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缱绻
黎雾挂断电话:“我们很久……不联系了。”
“很久是多久?”
“三个星期。”
“——记得这么具体,”周思雨笑,“看来你也很喜欢他。”
周思雨是那种气质,长相都算得上绝对明艳的女孩儿,任谁一眼看,都会下意识在脑海里反应出“大美女”三个字。
周思雨:“你想知道他干嘛去了么。”
“多少还是想……”
“可是,我不知道。”
黎雾愣住:“嗯?”
那天,原净莉在薄承海的南山园墅,和她爸周朝阳把话说的很明白。
“我爸是薄屿爷爷的秘书,他在薄爷爷身边替他料理事物,照顾起居什么的,都快三十年了,他不知道薄屿去了哪儿,因为薄屿家里人怕他觊觎薄爷爷死后的财产——何况,就算是我喜欢薄屿了这么多年,我都不会知道。”
黎雾:“就没有人告诉你……”
“不想告诉你的事,那么就不会告诉你,就算是我爸和我,从小到大跟他们家这么亲近的关系——不觉得你在盯他家的家产就不错了。”
“……”
周思雨都像是在安慰她了:“断了就断了吧,你和薄屿也没可能的。”
周思雨嘴上这么说,到底也是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半点苦头都没吃过。这段时间以来,她都情绪不佳,手指上那戒指、尾戒,乱七八糟的饰品挺多,拧那矿泉水盖子就拧了半天。
“知道了吗??”周思雨严肃对她强调,随着手上这不甘心的力气,漂亮的脸蛋儿上也隐隐透出一丝妒意,“你和薄屿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不如就趁现在八字没一撇,送你花了又怎么样——”
黎雾没说话,看着她这动作实在费劲儿,犹豫了下,接过去。
轻松给她打开了。
周思雨:“……”
“所以,我希望花不是他送的,”黎雾递给她,微微一笑,“真的。”
“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周思雨好半天说不出话。
黎雾见她不接,把水瓶放在一旁,说:“我们还是去跳舞吧,可以不用想这些事了。”
也是。
断了就断了吧。
不联系就不想了。
-
病房外。
薄屿给原净莉回了消息。
【明天就走?】
本来订了下周的机票,原净莉给他硬生生改成了明天。说一不二,没得商量。
原净莉近几年愈发变得容易感伤——尤其是薄屿那年车祸出事之后。不过更多时候,她有股子北方人的杀伐彪悍。
薄屿姥爷姥姥那辈搞造船的,硬生生从无数人里拼出来,这硬邦邦的家风,也成了原净莉的性情。
薄彦虽然温和,但因为打小跟着原净莉,工作上也是不够留情的类型,装的好而已。
——这么看来,他们家中现
在的奇葩。
的确只有他了。
薄承海又住院了,胃癌,切了三分之二个胃,前阵子复查,癌细胞又扩散。这年纪的人了,薄屿也怕他承受不住,主动选择呆在这里。原净莉不许周朝阳、周思雨来。
几天前,薄屿回过学校一次,办手续。
明天就是毕业晚会,他还算了算,和薄承海的复查时间不重合。
老爷子见到他在身边就高兴,身体情况就能好那么一些,他不好离开。
那天回学校,大抵听说,舞台剧社的人这段时间哪里排练。
薄屿今晚就填了那儿的地址。
那束花已经是签收状态了。
希望她不会嫌弃他土气。
第31章 梧桐雨再见(7.10修)
31/梧桐雨
“小仔啊。”
近来在这儿照顾的,只有医生、特护和薄屿。
病房里,苍老浑然的声音飘荡出来,多少带了些有气无力。
想来是护士不在了,薄屿把手机收进口袋,转身进去。
薄承海近日的精神,远不如那阵子上天入地、顶着大太阳吭哧吭哧在家里种菜了,差是差了很多。薄屿近日陪他读书、看报、写字,老头子天天还挺乐呵。
薄承海把那本读过不知几遍的伟人选集,倒扣在膝盖上,薄屿过去了,躬身,扶他起来。
老头摆了摆手:“……省省吧,小屿!你别看我这把年纪这副身子,我还硬朗的很呢!你搀我一下就行了……你也别勉强。爷爷我啊,就是趁你走之前,想跟你多说两句话。”
夜色席卷而来,风也清凉,透出丝丝缕缕的爽意。
两人面对窗站定,薄承海透过玻璃的反射,看着身旁高挑颀长的男人。年过二十二,长相日渐开阔、舒朗,倒映在窗玻璃上的那张脸,与谁有大几分的相似。
老爷子背着手伫立许久,叹了口气,薄屿先开口:“您还想他吗?”
