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船
杨之玉叹息:“情绪稳定是个好事,可你对谁都这样,平和、谦逊,让我觉得很不真实。”
也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他的一个普通朋友,哪怕他发发脾气,至少证明他是有血有肉的,偏向她这边的。
“我还对谁这样?”他问。
“算了,不说了。”
“你说说看,我还对谁这样?”他执着起来。
杨之玉嘟囔:“对……对很多人。”
“你是不是想说戚美熹?”他单刀直入。
“啊?”杨之玉猛抬头,忙拿纸巾擦嘴,“当然……也包括她。”
其实也没什么,可为何提到这个名字,她就莫名紧张,心里酸酸的。
荣善衡坐在那,看她局促着。
杨之玉站起来,转身想走,忽拨了拨头发,鼓起勇气道:“是。我就是想问问,今天这事,如果当事人不是我,是戚美熹,你会怎么办?你也劝她放下吗,还是去帮她打抱不平?”
荣善衡终于了然,捏捏眉心,压住情绪:“我从来不对我朋友指手画脚。”
“所以你对我指手画脚是什么意思,我不算你朋友吗?那我算什么?”
杨之玉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脱口问出这个问题,那点心思欲盖弥彰。
她说完气喘,心里也就舒服一秒,紧接着就想吃后悔药。
她看见荣善衡默然起身,走过来。
杨之玉后退一步。
心跳骤然加快。
“当然算朋友。”荣善衡在她面前站定。
杨之玉心里自嘲,大胆问他:“那也是……比戚总交情浅的朋友吧?”
所以才像个导师一样劝诫自己,也许她与他的关系,从来都是不对等的,他对她的照顾、对她生出的保护欲,也许……不是爱情。
荣善衡目光沉下来,双手叉腰问她:“你怎么看出来,比她交情浅的?”
杨之玉快被他目光灼到,转转眼珠,干脆一了百了:“呃……你和她跳舞,你们聊得很亲密,而且她也喜欢你,你看起来并不……排斥她,你们是一种势均力敌的关系,暧昧也恰到好处,这样的交情,当然比咱俩深。”
她声音微抖,说完,要侧身过去上楼,却被荣善衡扳住双肩。
彼此距离太近。
他俯身,目光灼热,呼出的气也热:“那我和你跳舞,愿意吗?”
“我不会!”
“我教你呢?”
“我不学!”
“那你想做什么,才让你觉得我们俩的交情,比我与她的交情深?”
杨之玉脸烧起来,躲避着他的目光,下意识抬手推他胸口:“你真有意思,这有什么可比性?浅就是浅!怎么能突然就深了呢?”
荣善衡攫住她嘴唇。
轻轻浅浅一个吻。
很快离开,问她:“这样算深了吗?”
杨之玉钉在原地,差点忘记自己是谁。
四目相对,荣善衡的眼睛蕴满了爱意,汹涌深沉的爱意。
这一刹,她终于明白那些丝丝缕缕的烦扰和牵挂是什么了,心里顿时拨云见月,按住他胸口的手往上而去,搂住他脖子,说:“不够深。”
荣善衡又进一步,揽腰,覆在她唇上辗转,彼此都生涩,摸索着探入。
“够吗?”他含糊一句。
杨之玉喘息着摇头,也含糊回他:“不够不够不够……”
紧接着,身子被他紧紧裹住,后脑勺也被他的大手用力按着。
唇舌相依,在纠缠中彼此抚慰。
他迫切地,想让她体会他的深。
氧气告急,两人喘着分开,身子都是抖的。
杨之玉紧抓他衣领。
她的唇被吻得嘟嘟的,红红的,嫩嫩的。
荣善衡有点心疼,但欲望已经燃起,胯间弓已拉满。
他想证明,自己可以更深……
他再次吻上去,在嘴角和下巴打圈,不可自控地吸吮她细滑的脖颈……
杨之玉猛然推开了他。
她小腹被顶起,也刺痛自己的敏感神经!
在感情上,自己已经冲动一次了,换来的是一记耳光,而且打在荣善衡的脸上,她如此迎合他的吻,可能是想补偿他吧?但这对他不公平。
“等等,我捋一捋……”杨之玉紧张到出汗,攥紧拳头,“善衡,我有点乱,状态不好,所以不能和你……我不能这样对你,对不起。”
她抬头,红着脸道歉。
他窥见她眼里的惊慌,欲火泄了一半。
她可以那样轻易接受何诺舟,却对他慎重起来,他们的交情,才是比她与何诺舟交情浅呢!
荣善衡退缩了,那深藏在他基因里的恐惧骤然而来。他心里泛起苦水,若她还没完全接受自己,那自己没有办法不去想往后的日子,没有办法不去思考婚姻大事,以及婚后夫妻间的各种纷争。
他终究是个传统的男人,来自传统的家庭。
第32章 当年的村花
暑热持续不断,热得人没有精神。荣善衡最近做的冷食比较多,沙拉、凉皮、冷面,甚至挫了冰粉。
他需要给自己降降温。
但好像,杨之玉并不这么想。
她已经两天没下楼了。白天上班,晚上加班,回家都九十点了,直接上床睡觉。
哪有时间理他,更别说他做的吃的。
也许,她心正烦呢,还是不要打扰她。荣善衡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他完全是个理性思维动物,心烦,就要静一静,静下来,事情就理清了。
他搬回学校教师公寓住。临走给杨之玉留了言,她只回复了一句“好的”。
那天接吻时,杨之玉将忘情的他从身上摘下来,不是没看见他眼里的失落,而是在失落后紧随而至的逃避情绪,他并未欲求不满,而是完全关闭了欲求,他那时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吧?
