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中得意
她咬了咬嘴唇:“赶快吃吧,我走了。我对挤火车可熟了,这对我都不是事儿。”谷翘转过身,伴随灵活地从一个缝隙又一个缝隙里挤过去。她往前走,并没回头看。
晚饭刚过,厅里就传来了电话声。骆太太接到继子打来的电话颇为意外,而听到他今晚九点要回家时就更意外了,然而她还是保持了一个继母的基本素养,笑着说:“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让小张再准备几个菜。”
骆老四此时正在客厅里和姐姐一起看自然地理纪录片。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看电视时间,本来以为可以休息一下,没成想他的父亲今天非要展现父爱和他们一起看。结果父爱展现了没五分钟,父亲又回到了书房,他一不留神,遥控器就被姐姐抢去了。
骆老四听说二哥要回来,第一反应是:“二哥刚开学没多久就回国,不会是被学校开除了吧。”
骆太太瞪了老四一眼,骆老三不屑道:“咱们家除了你,没有任何人有被开除的风险。”
“我怎么可能被开除!二哥小时候还老跟人打架呢,我可是从来以理服人,永远都是跟人讲道理。”骆老四低声嘟囔着,“二哥以前一年都难得回来一次,这次一个多月就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就算二哥没被开除,这件事估计也差不多严重。”
“你马上给我回你房间!”骆太太心里也纳罕,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
骆老四带着不满和疑问上了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恐怕要明天才能知道了。
第89章
◎人品问题◎
德裕住在医院里完全是被迫,他认为他这情况只要按时来医院换药就可以,反正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但谷翘把她妈妈搬了出来,德裕没办法,只能同意再住两天。
他现在这情况,并不需要陪床。听到骆培因今晚要回家,德裕马上劝谷翘回家休息。他虽说病了,但也趁病休息了一阵子,谷翘从去二连浩特起一根弦就一直绷着,后来又要照顾她,实在需要休息一下。
等谷翘跟骆培因离了病房,娄德裕才意识到自己受了骗。谷翘怎么可能让她妈妈担心。
骆培因送谷翘回家的路上,谷翘的呼机响了两次。两次都是相同号码,信息也一致:急需三千件皮夹克,速回电。因这号码来自内蒙,谷翘更加确认一笔大单找上门了。
谷翘的手紧紧攥着呼机,眼睛盯着上面的信息,手上攥出了汗,握着呼机的手黏糊糊的。
谷翘握着呼机看看旁边的骆培因,她很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但因为还没确定,这个消息在她内心独自消化着。她的目光转向窗外,踅摸街边的电话亭,等她看到无人排队的电话亭,马上叫司机停车。
“等下,我去回个电话。”
电话是一个蒙古人打来的。上次他的堂弟在二连浩特从谷翘手里买了皮夹克。货源地的皮夹克比边境便宜很多,并不是秘密,在他堂弟和谷翘做生意之前,他就动了来货源地进货的心思,只是毕竟没来过,对货源地的价格不了解,总有些顾虑。他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谷翘能不能搞到三千件皮夹克,就是之前给他堂弟那种样式的。他现在马上要从二连浩特坐火车过来。谷翘手里什么货都没有,但她说可以。电话那边问怎么联系谷翘,谷翘说了一个宾馆的名字,又报了自己的呼机号。
谷翘接完电话,下意识地搓起了手,此时虽然理论上是春天,但夜风仿佛是从冬天继承下来的,一直延宕着不肯走。她抬头看到了星星,星星密密麻麻的,她顺着之前骆培因给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微微笑了,她的笑意还没消失,一回头看见了骆培因站在她身后。
骆培因什么都没问给她开了车门,谷翘钻进了车门,让师傅改道去她说的宾馆。
她不回家了。她现在就需要一个固定的经营地址,和一个能经常联系加工作坊的电话。她甚至等不到明天再去包房间了。
“我接了一笔皮夹克大单,明天这蒙古人要来找我,我想着在宾馆见面比较好。一楼就是咖啡座,谈事也比较方便。”说完谷翘深吸一口气,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明天签合同找货源的事都比较急,你回家就先不要说咱们两个的事了,这个等你下次回来再说。”
“下次?”
