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espear
为了显示自己照顾他的劳苦功高,曲邬桐还伸出左手食指,展示那一道几乎看不到的已经愈合的小小伤口,“为了切肉丝我还不小心切到手了。”
梁靳深放下勺子,捧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查看,与她确认:“有没有消毒过了?要不要贴个创可贴?等一下别洗碗碰水了。”
被他夸张的反应堵住了后续夸夸其谈的话语,曲邬桐难得不好意思,收回手,“没事的,你先喝粥吧,别冷了。”
喝了一口粥,梁靳深脸不红心不跳地连声夸着好喝,惹得曲邬桐唇角弯起的弧度都没掉下过。
“你是不是也还没有吃午饭?”梁靳深又舀起一勺粥,很确定地询问。
点头,曲邬桐眼神游移,看看轻晃的窗帘,看看墙上水色的光斑,看看床头柜上燃到只剩半截的番茄香薰蜡烛,就是不看了梁靳深。
“我点了外卖。”她小声回答。
松了口气,梁靳深点点头,继续喝粥。
曲邬桐澄清:“没有吃不健康的垃圾食品,我点的是家常小炒菜。”
抿唇笑笑,梁靳深说:“要是好吃我们下次也一起点来吃。”
将一碗粥喝得干干净净,梁靳深自觉地将碗勺拿去厨房洗,再以曲邬桐手受伤的理由婉拒她的帮忙。
趁着曲邬桐去门口拿外卖的时间,梁靳深飞快地朝那一锅皮蛋瘦肉粥里加入一勺盐,再迅速用勺子拌开,成功地躲过曲邬桐。
这个笨蛋,煮粥都忘了要调味。
吃完午饭吃完药,梁靳深拉着曲邬桐继续午休。
曲邬桐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午休的习惯已经完全让步于“AppleRhapsody”。
屏幕上冒出一个快递取件信息,是她的磁带机,于是更没有午觉的心情了,一颗心嘈杂,被磁带里的那段神秘音频挤占。
手里的手机忽然被抽出,曲邬桐呆呆地看着梁靳深将她的手机放在他那侧的床头柜上。
“睡觉。”或许是高烧的后遗症,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梁靳深凑近搂着她,将脑袋埋在她脖颈处,呼吸一下一下扫过她的锁骨。
他身上总有一股草本的气息,曲邬桐的呼吸也被染绿。
没几分钟,她就困倦地阖上眼,捏着他腰间的棉质睡衣布料,睡意汹涌袭来。
珍贵的夏末瞬间被荒废在午休之中。
第46章 Level8.5-20%
大学时很偶尔的几次,曲邬桐会主动联系他。
每次一看到消息列表中她的头像后冒出红点,梁靳深就会不受控心跳加速,连着整个电脑屏幕都变成了粉色。
可是,曲邬桐找他,十次有七次都是临时找他救急充当实验被试,剩下三次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转发给他各种花里胡哨的投票链接,以同学情谊为由头求他帮忙投票。
三次投票里只有一次是曲邬桐为自己拉票,剩下两次被林之澄与李竟的投票活动对半分。
