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柔妄
商宗过来靠近她耳边:“有没有挂住我呀?”
“有哇,日日都想你。”她笑意不减。
四小时的等待磨尽了他的耐性,但当她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所有倦意与焦躁奇迹般化为乌有。
这姑娘大概是发现苹果不见就急匆匆下来的,头发凌乱如冬眠初醒的松鼠窝,脸颊还留着枕头的压痕。
给人一种不设防感,实在迷人。
她绕他的领带,印章脸挟着怨色嗔怪:“你食言了,说好的十二点到,已经超时27分钟了哦。”
商宗捉住那不安分的细指,贴在唇上一吻:“讲到做到,今天带你去兑现承诺。”
“我可是说要十个帅哥给我服务,”梁惊水观察着他的表情,“你不介意?”
她穿了件白毛衣,锁骨处解开了摁扣儿,瘦得显羸弱,用怯生生的眼神看他,眼珠子又黑又透,好像什么也不懂,偏偏颈间喷的是修女艳香。
商宗喉结轻滑,笑道:“他们什么人,我什么人,比不了。”
受他恩泽,梁惊水在短短几月内收到的善意,超过了过去二十年的总和。
她的工作顺风顺水,单家的门第节节攀升,表弟也碰到了人生新机遇。
不用梁惊水特意去揣度,这些善意本身已经足够明示一个现实:
她和商宗,注定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人。
像攀附其他植物而生存的菟丝花,终有一日会因失去寄主而枯萎殆尽。
但节日里不该扫兴,这段时间她无比想念商宗,借着温馨氛围,她想向他表达爱意,回报那些平凡日子里,他用无微不至的宠爱让她重回小朋友的模样。
就像现在,商宗捏住她下巴,明明语调中溜着酸,还要强装大方:“但不可以过火。”
她耳朵红红地说,知道啦。
即使他们这一段关系,纵她扮演圣洁修女入木三分,在旁人眼里却如这瓶“芦丹氏修女”的香水。
茉莉与麝猫香,白花调与动物感。
温煦闻了一次就评价这香味不伦不类。
自己匍匐着去证明,那些人的眼神还是不清白——“以色事人者,几时能得长久?”
道理梁惊水都懂,但不妨碍她爱他。
所以他们一直麻痹在象牙塔里,未曾意识到,塔下被侵蚀严重的根基,会在何时坍塌。
答案在圣诞夜揭晓,那一晚他们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冷战。
梁惊水知道,圈子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不计其数,但商宗素来不放在心上。两人相处,他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即使偶有摩擦,也总是一方受,一方哄,风平浪静。
如果有望迈入婚姻,他们绝对是婚后生活的标杆。
但这次不一样。
要问原因,她回头想了想,或许只能解释为——商宗很看重他在感情里的唯一性。
他喜欢一个人时包容度很高,耍点小女生脾气根本不算事。
但若因为外人的只言片语闷在心里,不问他、不信任他,概念就变了。
梁惊水还没意识到这点。她本来只是想逗逗商宗,计划到了按摩店再玩个反转,说自己改变主意了,来个情侣60分钟套餐就好。
谁料商宗坐在皮质沙发上,抬指示意店长,不一会,一排堪比秀场男模的按摩师站在面前,个个形象出众,风格各异。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问她最喜欢里面哪个。
下午在车里接了个电话后,他就变成了这样,说话凉丝丝的,两周重聚的温情瞬间化作泡沫。
梁惊水不愿受无由的冷待,指着他回敬,问这位技师能试手吗。
“水水,今天是圣诞,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别这样。”
这话算是点到为止,能感受到商宗不愿在这个节日和她起争执。
梁惊水当然懂得分寸,可在外人扎堆的场合,她的理智无形中失衡:“你们这种人不就这样吗,换人跟喝水一样,我不过是照搬而已,你凶什么?”
这话不足以让商宗动怒。他愿意包容她的小脾气,因为他爱她,也不怕她偶尔把他与另一些人混淆。
但她不能当众踩红线。
“梁惊水。”商宗声音暗含警告。
第36章 落俗的鸽子蛋
商宗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二十出头的时候, 会因为一些身外之事影响工作状态。
后来干脆把硬盒扔到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银行对面的广告屏上放映着秋冬新装的宣传,模特是本应佩戴这枚戒指的主人。
一侧头,余光盈满她的笑脸。
红格纹裙上的针织毛球随着旋转的动作一跳一跳, 飞起, 落下。女模眉眼含韵, 飞吻送出。
商宗捏了捏鼻根,仰靠在老板椅上,喉结在昼光中微微隆起。
郭璟佑送文件进来时,视野中的纵深感瞬间被拉平——窗外的女模甜美妩媚, 商宗则坐在桌前, 脸垮得毫无生气。让他现编一个歇后语,简直像宁采臣被树妖姥姥榨干了最后一口元气。
他了然地挑挑眉:“咁郁闷, 宗哥又想我嫂子啦?”
