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香奈儿的村花 第79章

作者:阿船 标签: 现代言情

  杨之玉没犹豫,直接开车重新上高速,往东塘方向。

  到了家,葛金秋开得门,她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杨之玉问姥姥现在怎样了,葛金秋说一会醒一会睡,刚睡了。

  杨之玉坐上床,握住姥姥的手,她的手皱皱的,颜色很深,上布满了弯弯曲曲的静脉,像山川河流。她的指甲被剪得平整,妈妈照顾得很好,常给她剪指甲,洗澡,她身上没有老人味。姥姥那时常说,我生的闺女好啊,不嫌我累赘。

  葛金秋说找医生看过了,结合前段时间的体检报告,说是器官正在衰竭,加上肺部感染,情况不太好。

  杨之玉心里难受,姥姥睁了两次眼,都没认出她来,眼仁儿在眼眶里打转,目光涣散,嘴巴变得很小,嘴唇几乎和皮肤一个颜色,嘴里面没有牙了,空洞洞的很难讲话。

  她实在受不了,转身出去,在阳台上站着哭了会。

  葛金秋递个毛巾给她,说别哭了,帮我给你姥姥擦擦身子吧!

  姥姥也醒了,嘴里嘟囔什么也听不清,杨之玉帮助她翻身,给她擦后背。她记得,姥姥体型胖,没想到后背能透出骨架的轮廓。

  “妈,小玉回来了,孩子着急来看你,你得快快好起来,小玉的房子也下来了,等她装修好了,咱还得去瞧瞧呢!”

  杨之玉转脸看见葛金秋已经泪流满面,声音打颤。

  姥姥的腰和屁股上有褥疮,杨之玉看着心疼,问这个怎么还没好,葛金秋说老躺着就难好,得天天上药。

  杨之玉拿了碘伏,涂抹在疮面,疮面并不大,但仍触目惊心。

  “姥姥,我请假了,请了好几天呢,我就天天陪着你,给你上药,翻身,给你讲我们单位的糗事儿,可有意思了,对了,我还给你唱歌哈,你最喜欢听我唱歌了,我小时候还去姥姥家村里的小卖部唱过,你还记得吗?”

  姥姥哼了声,人家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呢,杨之玉笑话她,你就是嫌我来晚了才不理我吧?

  说完哭了,忙下床去洗脸。

  又过了两天,姥姥的状态越来越不好,只和杨之玉说了两次话,每次都是吐几个字,杨之玉听着像叫自己名字呢,便答应着。

  这期间,亲戚朋友陆续过来看过,算是最后的告别。

  杨之玉听见她父母和三个舅舅在客厅商议如何料理后事,大舅嘱咐说得马上买孝布和衣服了,还要联系村里治丧的人,姥姥须回村里办葬礼,落叶归根,得按照村里传下来的老规矩办,这两天还得赶紧把姥姥姥爷的旧屋收拾出来……

  这些事一张罗,说明姥姥大限将至,虽然不想承认不想面对,但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杨之玉必须接受姥姥就要离开的事实。

  “陪着你姥姥,送她最后一程吧!”

  葛金秋拍拍女儿肩膀,杨之玉眼泪哗哗流下来,使劲捂住嘴不让姥姥听见哭声。

  后面两天,她陪着妈妈给姥姥买了身好看的衣服,妈妈难得舍得花钱,说你姥姥最喜欢漂亮,年轻的时候在公社干活不兴穿得花里胡哨,上了岁数又怕穿太艳被人笑话,你看着她挺朴素,其实她可喜欢花了,旧屋小院里都是她种的花,我们就给她买几件带花的衣服吧!

  家里亲戚都在准备姥姥后事,仿佛大家都在等那一天。这是种很糟糕的感觉,对于亲人来说特别煎熬。

  又熬过一天,姥姥忽然转好,大便也拉出来了,葛金秋夸她真棒,排泄通畅有利于恢复。杨之玉发现她身上的褥疮也干巴了,连药都不用上了。

  正当杨之玉怀疑姥姥是不是要好转时,葛金秋却摇头,眼里泛泪,说不出话来。

  下午的时候,姥姥忽然起精神了,竟然喊了句“小玉”!

  杨之玉兴奋坐她跟前,把脸贴过去,开心问姥姥你要说啥呀?

  “……不怕……回家……有姥姥……”

  她看见姥姥的眼睛里闪着光,想起自己小时候,每一次受委屈,姥姥都会挺身而出,她想起被抡的杨素凤,姥姥一直都默默保护着自己!

  姥姥又对妈妈紧贴着说了几句,葛金秋强打笑容说妈你就放心吧!