“想,怎么能不想,”薄承海说,“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可他把你害成这样,我现在想起来,更多的是恨他。”
老爷子终于没忍住屡屡想叹息的冲动:“恨久了,又会想,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父母与儿女之间,最割舍不掉的就是这一点吧?这个人再不好,再混账……你还是会想起。”
“小屿你呢,你还想……”
“我恨他。”
薄承海抿唇,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半年而已,小屿,半年你就回来!”老头子又说,“你放心,爷爷扛得住,你肯定也扛得起‘博远’……回来后,你哥现在打拼下来的那些,就分给你一半去,你妈妈和我再给你挑个合适的、门第相当的婚恋对象,你以后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安安稳稳的了,知道不?”
薄屿不说话。
薄承海像是要彻底说服他一般,更语重心长了点:“……我和你妈妈,还有薄彦,那天商量好了,两边加起来,要给你更多一些的,你哥他自己有能力,他可以再奋斗的,关键是你。”
每次说到这儿,便又戛然而止了。
废物。
残废。
没用的儿子。
扶不上墙的幺孙。
这些个个尖锐的字眼,薄屿听过不少。
他从不觉得刺耳,因为都是事实。
“你要好好振作起来啊,”薄承海说,“这几天我跟你的心理大夫了解过,你啊,就好好吃药,配合治疗,去澳洲了要开开心心的,知道不……”
“先说你的手术,”薄屿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最后方案确定了么?”
薄承海听出他在刻意回避,连连摇头,就不再多说了:“下月手术。”
“还在这家医院?”
“做完了,医生也许让我回去静养了。”
最近这阵子,不住医院也是可以的。薄承海惜命得很,早年就给自己配备了专门的家庭医生、护工,专业的营养师等等。
原净莉和薄明远离婚之后,由于还有商业关联,老薄多年来把她当亲女儿看,事业上也多有扶持。渐渐地,大事小事就都听她的。非要住医院,也是她的主意。
——住进来待这儿,就像是一座五指山,薄屿肯定就安分了。
薄屿猜都猜到,原净莉会这么说。另一方面,他这阵子被按着跑了不少心理科。这才是他们的真正意图。
“化疗结束一个月后,最好的方案了。”薄承海慢悠悠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支雪茄,补充道。
薄屿看着好笑,这些日子第一次有了笑容:“谁给你的雪茄。”
“你哥啊,我磨了他好几天,昨天他终于同意给我一根,”薄承海神采奕奕了点,“我是胃癌又不是肺癌,我馋死这东西了。”
老头子刚点起来,吸一口。
薄屿抬手给他拿走了,“一天就一口。”
“哎,小仔……再让爷爷尝一口嘛。”
“下月你手术我回来一趟。”
“行啊,”老薄面有喜色,“你一心记挂我老头子,一心都在咱们家人身上,我高兴都来不及。”
薄屿不露声色弯了下唇,“我还有的选么。”
薄承海哈哈大笑,拍了拍薄屿搀扶自己的手,俩人一起去外头那处悬空的花园走廊散步:“人生的大部分时候,没有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能接受眼前的一切,换种活法,也是一种胸怀和修行啊。”
“少刷那短视频了。”
“这可是伟人的书上说的!”
“少看那书吧,”薄屿笑着,“不是谁都能成书上那种人。”
“怎么这么说?”
“失败的人可是不会为自己写书立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