如果是曲邬桐自己的投票活动,梁靳深不仅自己投,还会拉上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帮忙一起送上多多的票。
倘若链接里的主角是林之澄,那梁靳深就只会自己投上一票;如果主角换成李竟,那他会假装看不到。
每次去隔壁B大当被试,梁靳深的心情都很愉悦。
大学四年,自己学校的心理与认知科学系他一次都没去过,走向隔壁学校的心理学院倒是轻车熟路。
曲邬桐刚开始还会来校门口接他,梁靳深依然记得大学第一次私下见面时她的模样。
印着憧憧树影的单薄罩衫,轻盈柔软的棉质长裙,高帮帆布鞋;长长的彩色串珠编成的耳环在她发间晃来晃去。
学生时代的短发已经长到锁骨处,她用黑色一字夹挽住掉落的刘海,露出额头与青翠的眉眼。
看见他,她好像很不好意思,递给他一瓶冰镇的气泡水,十月的太阳晒得她的脸冒出一点点胭脂般的红。
“实在是太麻烦你了!不过我们这些实验结束后都会发放薪酬的!”曲邬桐不太熟练地解释着,“因为之澄在拍参赛短片,李竟在外地参加比赛,我找不到人了才迫不得已地打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她将道歉与解释的话翻来覆去地讲,低着头认真盯着脚下堆积的橙黄枫叶。
梁靳深抿唇,想岔开话题,却笨拙地开不了口,只能任凭她反复提及那讨厌的两个字。
从校门到实验室的这一段路好长,长得梁靳深几乎都要将李竟这两字在心底默写一百遍;这一段路又好短,短得他都没能好好看清她耳垂上泛着的红是不是因打耳洞而诱发的炎症。
实验结束,取下电极帽,梁靳深被曲邬桐带去简单清洗头发。
实验室中配备的洗发水清一色的都是学院外联部拉来的薄荷洗发水的赞助,梁靳深挤了几泵,揉搓出泡,费力地清洗头发。
弯下腰,将脑袋伸到水龙头下,他瞥见她的踌躇的一截身影。
“要不要,我帮你洗?”曲邬桐的脸皮太薄,本就不习惯麻烦人,再加上麻烦的是她一直看不顺眼的梁靳深,堆叠出更加明显的在意。
应该拒绝的,可梁靳深却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点了头。
曲邬桐搬来椅子让梁靳深坐下,挽起袖子,白色的洗发水在她掌心中变成蓬松的泡沫。
她的手指轻轻按上他的头,梁靳深歪着脑袋,看着她的
衣袖与耳环一起飘荡。
薄荷的清爽气息将两人包裹,水蓝色的瓷砖映着梁靳深眼中,成为基础像素,唯一清晰的只有曲邬桐。
曲邬桐拉着他到她的工位吹头发,她的书桌布置得整洁干净,课本教材与四六级习题被整整齐齐放在木质小书架上,她的笔记本电脑慢吞吞地充着电,书桌的边角摆着几盒柠檬柚子茶包和饼干铁盒。
塑料隔板上被她贴上海报与花花绿绿的便签,梁靳深偷偷辨认着上面的画面与文字。
那一颗圆滚滚的绿番茄实在显眼,“FriedGreenTomatoes”,梁靳深默念。
曲邬桐的背影纤细得像是春日的绿柳,梁靳深跟在她身后,走进她们学校的食堂。
“我请你吃麻辣香锅吧!”曲邬桐身上也被薄荷气息浸透,“我喜欢孜然味的,你呢?”
“跟你一样。”
两人端着餐盘在空闲座位上坐下,梁靳深手心好湿,险些连筷子都握不稳。
“好吃吧!”
