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柔妄
温煦不知道他在别的女人面前是不是也这么嘴不把门。他醉酒后总爱吐槽商宗,哇呀呀抱着马桶吐完,接着坐在地上骂宗哥色令智昏,迟早栽在那个大陆女人身上。说什么家产不争了,身边人也不优待了,整天就知道在浅水湾颠龙倒凤。
话说得这么难听,也就敢晚上在她面前耍耍脾气,天亮了还是商宗身边最得力的二把手。
起点相似,目的如一。
她与梁惊水无非都是借势而行,可梁惊水已经先一步破局了。
梁惊水小幅度抬起脸,望着天花板:“所以温煦,我现在的每一步,都是被你们设计好的,对吗?连你进夜总会那次,也是冲着我设的局。”
“嗯。”
梁惊水憋回情绪,重新看向她:“我知道你挑男友只看钱,但那个圈子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狼多肉少,你一定要撞了南墙才后悔吗?”
温煦失笑,大概没想到濒临撕破脸的关头,梁惊水仍在替她担心。
她突然觉得她好傻好天真,一个在感情上素来拎得清的姑娘,居然把儿时过家家一样的情谊看得如此深重,至于吗?
再说,看梁惊水现在这样子,和商宗之间恐怕也不太清白。
温煦不介意加一把火:“记得吗?你最开始不过是想找商卓霖谈个生意,现在却留在香港,还被推到了公众面前,你这么聪明,猜不到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梁惊水没作声。
“假如你现在的路和梁阿姨当年的一样,结局会怎样……不用我提醒吧。”
梁惊水双臂撑在沙发边,看窗外的一隅亮光:“喏,你看那栋屋子的阁楼。”
温煦望过去,只看见两道剪影,隐约通过身形和发长辨别出性别。
女人坐在桌上,小卷发尾轻轻荡在肩头;温煦阅人无数,看男人的眼光一向毒辣,仅凭那道剪影,她判断出这是个年轻男人——肩膀自然下垂,重心略微前倾,站在女人一米开外,动作中透着躁。
“他们是情侣?”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发现我见过她未婚夫,不是现在阁楼里的男人。”
梁惊水也没拐弯抹角,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你的优势领域,居然还会有失策的时候?”
温煦噗嗤一乐,反击道:“你呢?平时没见你对这些事感兴趣,今天是换了芯片,忽然八卦上头了?”
“随便聊聊而已,”梁惊水托腮,笑眯眯道,“那你觉得,他们的结局如何?”
“这种关系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还谈个屁结局?”
梁惊水点头认同:“是啊,有些关系一开始就是错的,两个人心知肚明,还纠结结局干嘛?”
谈到涉及梁徽死亡的严肃话题,却被她几句轻描淡写的转圜之语化解。
温煦有时真想揭开她那张漂亮的脸皮,像《画皮》里的狐妖一样,看看她内核究竟是什么构成的,怎么会通透到这种地步。
几轮互怼后,两人的关系逐渐缓和,有些话挑明了反而轻松。
但梁惊水心里始终有道结,让她如鲠在喉。
温煦住下之后,她与商宗的联系少了许多。有天她在Ins上刷到商宗与精英们的合照,背景她认得,那地方他曾带她去吃过饭。
她很少缺席他的饭局,如今再在社交媒体上看到这些熟悉的场景,心里不免闷闷的。
最近,梁惊水沉浸在莫名的倦怠中,像极了冬眠的生物。每天下班回到浅水湾时,天已经黑透了。
她不愿看见沙滩上那群泰国人的热舞,也没精力启动星露谷种田,晚上索性紧闭窗户,倒床就睡。
然而窗帘过薄,他们自带的五色氛围灯时时透进卧室,以前是两人缠绵时的情调,商宗还会坏心眼地配合光影节奏挺身,现在只让她觉得刺眼、厌烦。
好不容易睡着了,脑海却陷在清醒梦里,现实的片段被扭曲放大,像一个无尽重复的黑洞。
醒来时,她总要靠在枕头上缓上片刻,耳骨隐隐跳动,心悸的余波蔓延至整个白天。
以前和陆承羡分手时有过这样吗?
