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港森林 第63章

作者:柔妄 标签: 情有独钟 轻松 现代言情

  此时此刻,他心无旁骛爱着这个姑娘。

第62章 金口玉言

  梁惊水说不清是哪一刻, 她心头再次兵荒马乱。

  商宗这半年改了抽雪茄的习惯。那包烟是她没听过的英国品牌,薄烟纸呈米白色,像涂了一层细腻的陶釉,乍一看像白玉簪。

  她看到包装正中央印着一个女人的遗像——“香港特區政府忠告市民, 吸煙導致早死”。烟袅袅升起, 带着一丝焦油味。商宗虚阖着眼, 白烟缭绕中迎上她的目光。初升的阳光落在他眼里,瞳色浅得像水银,似毒非毒。

  太阳每升高一分,他眼中的颜色就淡上一分。

  一淡, 她就读不懂他了。

  他有些话, 存于梁惊水记忆中恍若前世:最后是联姻,还是明媒正娶心爱之人, 旁人都无权置喙——

  那时他们刚冷战一周,元旦夜商宗带她去了梁徽的旧屋。

  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他尝试抱她却被推开, 眼里湿漉漉的, “我说这间屋子上锁了, 不是为了防你, 而是为了困住自己不去靠近你。”

  后来,在车里她提到他的联姻对象,不知怎的牵动了情绪。烟花炸裂的光与声中, 他覆上她, 带着几分醺意与偏执,在耳边哑声宣告:“我娶的, 总不会是别人。”

  梁惊水远眺日出百感交集地想,这种富人的承诺, 她该听几分,信几分。

  她活在一个滥情而理盲的时代,要在这里遇见一位金口玉言的完美爱人,何其奢望。

  若真遇上了,她又何等幸运。

  十几岁的时候,总是自命不凡。从父母健全的爱里,被辙到蒲州洗了八年车。梁惊水渐渐不再相信什么逆天改命的玄学。不是商宗对她不够好,而是世道翻覆如浪,她不敢妄想自己会是那个被眷顾的幸运儿。

  这时商宗笑了一声,说:“转头,看海岸背面。”

  梁惊水一回眼,月亮与朝霞同时出现在眼前,远山剪影沉入薄雾,静谧如画。

  再多的语言在这样的景色面前,都显得如此匮乏。

  瞬间是唯一真实的东西。

  *

  梁惊水能重新入职广海云链,多亏了庞老师的引荐。

  东窗事发,庞雄很快得知梁惊水被外派香港的消息。他并非反对她参与风险项目,只是商宗这个人,深不可测,轻易牵扯,只怕招惹不起。

  电话打进来时,梁惊水正在风控办公室核查乔的交易记录。

  庞雄很少干涉学生的私事,但这次他字斟句酌,劝她最好留在广海深耕,没必要逞强接香港的大案子。他还提到仇先生这人不怎么正派,希望她能和公司请示,尽早回内地。

  话至最后,他讲得委婉,商宗十有八九都是亚太区巨鳄的女婿。

  梁惊水被这样的劝诫磨得耳朵起茧,庞雄当居首功。

  17年台风天,在警局滞留的那一晚,他话里含蓄又严肃——“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很多关系是不能久留的。”

  这回庞雄顾虑重重,刻意避谈商宗相关的内容。

  他一针见血:“你回香港究竟是为了什么?”

  “庞老师,我懂您意思,您是不是觉得我是来这边谈恋爱的?”

  梁惊水推门而出,疾步走向楼道。

  庞雄沉默几秒,才觉得荒唐般说:“说到底你年纪轻,被有钱人几句好话哄住也不奇怪。”

  他代表了普众想法,任谁见了她现在的样子都会这么想。

  梁惊水压低声线:“老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几乎想到对面屏息的表情,说的是:“其实我是三井执行派安插的内线,埋伏了两年,就是为在关键时刻给商宗制造麻烦。”

  谁知庞雄突然笑了一声,说:“那你比我厉害。”

  梁惊水点了支烟,燃在唇间像颗红宝石。青春的前半场被填得太满,明面上,她是天资聪颖的名校高材生,背地里却游走过情事的深水,做过如鱼得水的情人。

  这些年,她学会了官腔,烟瘾也随着工作压力愈发加重。

  庞雄听到过往的学生在电话里一板一眼地说:“师母最近的身体我挺挂心的,上次邮轮上看她咳嗽得厉害,您记得安排她做个体检,也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改天有空我想向您请教一些精算的问题,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

  庞雄心绪复杂地挂断这通电话,此后便不再试图劝她。

  梁惊水的“改天请教”不过是场面话,她也没打算真的打扰庞老师。只是偶尔刷到他一家三口的朋友圈动态时,她会笑着留下一句祝福。

  那天从楼道口上去,梁惊水一看腕表时候不早,回到办公室处理手头的任务。她的进展并不理想,反倒是仇先生的公关手段滴水不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两年的时间并不算长,但用心挖,总能翻出些蛛丝马迹。

  梁惊水近乎病态地享受那些窃窃私语,因为她只需将带头嚼舌根的人叫到办公室,夸几句最近的业绩,甚至不用恶言相向,那些议论便会自行瓦解。

  下午陪商宗吃完工作餐,他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目光落在梁惊水手上。她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靠在椅背上点燃。

  他说:“你最近烟瘾很重。”

