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柔妄
翌日拍摄结束回家,几个工人正围着断裂的部分反复检查,大受震撼。
大概在纳闷,这种进口高等木材经历了怎样的冲击才能摧毁成这样?
梁惊水胡乱回忆着,没注意到自己脸越来越红。
咔嚓。
商宗指尖夹着雪茄,火舌轻舔过烟尾,他叼着烟垂目看手机里的照片。
高领打底衫掖在短裙里,下面露着两截腿,像是不知道气温厉害似的。左看右看,都像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女学生。
不知是年轻使然,还是个人爱好特别,这姑娘对角色扮演似乎格外热衷。
老师与学生的戏码在浅水湾的独栋里已经上演了不下十次,还尝试过管道工与女业主、店长与员工,以及阳痿病人与性感女护士的情节。
特别是最后一个,梁惊水想看他难为情的模样,要求他不能操之过急。
来回撩拨了半个多小时才算进入正戏,让他继续保持矜持,毕竟是“刚恢复的病人”。
后来,真正忍不住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时,他捞起她一只手握着,让她自己抵住柔软部位。
她的眼泪如失控的泉水般流溢出来,不断线儿,嘴里却还在认真地恭贺他“治疗成功”。
有时候她的倔强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不枉为一种可爱,他的理智被搅得一团乱。
车窗玻璃被咚咚敲了两下,商宗侧目看去,只见梁惊水正哈着气,在玻璃上用指尖画了一个小雪花。
他牵唇笑了笑,手指轻点门边按钮,剪刀门随着机械声旋转升起。她绕了半圈,弯腰一头钻进副驾。
梁惊水刚准备分享近日见闻,目光触及他裆部,话生生咽回去。
过了两秒才轻问:“……你在车上看片了?”
“想你想的。”
一猜便知他在想些不正经的画面,梁惊水不想在车上被吃抹干净,自顾自转移话题:“我的圣诞海报出来了,还挺好看的。”
商宗也配合一笑:“是啊,杵在那看了五分钟,脸都看红了。”
“你也不出声叫我,”梁惊水深深吸气,转而自嘲,“其实那张海报和我妈以前拍的那张有点像,但我没她好看,气质上就差了一大截。”
“那不至于。”
梁惊水猛然侧脸,认真说:“你又没见过她!”
商宗的声音停住了。自两人熟络以来,梁惊水每次提到梁徽都会变得易怒。
你可以安静地听她倾诉,但绝不能否定她口中关于梁徽的任何话语,那是她心目中最神圣的领域。
她跟着梁徽时年纪尚小,许多实际发生的事会被记忆美化。那间房彻底锁上之前,商宗进去看过那张圣诞海报,确实没有她拍的那张更出彩。
如果他说自己见过梁徽,如果他说那间房是梁徽的旧居,如果他说梁徽或许不是酒后失温而亡……
他们还能维持现在的关系吗?
即便他再舍不得,她迟早会回归大陆。待在他身边的时间越长,这层纸越难掩住火光。
到那时,她会因此恨他吗?
驶出市中心,周围的景物饱和度降低,久而久之情绪也被蒙上一层悲情色彩。
梁惊水最讨厌的冬天,却成了她和商宗共享的最后一个季节。
经过邻居家的新古典风独栋,门口是对称的立柱与雕花装饰。她想起上次看见货车里的家具,大多也是白色或浅米色,有琢白雍景之美。
建筑四周葱茏掩映,二层以下的外观掩映不清,只隐约看见那间小阁楼的天窗垂挂着薄纱帘。
每当海风拂动时,光影会透过层层叠叠的褶皱洒在室内,一对男女的剪影交叠相依,或拥吻,或并肩观景。
女人还是初见的小卷毛,但男人的身形却时时变换,时而是周祁,时而又像换作了另一个人。
金丝雀也有自己的情人吗?
念头冒出的瞬间,梁惊水错愕半晌。她又如何确定眼见即真相?她以为小卷毛是金丝雀,同样的,别人也完全可以将她视作金丝雀。
看到她眉目间流露的纠结、对那间住宅的耿耿于怀,商宗放慢车速,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都不眨了,我表妹他们小两口有那么吸引你?”
“她知道她未婚夫有情人吗?”
他不紧不慢:“我表妹或许会有情人,但周祁绝不会。”
梁惊水越觉困惑:“那阁楼上的秘书是谁?”
“我表妹,董茉。”
“……”
若不是商宗提醒,梁惊水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到,这对未婚夫妻还是上下级关系,仰头望去,阁楼上的男人今日看来并不是周祁。
原来多情的是“金丝雀”。
梁惊水不想像个野生狗仔般八卦这三人的关系,知道商宗了解一些内情,她也没再追问。只是好奇,他们真的能个个拎得清,把短期关系与婚姻拆得泾渭分明吗?
这种新型、实际又长期存在于人类历史上的关系,三角四角多角,很容易被理出花儿来。
所以当梁惊水在独栋门口看见抱膝而坐的温煦时,她的大脑被拔掉电源,反应彻底卡住了。
“惊水。”温煦起身,然后一瘸一拐走过来。
刚走两步,梁惊水的视线定在温煦嘴角和脖子的淤青上,她忽然不知所措,第一反应很荒谬,竟是觉得比自己上次画的逼真多了。
商宗将梁惊水护到身后:“说事。”
温煦抿唇:“郑锡把我打了一顿,我害怕,想找个地方躲躲。”
“郭璟佑怎么说?”