商宗懒得理他,桌面上的按钮按不同功能划分, 修长的手指摁下一个, 窗帘缓缓向内合拢。
“怎么回事啊宗哥?”
这种罕见机会郭璟佑不会错过, 一只手把文件递到桃木办公桌上。
他看着昏暗中眼神晦明难测的男人, 腕心撑桌, 大无畏道:“你让我叫她嫂子,但她现在和卓霖哥有关系,成了你的侄媳, 我係咪都要叫嫂子?这样辈分不是乱了咩?”
商宗耸拉着眼皮, 不耐看他:“她什么时候说过和商卓霖有关系?你倒是给我讲讲。”
“喔,那就是我搞错了, ”郭璟佑佯装无害,“所以你不介意嫂子接受商卓霖的戒指咯?”
商宗向来对自己人宽容, 但这次,他直勾勾地盯着郭璟佑,眼中似有风暴酝酿,叫他滚。
郭璟佑耸了耸肩:“我早就说过,梁惊水来香港就是为了害你的。宗哥,你钟意这种女人,你一定死定了。”
房门轻轻关上,室内再次陷入静谧,刺眼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透射进来。
商宗没有动弹,目光低垂,通过地板光线颜色的变化,他大概能猜出剧情已经进行到哪个部分。
转身,跃起,展示服装细节……
wink,飞吻。
画面中的女模嘴唇涂着亮色唇釉,轻轻鼓起,像两瓣玫瑰色的橘子肉。
商宗眯了眯眼睛,回忆起每次撬开深入,那种柔软又带着湿润的触感,让他不禁侧颈,忘我地吮食甜蜜。
那份甜蜜成为了过去时。
因为“梁惊水”。
商宗不希望第一次叫她的本名,是在那种场合下。
圣诞节那天,他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肉眼可见的红脸”。那不是害羞,而是信念崩塌,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
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但他听见了她内心声嘶力竭的呼喊。
外界的烟花声震耳欲聋,店长忙着指挥帅哥技师们撤离。
梁惊水在混乱中开口:“你果然在瞒我,商卓霖说得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梁徽的女儿……”
“我不否认。”也无法辩驳。
商宗站起来,想去拉她的手,却被不留痕迹侧肩躲开。
梁惊水快步躲到了大厅的金牛后面,转身背对他。
说来也有趣,这家养生会所的招牌叫“牛骨道养生”。
据说老板属牛,娶了个小一轮同样属牛的妻子,婚后发了大财。他深信牛能带来好运,在大厅中央摆了一座镀金牛雕像,雕像周围五米范围内种满富贵竹,暗合“老牛吃嫩草”的寓意。
商宗不想管面子问题,两条长腿直奔金牛雕像那边。
老牛吃嫩草是事实,他喜欢这姑娘也是事实,没什么好遮掩的。
梁惊水和他玩起了秦王绕柱的把戏,双手抱胸,腰部灵活地一扭,柔韧度堪比芭蕾舞演员,精准避开他伸出的手。
女人和猫一样,都是液体做的。
特别是生气的时候,常常以后脑勺示人,但也不难想象她此刻的表情。估摸是眉压眼,撅嘴唇,鼻子有几道浅浅的皱痕。
这家养生会所配了个小型自助餐区,裹着浴服的客人平时进出闹哄哄的,现在一眼望去空得有些反常。
商宗看着她扎起一块甜瓜,牙齿带着暴力的力量咬破果肉,吃得毫无形象。
他明白,那片果肉在代他受刑。
“为什么我会感到痛苦呢?”梁惊水没忍住,举着西瓜皮嗤笑出声。
商宗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稍稍反应了几秒,沉声道:“你在内地那阵子已经够辛苦了,遇到我可能以为是止痛药,谁知道药效不够,伤口还在。”
他点头说嗯:“我懂你的意思了。”
那一晚,梁惊水没有继续表现情绪化,静静看着他,眼神很干净,像是要把他的轮廓完整记在心里。
“而且你能图我什么呢?青春、身体?”
她放轻了声音,说这些人人都能凑出来,我的能值几个子儿?在名利场里演情种,你不觉得累吗,商宗。
这姑娘在耿直、通透地陈述事实。
炮竹声零落,她的话在他这儿,听起来是遥远的。
这次,商宗沉默了很久,努力思索,发现找不到非挽回她不可的理由。
支撑他们继续下去的纽带太过脆弱,几乎就剩爱而已。
商宗很少体会这种憋屈感,往后退半步,笑得如同被辜负:“行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无论如何,他不想让事情走到这步。
叫出她本名的那一瞬,他已经想好,带她去看那间上锁的房间。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平等——他对她了若指掌,而她却对他的世界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