  她近来被高压折磨得难捱,只能借着尼古丁缓解,想了想,问他介意吗。

  商宗这人性子很散漫,唯一的严苛在工作上,但他没把梁惊水当下属看。所以即便整个办公室充斥着焦油味,你依然无法揣测他生没生气。

  那时已是11月,亚热带的南国四季模糊,海港城早早换上了圣诞装饰。或许是那场最大的冷战发生在圣诞节,梁惊水每次看到街上红绿交织的灯饰,总会生出一种循环往复的后怕。

  她边开车边告诉自己,圣诞节是太阳神的诞辰,没有什么能比太阳更温暖。

  深夜,宾利沿着山顶道蜿蜒而上,车速逐渐提升,城市的灯火被重重叠叠的绿意吞没。梁惊水紧握方向盘,目光死死锁住前方。这条路越往上越狭窄,每当视线中骤然出现一辆车影,她的心脏都会猛地一跳。

  副驾上的商宗一手搭在她的腿上,目光含笑,悠然观品味她的局促。

  银行总部配有专属司机,刚才他却特意在下班时走进风控办公室,外边是人来人往的走廊。

  他将车钥匙一点点挤进她牛仔裤的臀袋,指尖稍作停顿,灰眸狭着凛光,“这回不是马自达了,我有荣幸坐梁小姐的车吗?”

  梁惊水拒绝的话到嘴边,又被他隔着布料轻挑的指尖弄得熄了火,只能无奈问他去哪。

  商宗暧昧低笑:“你猜猜。”

  他搂着她就往办公桌上抵,额贴着额,身上微微散着酒意。这下蛮好,她只得认命当司机了。

  梁惊水皱眉:“不是,大白天你在办公室喝酒?这合适吗?”

  商宗却表现得毫不在意:“我们去太平山顶,在那之前,先跟我去个地方。”

  男人眼神昏沉,声音状似微醺,但她清楚他没醉。他们俩一向自诩千杯不倒,整个公司恐怕没几人能在酒桌上给他们干趴。

  这趟来香港,她的初衷本是专注工作,协助商宗在继承人的拉锯战中占据上风。

  可如今与他纠缠至此,不知不觉间,她竟已习惯性地接纳他,身和心都是。

  入乡随俗几乎成了现代人基因里的本能,香港节奏又快,像一个巨大的交通枢纽站,自然他俩也留不住清闲。

  中心地带的酒店比比皆是,商宗没耐性回半岛,直接在百米内选了一家高奢连锁酒店开房。

  他们厮混到夜深露浓,垃圾桶里的塑料袋堆满了纸巾、撕开的铝箔包装和不同质地的乳胶,梁惊水尤其抗拒那款布满密密麻麻凸起小点的设计。

  “商宗……”她在失控时分叫他的名字。

  囫囵中睁开眼,愠色让商宗板正的鼻骨和嘴唇变得独具风韵。

  她恍惚意识到,今天他在床上异常地沉默寡言,那种压抑得近乎暴行的静默,对她而言,如同勒进大腿的皮环。

  既是窒息,也是欢愉。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新尝试里,悄悄露出一边尾巴。

  商宗在落地窗前系好皮带,回头望见凌乱无章的白床单,和一脸红潮不知所云的梁惊水。略显干燥的嘴唇抿开,笑得深情:“水水,我有个问题问你。”

  梁惊水怔松地抬眸,身子还在簌簌战栗。

  他衣襟微敞,一手提着香槟,嘴角弧度里藏着她读不懂的意味:“楼道里你说的,执行派内线,是什么意思?”

第63章 走进同一间客房

  商宗敞着窗, 红绳串着的戒指在梁惊水胸前轻摇,她一个人在床上坐着,发了一会呆,夜风将金属浸得冰凉。

  准确地说, 直凉到心窝里去。

  商人和政客大都多疑, 尤其是出身大家族的, 枕边人都不完全可信。

  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梁惊水半翕着唇:“我在和庞老师开玩笑……”

  商宗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廓后,指背上有淡雪松和情欲残留的味道,温柔得苍白。

  这算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刻。听完解释也是他淡淡一句“随口一问”,梁惊水木然地点点头, 但他只顾着开香槟, 瓶塞弹出的声音让她一句“你怀疑我?”都没传过去。

  夜里十点,宾利从市区驶入山顶道, 轮船的航灯在港湾间缓缓移动,商宗转过脸看她, 表情在稀疏的灯光下隐晦难明。

  梁惊水只觉得那一瞬间, 感到一股不知原因的惧怕。

  她将车停在观景点旁的小型停车区, 解开安全带, 揽住商宗衬衫下劲瘦一截腰身, 略颤的吐息落在他皮肤上。

  刚才客房里瞥见的背影,让她想起那个持续了一整月的离港噩梦。

  梦里,她站在维港的街道上, 拼命向前追逐他的背影, 喊着:

  “商宗——”“商宗——”

  周围的楼房却像活物般挤压而来,她无法挣脱, 身体每隅痛得无以复加。

  商宗的指尖在空中停顿片刻,插进她脑后的发丝, 安抚性地捋动。

  他低头将脸贴在她耳边:“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最后那声漫不经心的嗯,勾着笑意,效果宛如镇定剂般立竿见影。

  梁惊水感到胸腔内的鼓噪趋于和缓,很快摇了下头,仰颈将唇瓣辗移到另一张唇,一记浅尝辄止的吻。

  她闷闷道:“不是因为这个。”

  商宗仰头,象征性思考:“那一定是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们之间的信任出了问题。”他猜是这样。

  “……”梁惊水侧着脑袋靠在他胸前,敛了敛眼睑。

  商宗在她发顶上逡巡一阵,哄娃娃似地说:“怪我不够周到,我应该第一时间问你,而不是拖到天黑让你感到不被信任。”

  他的语气诚恳,表情看不出半分哄骗的痕迹。梁惊水忍不住噗嗤一笑,心底那点阴翳被彻底拨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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