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柔妄
商宗:“嗯。”
“那你现在还和甘棠耗着,”她感受着他在身后的呼吸,很沉很缓,于是稍微提高调子,“还没说完,你回答完这个问题再睡。”
你看。
谈起恋爱,连商宗也逃不过回答各种问题。
他们看起来就像万千世界中一对普通情侣,工作日一起吃盒饭,放假了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综艺,晚上还能一起抱着睡觉。
商宗也不怕麻烦,带点鼻音:“你说。”
梁惊水终于满意:“那你现在还和甘棠耗着,是为了给媒体一个凤落鸡群的假象,让所有人以为你因融资的事焦虑,对吧?”
商宗:“小天才。”
梁惊水面红耳赤。
“还有个问题。”她说:“我想不通乔招陆承羡进项目的理由,难道他是谁的线人?”
商宗:“是我让乔招的,主要看中他的技术。”
“所以他被质疑包庇大头的事,根本是无中生有……你还把他踢出项目,让他签竞业禁止协议,到底为什么?”
“我嫉妒他。”
商宗在某些事上表现得很强势,像问心无愧一般,脑袋埋入她侧颈,也不为自己的行为找幌子。
“对外的人设是窝囊,对你,我是个善妒的人,不行吗?”
梁惊水:“……”
印象里的初遇,穿着雾青色衬衣的男人坐在1K座,神色忧郁,有着一张三庭五眼天衣无缝的脸。
看不出正不正派。
很周正,亦很迷人。
而他现在和她躺到一张床上,执拗和占有的一面显露出来,她并不反感,甚至为此感到欣愉。
他的情绪,只为她一人。
隔天是周六,梁惊水转醒,他发现商宗在静音看卧室里的财经频道。
他注意到床上的动静,食指扣着红茶杯的杯柄,嘴唇一点潮色,衔在裹笑的唇边。
“醒了?”
“嗯。”
“需要商公解梦吗?”
“昨晚做了个春梦。”
商宗发笑:“看来是不用解了。”
梁惊水说:“细节都没和你说,你怎么就知道不能解呢?”
商宗在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里加深笑意,听着她不知羞耻地细化描述,眼神变得浓郁,他回到床边。
梁惊水半推半就地说:“你还没问春梦男主角是谁呢?”
商宗:“不重要,很快就会换成我。”
一瞬之间,她的视角天翻地覆,看着身下深情又沾点痞的男人,攥住他衣襟,把他拉扯起来索吻。
一上午,财经频道里的画面像切片一样滚过。
报道三井股市的内容依旧老调重弹。
集团股价受负面情绪影响持续震荡下行,市场信心不足。
媒体深信不疑,一直以为商宗是在拓展新版块,以防商卓霖继承三井后失去依靠。商宗年过而立,膝下无子无女,未婚妻甘棠的母家是亚太区五百强,无疑成为他东山再起的最佳助力。
人设是窝囊了点,但商宗不在乎这些。
大堂前车队盈满了日光,商宗跟在梁惊水后面出去,心情很好的样子,一会儿,司机驱车停在街道,他托住腿软差点摔倒的梁惊水,弯唇说了句悄悄话。
“怪我刚才在床上不够节制。”
梁惊水回一记白眼:“其实我昨晚压根没做梦。”
商宗微微颔首:“猜到了。”
梁惊水伸出一根手指,隔开他。
正好司机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她顺势弯身坐了进去。
她也没问商宗去哪。
但有一点她很明确,既已决定成为商宗的幕僚,她就必须为更长远的厮杀做准备。
本质上,他们都是不考量未来的人,无问西东,消极又亢奋;但幸运的是,所有的拧巴和盲区在一天之内说开,他们目标一致,有引路人也有出谋者,能效率最大化地扫平前路障碍。
她知道,揭晓谜底的日子快到了。
长夜即将莅临,这一次不再是他亲手编织的美梦,而是真实的、暴烈的无边深空。
那个路线很熟悉,通向天水围。
梁惊水开门下车,看着密集如蜂巢的邨屋,她沿着窗口往上数,数到第十层时,目光聚神看某个窗口,窗台边不再晾着衣物。
即便看不清窗口里是不是有人生活的迹象,她也能一秒猜出来这的目的。
毕竟他们太了解彼此。
梁惊水平视前方,略略出神。
商宗的声音打断她遐思。他说:“我们去上边看看。”
梁惊水抿唇:“不合适吧,万一打搅到里面的住户呢?”
