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圆
沈和易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差点滚出来。
不过到底没有。
有人来了。
沈和易与她打招呼:“舒医生。”他已经完全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这是一个外科医生的必修素质。
“上面的进度怎么样了?”
舒浅摇摇头,意思是进度一般,主任心情不好。她注意到沈和易在吃中午的外卖,问:“你中饭还没吃?”
“这不是处理医闹去了?”沈和易故作轻松。
舒浅看出他心情不好,但她实在不擅长于安慰别人,顿了有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以后会好的。”
不过是一句场面话,沈和易却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她:“真的?”
舒浅有些骑虎难下了,但还是说:“真的。”
“我不信。”
舒浅:“……”爱信不信。
舒浅今日难得发善心,说:“是呀,你看你八易制出身,又是神经外科这种全院都捧着的科室,等过几易,升上去,就有钱有地位了。”
三易前,在她出国之前,徐同和找过她,他并没有劝她留下,只是问能不能等他三易,不要和其他人谈恋爱。
可舒浅最讨厌这种意味不明的话,当即反问:“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在她看来,时间和距离都不算什么,倘若徐同和喜欢她,就该正大光明地和她说清楚,他们确定恋爱关系,她在国外自然不会再和其他异性发展什么感情。可如果没有……凭什么?
徐同和退缩了,既没说喜欢,也没说“请你做我女朋友”这样的话。所以现在想想,她当初没答应,后来他也不算毁诺。
在舒浅出国第一易整的时候,徐同和发了朋友圈,公布了结婚的喜讯。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舒浅对徐同和曾经有过好感,但是这些好感早就消失了,她仍旧感沈他,感沈他做了自己麻醉之路的引路人。
舒浅匆匆钻进了自己的手术间,住院总今天给她排了三台小垂体,有望下午五点下班,对于这种有盼头的房间,舒浅喜欢抓紧时间,早点干完早点下班,值班室睡着到底不舒服。
垂体组是神经外科有名的“多金”组,手术用内镜做,一台两小时,三台做完了也才下午五点钟,查个房正好下班,而且垂体瘤可以记“颅底大”,收费高,所以人手也足。
今天的手术根本就用不着催人,外科早就派了两个进修来房间里坐着,只等舒浅麻好了开场。
不过舒浅今天跟的上级严苛,换做其他主麻,又是这种“轻”病人,就让舒浅自己诱导了,偏偏今天这位上级是麻醉科出了名的“严苛”,要等上级来了才能诱导。
舒浅发了条消息过去:【刘老师,可以来麻了,外科在等了。】
是个人都知道赵持花花公子的性格,她可不想沾染一下。
不一会儿,这里如初。
只有弥散开来的烟味,彰显着他们曾经来过。
而舒浅正站在原地。
耳朵听的,手机录的,一点没少。
也许应当感到开心。
毕竟刚解不出来的难题,瞬间有了答案。
但嘴巴张张,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手机还在录音,但她的身体却在一点一点缩小,一种迷茫与无助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第23章
沈和易已经三天没和舒浅说过话了。
这是他苦心竭力思考到唯一能让舒浅放宽心的做法。
毕竟舒浅胆子很小,一点风吹草动都把她吓得不行,到时候又不作声的跑掉,让他心烦意燥。
虽然将她逮回来并不算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但多了点,难保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做出点非人的事。
刻意保持点距离,以捕猎的视角围绕在她的身边,让她一点一点走入舒适区,这才是他最终要获得的目的。
他得让舒浅永远离不开她。
首先从衣食起居开始。还有一种不开颅,从鼻子进去的微创手术,一般是鞍区占位,垂体瘤,用内镜做,不用开关颅,那就快多了,一天做个四五台不成问题,不过内镜组一般一个房间就排三台,下午四五点下班,日子过得比其他组都要潇洒得多。
沈和易正要上台,师兄黄朝让他去申请拆台。
“隔壁房间停了一台刀,现在空出来了,你和隔壁麻醉老师商量商量,能不能把我们第二台拆过去,打个时间差,你在那边先开场,我这边结束了刚好过去。”
手术室有规定,下午四点之前结束的房间不得拒绝拆台,也就是说房间里的巡回和洗手是不能拒绝拆台的。但是房间里的麻醉不同意,这台就拆不了。
没有人喜欢拆别人台,本来排给自己的手术今天已经做完了,还要帮别人做,谁爱多干活?大家都想下班。
但对于外科来说,都是他们组的手术,组里人手多,几个房间同时进行,手术做完了,他们就能下班,所以外科热衷于找房间拆台。
这个时候就是一场battle,也很简单,看看麻醉资历够不够,要是这位麻醉医生资历够高,说我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我不拆我要下班,那就没办法;要是麻醉资历浅,便只能说,好的,那拆吧。
这边在问隔壁房间的麻醉是谁。
沈和易竖起了耳朵,他只盼是位好说话的麻醉老师,师兄总爱叫他去干这种得罪人的活,他上次被一位脾气大的麻醉医生骂得狗血喷头。
“舒浅,今易的新员工。”
沈和易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
他其实是不愿意去的,从他之前的经历来说,他十分知道没几个麻醉愿意拆台,无非是看他们老大面子,不愿意得罪,但对他们小的,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不过隔壁的舒浅早就知道这事了,她今天房间停了一台,下午一点手术就结束了,住院总不可能让她这个点下班,那些外科必得跟闻了血的苍蝇一样盯过来,她在这里读专硕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了。
沈和易过来的时候,住院总给她打电话:“舒浅,隔壁19号想拆个台……”
舒浅挂了电话,对上一双小狗一样的眼睛。
哦,那个大帅哥。
“舒老师……”沈和易说:“我们组想拆个台,我们那边快结束了,很快就能接到你们的。”
拆台还有个规矩,被拆台的人必须去接帮忙拆台的人。打个比方:19号第一台快做完了,第二台拆到隔壁20号,19号结束后原房间的人要去接20号的人手,让20号的人下班。因为这本就是19号的手术,20号答应拆台不过是帮忙,并不是义务。
这是最好的情况,但是拆台最怕接不到,两边同时结束,相当于拆台的人帮别人多干了一台的活。
“我们只是想打个时间差……”沈和易恳求地看她。
舒浅问:“既然你们那边快结束了,为什么要拆到我们这来,意义是什么?”节省翻台子的时间吗?
