皮红薯。

 拾荒老人和陈友维的交流不依靠写字,她直接从碳炉边上抓起一个红薯就往他面前塞。

 陈友维推辞了几下,最?终还是接下了,把热乎乎的红薯用上衣隔着包着,不经意地说道:“您最?近胃口不错,一个人能烤四个红薯。”

 老人神情如常,干笑了两声,指了指红薯,又指了指他。

 陈友维笑了起来?,他受损的嗓子笑起来?像是除了故障的排气扇,吸气的时?候带着难听摩擦感。

 “原来?是给我的,大娘太客气了。”

 老人似乎是用手语问他为什么?今天这么?早回家。

 他说:“下午要?去教堂做义工,回家先换身衣服。”

 喝完茶,又额外寒暄了一阵,门才被重新关上。

 陶栀子一颗紧张的心?,这才缓缓落地,但是她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动作很慢地从里屋一步步走出来?,动作很慢,心?里怀着惭愧。

 她拿过桌上的纸笔,想要?试图写些?什么?,却发现要?复原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是极其?困难的。

 也许拾荒老人只愿意听一次解释,那她就必须凝练出最?关键的话。

 见她久久不落笔,老人伸过粗糙的手在本上写下,「我可能老糊涂了,本该早点想到,谁会冲着我来?呢。」

 陶栀子低头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太害怕看到绝顶的失望。

 但是在误解最?深之际,她所有的解释和实话,都有可能变成诡辩。

 而且老太太过着自?己节俭又平静的生活,而且就住在陈友维的身边,即便她愿意帮自?己,那也会陷入极端的危险中。

 过了一会儿,陈友维关上了屋门,反锁了房门之后下了楼,三?轮车的声音再次响起,逐渐消失在尽头。

 直到此刻,陶栀子才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

 她最?终看到这屋内的陈设,这无比厚实的日?记,她知道老人是个认真生活的人。

 “姐,大家不理解你的装扮,你的喜好,我也说不上自?己和别人有什么?诧异,但是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仍然能屏蔽那些?责骂的声音,继续过你想要?的生活。”

 “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要?叫你姐,可能因为我始终觉得你是爱美?的,垂老的只是躯体而已?,我们的灵魂都会青春永驻。”

 “我和你的邻居有一些?私人恩怨,我了解他,也希望你对他多些?防备心?,有些?事?,被你知道了可能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我无意牵扯太多人进来?。”

 “保重身体,我之后再来?看你,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

 临走前,她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些?全新的化妆品和发夹,大概都是根据老人的喜好买的。

 最?后,她寻了个路人寥寥的时?刻下楼离开了,不敢回头看老人的神情。

 ……

 连绵的阴雨天姗姗来?迟,陶栀子接连几天都没有的往外跑了。

 她有时?候在江述月工作的时?候,静悄悄地来?到书房,大着胆子进入他的办公区域,然后搬来?个凳子从旁边无声地搂住他的腰,然后低头用脸轻轻蹭蹭他的体温。

 “你这样会让我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养了一只猫的。”

 在她凑上来?的时?候,他会飞快拿起自?己放在键盘上的手,将两臂微微摊开,有些?无措地看着她蹭着自?己的衣服。

 等她摆好了舒服的姿势,他的手才慢慢放上来?,轻轻搁在她的头发,揉着她的发丝。

 “我倒想真的当一只猫,一天可以睡十几个小时?候,而且能在你的腿上睡。”

 江述月朗声道:“你也可以随时?成为一只猫。”

 她惬意地闭着眼睛,攫取着他身上的温暖,补充道:“比如现在。”

 她听着窗外的雨声,还有被层云挡住光线的天际,总觉得心?情也跟着天气一样下沉了。

 “最?近怎么?不出去了?”他温声问道。

 陶栀子直接枕在他的腿上,叹了口气,寻了个理由:“天气不好,不想出门,湿度太大,衣服糊在身上也不舒服。”

 决口不说她愧对拾荒老太的事?。

 后来?,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急,她忧心?忡忡地抬起头,看着窗外。

 脑海里却一直在想,老人应该找到自?己留下来?的钱了吧,应该不会冒着雨出门拾荒的。

 不过她也不敢确定。

 “下雨的话……感觉什么?都做不成。”陶栀子看了半小时?的雨,遗憾地拉上窗帘,感叹了一句。

 “可以去看展。”江述月从旁浅淡地补充了一句。

 她转过头,耳膜一跳,飞快问了一句:“什么?展?”

 “一个梦境。”

 短暂的名字,不知道是艺术展的名字,还是一个比喻。

 她迷茫地回头,恰好看到江述月薄唇轻启,唇线处漾着弧度。

 可正当她准备凝神看去的时?候,眼前恰好被掀起的窗帘白纱挡住的了视线。

 温暖的室内,窗帘白纱轻盈地在她眼前摇晃,让她惊愕的双眼时?隐时?现,仿佛真的坠入云朵里面。

 一个无比庞大的机械装置艺术展,竟然重新退出了和三?大博物?馆合作的联票,这弥补了她错过博物?馆日?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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