那段记忆早被挤出大脑内存,梁惊水想不起细节,只知道现在这种类似失恋的感受,确实挺折磨人。
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这种情绪起伏直接影响到了工作状态。
连续一周,她的妆容始终由同一位化妆老师负责。
从最初的指腹轻点,到后来不得不用小粉扑反复蘸粉,才能勉强遮住那团黑眼圈。
拍摄一结束,她就被拉到一旁接受“批评教育”。对方语气不善地告诫她,模特这行本就是吃青春饭,别再过度熬夜影响团队进度,且行且珍惜。
到了12月9日那天,温煦看不下去梁惊水的“辟谷状态”,熬了一大锅骨头汤,浓腻又咸涩,梁惊水仍捧场地剃净了每根骨头。
她晚上没做梦,因为起夜五次找水喝,嘴干得冒火。
看了眼手机,才刚过十一点。梁惊水透过纱窗望出去,眼微微眯缝。
今夜晃眼的,不是泰国佬的彩灯,而是海岸边一簇簇绽开的烟花。
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浅水湾并不是最佳的烟花观赏点,香港的大型烟花表演通常在维多利亚港进行。
她从未想过,能从房间直接看到这般浩瀚的烟火秀。
赤橙黄绿的色彩从夜幕深处涌出,每一次绽放都带着短促的呼吸声,余音未散,下一簇便如长虹贯日般跃起。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梁惊水低喃着,举起手机咔嚓拍了一张。她放大照片看了看,眉头微皱,现实的绚烂在镜头里显得暗淡无光,拍不出十分之一的美。
小卷毛会带谁一起看呢?这个念头闪过。
她敞开窗户,冷风直望脖颈里灌,冻得她瑟瑟发抖地探出上身。
目光触及阁楼里的“新人物”,恰逢烟花在夜空炸开,那短暂的炫目光辉令她心跳一滞。
光粒从空中缓缓飘落,他的眉心皱着,似有千头万绪无法梳理,那双深灰色的眼里漾了些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就像是,一个成熟男性罕见的脆弱瞬间。
梁惊水愣了一瞬,赶紧缩回身,划拉了几下找到熟悉的头像,拨通微信电话。
望着又一簇烟花在海平线上炸开,电话无人接听。
她扒着窗框再次探头出去,商宗依旧站在那个位置。烟花下,他的目光与她相触时重新润亮,也不知是被光晕映的,还是情绪使然。
口型放慢,晃晃手机。
示意他接电话。
片刻后,梁惊水在话筒里听到了男人有些失真的声音,低沉而模糊,宛若冬日夜间的电台广播:
“水水,十二月快乐。”
梁惊水眼周略张,眼下的卧蚕被好心情推鼓。
原来不是什么特别日子,他只是单纯想祝她十二月快乐而已。
的确,这通电话打来之前,她的十二月并不怎么快乐,拜他所赐。
梁惊水故意压低语气:“你怎么跑邻居家里去了,你表妹他们呢?”
“搬走了,现在阁楼是我的,”商宗无关痛痒地答道,“你的邻居,也是我。”
梁惊水瞥了眼他的表情,眉目间带了财力作底的稳妥,不由轻咬唇内侧:“你买下来了?啧,港城老牛真豪横……”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声,融进烟花的轰响,似有丝丝暖意注入她心间。
梁惊水望着远际的烟花,胸腔里的心脏跳得不成章法,她感受着他的视线深深凝在自己身上,一瞬不移。
他是否也和她一样,被这份情绪带动着心跳共振?
商宗叹了一声:“这段日子,我不好过。”
两人并排站在窗边,视线交汇于同一片夜空的星火。
梁惊水恬然一笑,拿起手机靠近话筒,朝对面的男人扬声道:“喂!这样好的气氛,谁稀罕听你诉苦?不会是想逃避表白吧!”
第29章 那不是爱情
“水水, 你还不完全认识我,其实……”
烟花升到高处,男人的颜容隐在那刹那的明灭里,他始终凝眸望着她, 嘴唇翕动, 话语却被湮没在火光中。
梁惊水把免提音量开到最大, 贴着耳廓:“烟花声音太大了,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商宗那时的原话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不太好, 人生第一次告白, 已经把我百分之两百的勇气全压上了。”烟花正好在夜空中散尽,像是掐着点, 每次爆破都落在精彩瞬间。
借口经由他的嘴说出时,总是带着点大道至简的味道, 梁惊水心里被猫儿狂挠, 恨不得立马翻窗去邻居家找他问个明白。
那声音莫名契合了她的心绪:“要过来么?”
知道他的意思是正经的, 可两人整个十一月几乎日夜黏在一起, 梁惊水想要拒绝时, 又被一种在身体里打转的思念牵绊着。
烟花炸开的瞬间,那股情绪被点燃,令她有些飘飘然。
梁惊水忽然想找个冠冕堂皇如他的借口, 脑子里筛掉了几个含蓄的暗示, 又放弃了几个站不住脚的,还是他率先解围:“你以前说过这座房子的装修好看, 正好过来看看内饰,我带你参观。”
“我考虑一下。”她还在装。
商宗在电话里笑她:“怎么, 哄你哄得还不够满意?”
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想在他面前显得过于孩子气,只能干巴巴地换了个结束语,说自己去找温煦了。商宗只是回了句,等想好要过来的时候,按门口对讲机就行。
这种不显山露水的底气,真让人羡慕啊。
可她从未羡慕过商宗的优渥出身。
每日被推到家族明争暗斗的风口浪尖,周旋在尔虞我诈之中,他的确有财力和修养,看上去也精神富足,但他绝不是那种悠闲享乐的普通富家子弟。
身后是三井集团庞大的运营资金,稍有差池便可能牵动全局,引发不可估的后果。
下楼时,梁惊水通过墙面投射出的光线,判断出温煦正在客厅看电视。
大门和客厅之间隔着一道墙,只要她放轻脚步,利用绿植的遮掩和电视声的阻隔,应该不太会被察觉。
她在脑海里飞快规划了一条“出逃”路线图,轻轻蹬去拖鞋,拎在手里,蹑手蹑脚地朝玄关移动。
五米、三米、一米。
成功近在咫尺。
但——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平开门缓缓打开,看到胜利的曙光前,梁惊水先望见了厨房里温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