  然后叫杨之玉唱首歌给她听。

  她的眼睛望着窗户外,手被杨之玉握紧,听见外孙女唱起了熟悉的旋律: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那首歌好像这样唱的。天黑黑,欲落雨……”

  外面真的开始落雨,天也阴沉下来。

  葛金秋坐在一边,看见母亲的瞳孔散了,叫了声:“妈妈……”

  几个舅妈手忙脚乱地为姥姥穿上新衣服,衣服上黑底金线描画的牡丹花特别好看。

  而葛金秋再也唤不回自己的母亲,她抱着杨之玉抽噎,哭不出声音来,只说:“小玉啊,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第86章 看热闹

  姥姥家的旧屋已经收拾好,过堂屋靠墙的一侧放着一块被垫得很高的木板,木板上铺了黑色的软垫,姥姥的遗体就放在上面,脸用一块方巾盖着。

  院子里已经搭好了白色的帐子,从过堂屋穿过小院一直延伸到大门口,门口贴着白纸黑字的挽联,放着亲友敬上的花圈和扎好的纸人纸房子,大门口外搭建了高高的木台子,台子有顶棚,中间放两排木椅子和一排桌子,椅子上坐着吹唢呐吹笙的乐人,唢呐一响,就盖过了屋里院外闹哄哄的人声。

  自灵堂搭好,就不断有亲里过来祭奠。他们从大门口进,一条腿刚迈进来就开始嚎啕,男人要低着腰,垂着脸,咧着嘴,嘴里呼喊着对姥姥的尊称,太奶、姑奶、姨姥、姑姑、婶子……叫什么的都有,走到姥姥跟前扑通一跪,磕三个头,继续哭,大部分人是不掉泪的,女人吊唁则不用跪,只坐在地上即可。与此同时,家里三五亲属也要跪下来陪着一起哭,大概持续十秒钟,吊唁的人须被亲属搀扶起来,然后接过亲属递过来的一条白孝布,再退到旁侧,该说说该聊聊,进行家长里短式的慰问,仿佛刚才啥也没发生。

  聊完就去里屋,把礼钱交给记录的文书,文书是个老头,花白头发戴眼镜,拿毛笔用小楷写上上礼人的名字,整个吊唁的过程才算结束。

  杨之玉在一旁看着,本来哭了好几通,但来回来几波后,觉得蛮滑稽,被村里人炉火纯青的演技震撼到,在火盆给姥姥烧了母亲叠好的一沓子金元宝后,便出了过堂屋去溜达。

  院子里用砖泥砌了灶台,很大的灶台,能放下一口大铁锅,烟囱呼呼冒白烟,两个厨子光着膀子拿着长长铲勺来回翻炒锅里的白菜豆皮和猪肉。

  姥姥生前养的小黄狗早就过给了大舅,它正围着灶台捡拾锅里不小心蹦出来的肉碎。

  还有几个妇女在洗菜切菜打着下手。

  院子内墙还挂着一个大音响,唢呐停的时候,就用它来放哀乐。

  村里人去世,一连两三天都是哀乐声,整个村都能听见。

  甚至有人凭唢呐哀乐的方向就能判断是谁家死了人。

  门口一阵骚动,有汽车停下来,下来俩人,罗良和何诺舟。

  罗良作为副县长,老上电视,有人认出他来,赶紧围过去,大队书记也过来嘘寒问暖,细想着和老太太什么关系,旁观的姑娘媳妇带着笑意打量何诺舟,他本就帅气,加上被个矮皮黑微胖的罗良陪衬,更显得脱俗。

  杨之玉忙过去接应,这俩人明显是冲着她的面子来的。

  “节哀,节哀,杨老师!”罗良和她握手,他正巧在附近办事,就和何诺舟一起过来。

  何诺舟也轻轻碰了下她手臂,叫她别太难过,姥姥高寿,是喜丧,回去享福了。

  杨之玉点头,微微笑,感谢他们过来。

  俩男人进去过堂屋给姥姥鞠了三躬,也各领到一块孝布。

  大队书记领着罗良去院子里说话,村里难得来这么大领导,他得好好表现表现。

  何诺舟心疼看着杨之玉红肿的眼,说都哭成单眼皮了。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接受了这个事实。”杨之玉拉他在窗户根的长凳上坐下来,这里没人,对面是姥姥曾种下的月季,粉的红的黄的,开得正艳。

  何诺舟凝着她的侧脸,她头发长了,梳了简单的低马尾,可能来回折腾的,耳后散着轻飘飘的两缕,日光下发丝呈现棕栗色,和浅淡如少女的面颊相配,好似高中时那个认真做作业的低调小女生。

  初恋啊,哪那么容易释怀。何诺舟宁愿她打骂自己一顿,也不愿见她这个楚楚可怜的样子,这让他心神不宁,那颗躁动的心恨不得扑在她身上。但他也只是握了握拳头,低下头,拿鞋尖踢掉脚下一块小石子。

  真不巧,小石子击中了一只花丛里的肥猫,惨叫着窜出来,朝何诺舟龇牙怒目。

  杨之玉被逗乐,扭头说:“这么小概率事件都被你碰上,你今年定会撞大运,项目肯定大获成功!”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我。”何诺舟心里堵得慌,“若是真有好运气,我巴不得分给你,或者……或者……”

  “或者什么?”杨之玉好奇,歪头问。

  或者让我成功追到你。他不敢说,只叹气,对着花丛说,只要你以后天天开心,我便知足。

  杨之玉说:“你现在还挺会替别人着想,是不是恋爱了?”