他声音异常平静:“你和梁徽姐以前的住屋,我买下了。”
风涌起男人黑色的发梢,背后是耀眼的晴天。
她情不自禁地望着他,一瞬不眨。
梁惊水慢慢说:“我记得……好像只跟你提过一次我家在哪户。”
商宗笑说一次足够:“里面的布局还没变,我知道你一直想回来看看,走吧。”
在他简单又温柔的话语里,梁惊水渐渐被融化,被蒸发,被逸散。
连心脏都软成了一片云,浮在胸腔里有力地弹跳。她眼眶酸胀,捏拳抵一下他胸口。
“你人怪好嘞。”
“等上去了再发好人卡也不迟。”
两人穿过狭窄的自动玻璃门,走进公共大厅。墙壁贴满了物业公告和选举海报,脚下的瓷砖略显磨损,角落还有一台饮水机。
电梯停在十楼,走廊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一侧摆放着几双旧鞋和水桶,空气中弥漫着楼下厨房飘来的油烟味,偶尔能听见从门缝里传出的电视声。
商宗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铁门,再推开里层木门。屋内不过几十平方米,老旧的家具摆放紧凑,窗户小而透风。他将钥匙挂在墙边的钩子上,按下了屋内唯一的顶灯开关。
梁惊水心知来日方长,怀旧不急于眼下。
她进到卧室,看到原来的地台床未被搬走,垂眼松口气,循着儿时的记忆,蹲下逐块敲打床板的边缘。
商宗看着她忙碌的纤瘦身影,眉头微蹙:“你……”
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注视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动作。
很快,梁惊水掀开一块可活动的床板,露出狭窄的夹缝。她吃力地伸进两根手指去够里面的东西,但床底空间太大,手指关节被磨得红肿破皮,仍旧够不着。
她有着一股与苗条外形截然不同的,高知悍妇的信念感。
商宗看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锤子,想制止时,听她轻描淡写:“退后点,我怕伤到你。”
床板应声而裂,木屑如雪片般四散。
梁惊水捞出一本布质绳结的牛皮本。
与砸床时的粗蛮不同,她小心翼翼地拉开绳子,连翻页的动作都极缓,生怕里面的纸张散乱。
房间不属于回忆里的物件都被拾掇带走,一切依然保持着原貌。
而梁惊水坐在床尾,沉默着,似在忌惮什么。
掀开尾页,一行行竖写的遒劲字迹映入眼中。
[2008年12月5日 多云 香港]
百川,我已经很久联系不上你了。当时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满心恐惧和羞愧,鼓起勇气想去找你解释时,你却不给我半点开口的机会。
……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被单忌强|奸,难道是我的错吗?
水水还那么小,她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女儿?她明明是我们的孩子啊。
……
我不会放弃的。
几行墨迹绽放成灰花。
以梁徽的眼泪做养料。
梁惊水额角细筋溢出,搁于腿面的手慢慢曲握成拳。
而商宗,截停她几欲自残的指甲,紧紧握住,将她拉离了这片灰黄的沼泽地。
第68章 拐回家
剧烈的恐慌和余震过后, 梁惊水强迫自己镇定。
她小心将那本日记放入随身包里层,又把单忌发来的照片重新翻阅一遍。细看时,年轻男人的皮肤表面有植皮后的蜡质感,和现在大差不差, 少了正常人应有的岁月痕迹。在梁徽的日记中, 这个从相遇后便做甩手掌柜的“父亲”渐渐清晰起来。
梁惊水看向车窗外, 高楼间急速行驶的双层巴士,地铁口熙攘而出的行人,街头的电钻声混杂着工地工人的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