梁惊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张脸和盘踞在她脑海中的无异。只是此刻他眼中容纳的情绪寥寥,与其说是温和,不如说更像忽略,透着了无生趣的疲态。
他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大概率是因为不在乎,根本不足以纳入日常话题的一部分。
然而,当现实的阳光刺穿他精心布置的幸福水晶球时,她如梦初醒,童话的光环从头顶踉跄跌落。
温煦大抵也发现了这点,乞求的目光转向好友:“惊水,你能收留我一段日子吗?我真的太怕了。”
梁惊水刚张了张嘴,却被他暗含警告的声音截断:“抱歉,我不希望别人介入我们的生活。”
她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显得有些不讲理,走到两人中间,愤然推了他一把。
可他岿然不动,像座山般稳固。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他们在卧室里腻歪的画面,那时她不过轻轻一碰,他就配合得仿佛失重般倒在床上,眸底满是纵容与宠溺。
可现在,童话的玻璃球坠地成片,锋利的碎片割得人皮开肉绽。
夜色寂然,她强忍住哭腔:“你不让就算了,我搬出去和温煦一起住。”
第28章 十二月快乐
梁惊水从柜子里找出一件毛毯, 由精选的羊绒纺织而成,她摩挲着着边缘的流苏,雪松的清香尚未消弭。
是商宗特意从酒店带来的,只因她随口提过一句“暖和”。
想来, 商宗真是个十足的绅士, 不笑时也昂贵得惊人。而这份贵, 并非因财富,而是源自他骨子里的修养与品行。
离开之前,他站在门前的柱头灯下,眼下晕开一道驼灰色的蝴蝶影。
后来蝴蝶越来越大, 是他低垂眉眼, 指骨轻轻搭住她手掌,俯身行了一个正式的吻手礼。
“我不在的时候, 照顾好自己。”他深情款款地说。
超跑刚停驻的地面,这会被丹桂柔枝筛出点点碎金, 独栋的主人已然主动迁离。
他的深情演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连景都生情。
何况是还长着人心的她呢。
毛毯被披到温煦身上, 梁惊水煮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又从医药箱里取出去疤药, 小心涂抹在她的淤青处。
温煦微哽:“谢谢你,惊水。”
其实真正想谢的是,梁惊水听到那些话后, 没有质问、挖苦她, 给她保留了相当的体面。
可她又愧疚极了,说话频频出错语无伦次。
显而易见, 撒谎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嘴甜心狠不过是用来换取物质欢愉的工具。温煦也隐约知道, 自己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洒脱。
好友待她一如既往,那点坚持瞬间土崩瓦解。
温煦双手紧攥着杯身,全然不觉滚烫,喃喃:“我…我是出轨了,郭璟佑能给我想要的,我就跟他了……”
直到杯子被对面拿走,掌心的刺痛才迟后袭来,她吃痛地咧了下唇,继续说:“……你了解我的,我一直是这样的人。”
梁惊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为这场“对峙”提前做好了准备。
她嗓子有些发哑:“你说张知樾可能知道我母亲的事,可我旁敲侧击问过,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真相从温煦嘴中说出来,听到之后,她发现心口的痛楚比预想的要轻。
兜兜转转,那条母亲曾走过的路,如今出现在她脚下。
站在聚光灯下久了,梁惊水感知到,这一行并不是她喜欢的。其实从一开始就疑点重重——为什么她会“正好”出现在温煦兼职的秀场,“正好”被选中,又“正好”走上与母亲相似的道路?
如果能摆脱舅舅家的管制,她或许会选择去大厂当算法工程师。四年前,基于神经网络的新型算法被应用到硬件中,她当时就有不少与之融合的想法。老教授极力推荐她去广海云链公司,这家一向重视技术型人才的公司或许会是她的归宿。可惜,她最终没能被录用。
如果8月20号的那通电话里,人事部告诉她已被录用,只是邮件出了纰漏,遗漏了她的名字,她或许会在母亲的心愿和理想的工作之间,选择后者。
如果她没有来香港,没有与商宗合作,没有对那个层次的人抱有期待。
可哪种选择都免不了遗憾,遗憾是人间宿命。
梁惊水害怕自己的欲望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疯长,势如破竹。
现在的她很确定,那股势头正在逐渐失控,而她无力阻止。
停顿良久,温煦终于开口:“我懂,可郭璟佑让我这样做,他说这样你就会选择模特圈。”
金发里长出的黑发根已经明显,凌乱又邋遢,像她最近身陷囹圄的写照。
郑锡不知用什么方法破解了她的手机定位,总是轻而易举地找到她,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拳脚相加。
她看着他一次次被警车带走,又一次次毫发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将她的世界砸得姹紫嫣红。
而郭璟佑看到她这副样子,只觉得烦。他女伴诸多,身边的人从来待不过半月,细细算来,她竟是他身边停留最久、也最能派上用场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