点头,梁靳深回答:“好吃。”
其实他紧张得味如嚼蜡,味觉失灵,根本尝不出任何味道,胸膛盈满薄荷气泡。
对洗发水味道毫无偏好的他忽然开始固执地数年如一日地使用起薄荷气味的洗发水。
而后梁靳深又为她当了几次被试志愿者,每次实验结束后都能简单在她工位上吹个头发。见证着她的书桌逐渐被塞满。
桌上的四六级习题被雅思真题替换,苏打饼干变成了巧克力夹心面包,柠檬柚子茶换了好几个包装,亚克力笔筒里塞着几条速溶咖啡,润唇膏与护手霜占据角落,她的彩色杯子越来越多……
她的书桌是电脑桌面,整齐摆放的物件是各种软件,梁靳深窥探她的书桌,解析她的生活,更新与她有关的便笺。
夏天是太容易变质滋生霉菌的季节,大三暑假后,曲邬桐再也没有光临出租屋。
梁靳深搞不懂她忽然疏离的缘由,九月底在社交软件上刷到她分享保研直博的截图,只能夹在一众祝贺评论中也发上一句恭喜。
出租屋电压不稳,白炽灯的惨白灯光变得愈发虚弱,电脑屏幕上是她的那一张截图的放大再放大,梁靳深久久地注视着显眼的Q大的全称,眼睛用眼过度而酸涩。
漫长地等待着一封毫无归期的offer,他不知道自己孤注一掷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窗外的水管又开始滴水,在檐角敲出杂乱的噪音,梁靳深好烦。
曲邬桐没有回复他的评论,梁靳深单方面地失去了她的音讯。
从林之澄的动态中偶尔可以看见她的一张侧脸,一帧倒影,一截手臂;他就用这些照片拼凑她的近态,好奇她是不是瘦了,夜里是否安眠,早饭是不是又没吃。
十月底,看见李竟延迟更新了国庆假期的动态,看见曲邬桐与他的合影,看见他的手自然搭在她肩上,看见她脸上肆意的笑。
眼睛黏在手机屏幕上,梁靳深不小心磕到桌角。
在过期的夏日烦躁中,他的心添了一道好不了的淤青。
十二月,来自CMU的offer是最佳的圣诞礼物,但同时从天而降的还有梁桥车祸身亡的消息。
他在县城留了一段时间,处理完丧事,变卖了房屋,也将京市那一间半地下式出租屋退租。
十二月与一月,接连的雨天,冷空气南下,冻得梁靳深的那一道淤青溃烂。
六月,天气回温,又是一年夏天,梁靳深为自己找到一个去见她的理由。
B大毕业典礼办得盛大,梁靳深预订了鲜花;心怀侥幸,想着他们再怎么样都曾是同学,毕业送上一束鲜花应该也不算逾矩。
在一众纷纷的鲜花中,梁靳深挑中了铃兰,绿色的白色的灯笼,轻盈得像是那一日她的罩衫与裙摆。
害怕李竟也在场,也担心自己蹩脚的借口,梁靳深加订了一束花,想起与她同一时间毕业的陈沛沛,为自己找到一个出席的理由。
黑色的毕业礼服被仔细熨烫过,棱角分明的干净利落,曲邬桐将蓄长的长发编成麻花辫,灵动地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晃。
她与舍友们站在一起,对着不同的镜头留下同样美好的画面。
梁靳深捧着花,忽然不知道要怎么靠近怎么开口,只能静静站着一旁,那束铃兰与他的心一起轻颤。
她还是接过了那束花,梁靳深看见她眼睑上青蓝色的亮片随着她的眨眼而闪烁。
曲邬桐向他道谢,她周边的舍友在起哄,梁靳深攥着手,背上冒了一层薄汗,很卑鄙地默认这些关于两人关系的暧昧猜测。
抿着唇,曲邬桐的脸好红,那一束铃兰与她格外相称。
梁靳深的心脏又被薄荷气泡淹没。
只可惜陈沛沛忽然冒出一声多余的“梁靳深”,打断那个刹那暗潮涌动的氛围。
“梁靳深。”
曲邬桐喊他的名字。
高烧的余震化为脑袋的晕眩,梁靳深回过神,继续熬煮着搪瓷锅中的果酱。
番茄汁水被加热,只剩下浓稠的酸甜的红色酱汁。
“我们婚礼用什么花呢?”曲邬桐提前做着功课,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办婚礼,那么她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
“梧桐花和铃兰?”调小了电磁炉的火力,梁靳深另起炉灶,将一旁备好的食材放进高压锅,开始煲汤。
在脑袋里构想着画面,尝试预知搭配效果,曲邬桐在手机备忘录中敲下文字,“可以。”
“那我们在哪办呢?”她追问,“我想去接近大自然的地方,不要老老实实地在酒店中办。”
“找个海岛?或者去香格里拉?”梁靳深没有相关经验,不太确信地回答。
“去夏威夷吧!”曲邬桐决定,“趁着我的美签还没有过期。”
梁靳深苦恼,“可是应该很多亲友办不下签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