他们都冲动了,冲动虽然能一时爽,但会有后悔的一天。
她有时候气自己太正经,读书多了反而浪不起来了,有多少次畅想自己成为一个性解放者,敞开怀抱奔向自由,不计后果大胆恋爱做爱然后抛弃,再换下一个……
每每想到这,她就会在手机上刷到“某女子交多名男友后失踪”“女子遭前男友骚扰,当街连捅数刀”……
这个社会远不能满足她的野心。
齐震看出她心不在焉,叫到办公室聊天。杨之玉顺便和他请了几天假,她想回老家跟进项目。
“去吧,城里闷得慌,去农村透透风吧。”齐震是这么回复她的。遇上一个体贴的领导确实是打工人的福音,虽然有时候她嫌齐震爹味重,但不得不说,他确实在很多事上罩着自己。
杨之玉这次是真的想回老家,一是想去老房子看看,二是自己另有打算,三是林书涵说项目有新进展请她过来审议,四是她想姥姥了,五是何诺舟暂时回不了星城想在老家和她见一面,六是黎潇老在办公室有意无意刺激她烦死人,七是齐震准了她假不用可惜了……
十是……她想躲开荣善衡。
是的,杨之玉给自己找了十个回老家的理由,只有最后一个,让她胸闷。
她上午出发得晚,中午在高速服务区简单泡了个面,配着烤肠吃,然后下了高速直奔村里。
午后的烈日暴晒,她把车停在了老房子北门口。
杨之玉的村叫杨柳庄,村里的大姓是杨、柳,传说是当年移民来的,来了就圈地,种下好些杨树柳树,因此得名。
她家所在的这条小街前后住着八户,小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小孩,孩子们年岁差得不大,大的带小的,吵吵闹闹却也能玩到一起。
尤其到了年节时,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大扫除,炸炸糕,杀年猪,孩子们就串门拜年要糖吃,一起放烟花爆竹,今天睡这家、明天睡那家。
当然,伏天也不冷清。那会子没有空调,各家南北大门全都敞开通风,只留过堂屋两纱门防蚊子苍蝇。这时候进出谁家都是自由的,有时候孩子们藏猫猫到处乱窜,躲进不知道谁家的粮囤,撞见偷吃的老鼠吓得大叫一嗓子,把那家午休的叔伯吵醒,被骂骂咧咧轰出来,事后那叔伯还得拔了自家院子的小葱去那小兔崽子家告状,告一种带着歉意的状,说主要怕孩子从粮囤掉下来摔着,家长也会大方训斥小兔崽子,且留人吃饭。
等到星夜上旋,大人就在街心点一堆火熏蚊子,吃着西瓜坐着马扎围火消夏。大人们谈天说地,稍带着说村里八卦,比如村东头四个光棍的老大好不容易娶了个侉子媳妇,结果这媳妇卷了哥四个的钱跑了;谁家老爷们和谁家小闺女眉来眼去多少年了,他老婆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家男的不行,他媳妇招汉子打麻将,故意敞开腿给人看……
这些事都变成了故事,随着时间飞走了,故事里的人也不知去向,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但活着的人也很难再讲原来的故事了。
眼下,村里大改造,道路房屋整齐划一,都是水泥路面,都安了自来水和天然气,居住环境大有改善。
不过,年轻人还是愿意去住楼房。杨之玉家这一排四户就剩一户还住人,是把路边的四婶家,她们夫妇在村南的焦化厂上班,路近方便,虽在县里买了房,也没去住。其他几户都随着长大的孩子搬进县城小区养老了。
杨之玉踮起脚,伸手去掏门框小洞子里的钥匙,把钥匙放小洞子里是她们家的秘密,当然,她从小就知道,邻居们都将钥匙放小洞子。
掏出来去开小铁门,钥匙洞因年长日久有些锈了,她用了些力气才拧开。
“五一”那时候回来,家里的烟火气很重,因为爸妈带着姥姥来“避风头”,现在开了门未免有点冷清,但那种熟悉的味道依旧在。
她走到自己的小屋,靠南窗是一方土炕,用花格子床单罩着。炕的旁侧就是暖气片,通着过堂屋的炉子,外面生火的时候,屋里暖气就热了,炕也热了,被窝也热了。她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无数次想过,自己那小而暖的被窝,会钻进来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炕旁边是一个老旧实木写字台,台面上只摆着一盏旧台灯。她上学那时候,写字台上摆的可不止台灯,有各个阶段的“三好学生”证书,有拍得扭捏的艺术照,有分类码放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杨之玉拉凳子坐下来,打开抽屉翻阅自己的历史。
抽屉里有好多带着时代印记的玩意。有几本薄相册,还有几本同学录,里面有相好同学的电话、地址和大头贴,以及他们对杨之玉的赞美之词。杨之玉心烦的时候就翻翻,有这么多人夸她,她心里美滋滋的,那些烦心事就淡化了。
还有她曾经的日记,从小学到高中。小学的没什么可看的,都是写自己做了哪些好事,比如和同学去养老院扫院子,挑野菜喂邻居家的兔子,等等。这些都是作业,是写给老师看的。
初高中的就不一样了,是写给自己的,所以上了锁。但是那锁早就坏了,确切地说,杨之玉从未锁过它们,她爸妈从不看她日记,也不担心她早恋。她妈妈太了解她了,说她心气高,很少有男的能入眼,她没撵人家就不错了,他爸则是小学文化,看着字多就懒得看。
所以,青少年时期的杨之玉是自由的野孩子。
不过,她还真暗恋过几个男生。她都写在日记里了。
初中的那个男生长得白净高瘦,留着林志颖式偏分,眼睛不大,但很黑,睫毛卷翘,嘴唇薄薄,很像韩国神话组合里的一个成员,杨之玉想不起来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