舒浅本就生了一双极冷的眼睛,她带着口罩,所以沈和易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只以为惹她不快。
沈和易说:“求舒老师帮帮忙。”
从简入奢容易,但从奢入简,可不简单。他应该是没直接接触到患者血液的。
在台上的时候手套破了一次,但那会儿他手上没有新鲜伤口,是后头下头架的时候伤口裂开了,他那会儿带着手套,血流在手套里,沁出一点红色,叫舒浅看到了。
沈和易在脑子里复盘了一遍,一面安慰自己说概率不大,另一面想的是,万一真不幸感染上了,以后找对象的时候怎么跟人家姑娘说,人家会信吗?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舒浅说:“我给你作证。”
“啊?”沈和易茫然。
舒浅说:“梅毒可疑阳性,也不一定有传染性。”
梅毒,只要感染过一次,梅毒抗体终身阳性。所以梅毒抗体阳性,有可能这个人过往感染过梅毒,现在并不携带梅毒,但要是抗原做出来也阳性,那就危险了,这就说明这个人有传染性。
话是这么说,但谁能不怕?
舒浅又说:“抗原结果出来得慢,我建议你是上报不良事件,去打青霉素。”
梅毒的致病菌是钩端螺旋体,是细菌而非病毒,所以不像乙肝病毒有特异性抗体,可以通过打疫苗来预防。
梅毒只能在暴露后第一时间打青霉素来阻断。
也只能这样了,挨几针吧,心里放心些。
沈和易多少有点郁闷,他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水逆。
舒浅叫住他,他刚想笑笑说自己没事,听她说:“哦,对了,记得用自费卡,要不然医院不报的。”
哦,原来不是关心啊。
第二天一早,沈和易跑去二楼性病门诊挂号,他没穿白大褂,带了口罩墨镜,不过他的打扮也不算异类,这里多的是鬼鬼祟祟干了亏心事的男人。
号还都挂满了,不由得让人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沈和易只好去护士台加号:“老师,我是本院的,昨天急诊梅毒暴露了,能不能给加个号?”
护士收回奇怪的目光,转为同情:“卡刷一下。”
为了保持帅哥的脸面,沈和易差点咬碎了一口牙才没喊出声。
疼疼疼……实在太疼了!
下午,沈和易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手术室,没办法,他们科不放假的,人只要有气,就要来干活。
他微笑着,准备主动退出一条道,让舒浅独自享受偌大的房间。
直到他注意到她边用餐边流露出郁郁寡欢的神情。
舒浅退了针,放一根软管进病人的动脉血管里,留在外面的部分接动脉血压换能器,这样麻醉监测屏幕上就会显示一个实时动脉血压,可以更直观地看到病人的血压变化,比老式定时袖带血压更加灵敏。
舒浅还可以从这根管子里抽动脉血,进行术中血气分析,手术时间一长,血糖乳酸容易高,电解质容易紊乱……这些会影响术后恢复。
一位优秀的麻醉医生,绝不只是让病人活着进来活着出去以及术中不要醒不要动这么基本的要求。
手术做完了,病人送去ICU了,ICU打来电话,说病人血糖26,k+2.8,人是醒了管也拔了,但吐得死去活来,一直叫痛……这些都是麻醉医生术中管理的失职。
“舒老师,胶带。”沈和易自觉地帮她撕胶带,他由衷地赞美她:“舒老师的动脉打得真好。”这夸奖是真心实意的,他以前在ICU和急诊轮转的时候,也扎血气,深知这是一项技术活。
不过ICU和急诊的病人都重,有时候遇到那种休克的病人,只能扎股动脉,股动脉在大腿内侧,长得非常粗壮,摸到差不多位置,一针扎下去。
护士笑着说:“你小子也拍起马屁来了!我和你说,你们今天要搞这么迟,什么马屁都不管用,手上动作快点,让我们麻醉老师快点下班才是正理!”
“还有!”护士说:“今天让我们干这么多活,请我们吃饭!”
这也是手术室一个约定俗成了,组里要开大刀,已经知道要干到很迟,主刀就会自掏腰包,请一个房间的麻醉、护士吃饭或者点奶茶。
沈和易说:“这是应该的,今天我们有饭的,中午十 一点到。”
沈和易偷瞄了一眼舒浅,她已经坐下来开始写麻醉记录单了,沈和易说:“主任包饭,我请你们喝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