  何诺舟苦笑:“除非看见你嫁了,我才安心恋爱。”

  “林书涵挺喜欢你,多好的姑娘,别辜负。”杨之玉温声说,她希望他在自己这别浪费时间。

  “荣善衡不好吗,你不也分手了。”他反驳。

  “两码事儿。”杨之玉也踢开一颗小石子,“我是实践后失败,所以行不通,你是没勇气实践,不知道结果。”

  “那你放下了吗?撞了南墙要回头了吗?”他问。

  杨之玉不说话了。

  何诺舟猜得准,笑笑:“所以你劝我也没用,我和你一样,始终放不下。”

  杨之玉看着他眼睛,确切道:“可是我明确告诉你咱俩不可能了,你放不下也得放下。”

  “我不信。”

  何诺舟执拗起来,他看着远处,侧脸的轮廓起伏有致。杨之玉细看了会儿,他的长相是偏少年感的,眉毛粗黑,眼尾上扬,鼻峰高耸,可能没吃过苦,所以脸上总是挂着隐隐的得意。

  如男孩一般的男人,很会讨人欢心的男人,要是得到也会很幸福吧?杨之玉暗自设想。

  罗良招呼他要走了。何诺舟对杨之玉说明天再过来,杨之玉说不用,他说你就别管啦!

  第二天姥姥的遗体要送去火化。

  亲属在殡仪馆的某大厅进行了简短的告别仪式,大舅简单念了姥姥的生平,大家围着水晶棺绕一圈,可当主持人说礼毕的时候,葛金秋再也绷不住,不顾众人阻拦,一下子扑到水晶馆上,对着里面的母亲崩溃大哭,她已经两天哭不出声音了,现在却嘶哑着喊出来,一声一声叫妈妈,说妈妈别走,妈妈再看看我吧……

  众人上去搀扶,杨之玉抱住母亲,哭着说,妈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转身的一刻,杨之玉看见姥姥的面容,十分安详,跟睡着了似的,尤其嘴角,向上自然弯了一个弧度。她两行热泪喷涌而出,这次是真的和姥姥说再见了。

  众人从殡仪馆回来,到了村口要下车,唢呐吹响引路,走在最前面的亲属抱着遗像和骨灰盒,后面是头戴白孝布的孝子贤孙们,每到一处路口,连着亲的村里人都会在路中间点火烧纸,磕头以示祭奠,送葬队伍便会停下来哭一阵。

  中午吃完大锅饭,下午要按定好的吉时出殡。而出殡前还有个重要的仪式,就是所有外姓男性晚辈要为死者上香哭灵,包括姥姥娘家的侄子、侄女婿,五服内所有女婿、外甥、外孙女婿等。

  灵柩就停在院内,正对大门,以前要做棺材,现在环保,而且墓地面积小了,只埋骨灰盒。姥姥的骨灰盒被四四方方的透明玻璃罩好,里面还点缀着白色黄色的菊花,最前面的玻璃上贴着一个“奠”字。

  灵柩前放着案几,案几上置香碗,用来上香。灵柩后站了满满当当的家属,当然,还混进好多看热闹的。

  这有热闹可看?当然有,这个环节最容易闹笑话。

  本村人要看这些外戚如何出糗。

  治丧的人会按照写好的亲戚名字依次叫人,被叫到的来祭奠的亲戚要从大门口一路哭嚎着小跑过来,彼时四周皆静,所以哭得好不好、真不真非常明显。

  尤其是老人喜丧,一些不算太亲的女婿外甥会因为亲缘淡薄而哭不出来,甚至哭着哭着就笑了,便被众人看笑话,很长一段时间当谈资。

  先是杨之玉父亲杨明亮打头,从门口哭着过来,嘴里喊着妈走好,杨明亮是发自肺腑地想念,上完香后,哭到站不起来,被人搀下去。

  杨之玉听见葛金秋在她耳边说了句:“你爸表现挺好。”

  她不可思议看着妈妈。

  何诺舟下午就过来了,默然站在杨之玉身后,他是经历过的,所以知道其中门道,看了几个人的表现,确实有笑场的,对杨之玉说幸好你还没结婚,不然你对象就成围观目标了。

  杨之玉与他耳语,嘴犟道:“要真是我对象,那也是真情实感,我选的人差不了!”

  这时,治丧的人已经喊到最后一位亲属的名字。

  院墙外也传来一声汽车由远至近的轰鸣,轮胎急促摩擦地面,貌似在急迫地转弯、刹车。

  何诺舟心思一动,低头对杨之玉说:“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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