“这次太匆忙,我下次正好准备准备。”其实也不完全是为生意的事,谷翘不觉得堂姨夫多想见她,人家现在不想见她,她又何必牺牲做生意的时机去非要见一面呢?当然在骆培因看来,她一定是出尔反尔,先是她父亲问骆培因父母知不知情同不同意,等他为了满足她父亲的期待,安排她见他家里人,她又因为生意的事反悔了。一个电话就推翻了他之前的安排,本来答应得好好的,这会儿又要准备准备等下次?好像他还不如一个电话重要。
“连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骆培因的声音很平静,但谷翘却觉出了一点不满。谷翘侧眼看骆培因,他并没有看她。
谷翘的手指去找骆培因的手指,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拍一拍,手指触在他的指关节,很硬,她在他手上慢慢抚摸着。慢慢身子也挪过去一点,压低声音说:“别不高兴了。”她无意于挑拨他和他父母的关系,也就没说她现在没那么想见他们,是因为预知了他们没那么想要见她。
她的声音很低,只够第二个人听见。
她的手被握住了,握得很疼,她咬着牙不发出声音。
直到车停在宾馆门口,谷翘的手指才从骆培因的手里解脱出来。整只手非常的麻,一点儿都使不上力。
“你一边等着,我去开房间。”
谷翘忙说:“不用管了,我自己来。”
“我也要和你一起进去。”
谷翘的手搁在大衣口袋里,刚才的感觉还没消失。两人上了电梯,和他们同乘电梯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的声音很大:“海口的房价现在比半年前翻了一番,全国最贵的房现在就在海口,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说着说着他突然放低了声音。
人就是这样,如果声音太大只会让人觉得吵闹,并没有想听一听的想法;但是他一旦放低声音,反而会让人生出探究的欲望。
骆培因就在谷翘的目光里发现了这种欲望,这个时候还能分心处理跟钱有关的信息,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一种能力。
虽然谷翘对和钱有关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但是她的眼睛盯着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看,也是她避免去看她真正想看的。
直到他们出电梯时,电梯里的人还在说话。谷翘特地回头看了男人一眼,仿佛想把他接下来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房间一开,骆培因马上反锁了门。
当骆培因放弃用睫毛遮挡他的眼睛时,他的那股温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手指按在谷翘的肩膀上,使劲盯着她。
谷翘开始就这么任骆培因打量着,她被盯得整个人发紧,虽然他只是用力按着她的肩膀,但她全身好像都被这目光用力触摸了一遍。她仰起头,也用目光咬住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等你下次回来,你为什么喜欢我这种事就不需要解释了。我单是站在那儿别人就知道为什么了。”
就算骆培因的父母不支持,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当她还是一粒没完全萌发的种子时,她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能看出她会长成茁壮的树,那只能是对爱人和亲人的要求。对于亲人爱人之外的人,她必须要长成树,他们才能相信。
“现在也不用解释。”
“但是……”
在谷翘说完“但是”之后,她的嘴就被咬住了。她接过不止一次吻,所以这次凭直觉辨别出了这□□的性质。她很快被咬啮揉搓按压刺激出了渴望,因为不是第一次来,她这次清楚地知道这渴望指向什么。
等她的渴望来了,他却突然不急了,仿佛故意似的。骆培因把她搁在他的膝盖上,从后面抱着她,下巴蹭着她的肩膀去吻她的耳朵、下巴和脖子的交界处,那已经证实是她的敏感处。她的胸前起伏着,他握着感受她起伏的波动。每当她的呼吸稍微平静一点,他手上的力度就加大了,不听到她急促的呼吸不罢休。
骆培因扳起谷翘的下巴,去吻她的嘴,她也忍不住咬他。当他抱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她抱着他的脖子,几乎是整个人吊在他身上。
后来谷翘倒在了床上,她低头看见他在啄她胸前的起伏,他抬眼看她:“你不是想要俯视我吗?”谷翘又想起了骆培因送她的小鸟胸针,她想起了那鸟喙啄自己手指的感觉。她看着他,像是一杯一杯饮着酒,把脸给饮红了。他整个人慢慢往下。谷翘不知道是身体的刺激更大还是视觉的刺激更大。
她被刺激着,几乎要说别。但紧随而来的低喊把这声音堵了回去。尽管骆培因把他的手指放在她的嘴边,让她咬着。
骆培因除了大衣挂在衣帽架上,连身上的扣子都没解开一粒。当他缓慢抬头的时候,仿佛一个旁观者,看谷翘在海浪里抑制不住地起伏。她被这浪拍着不知要飘往何处去,等终于被卷到了一个她模糊中要去的位置,她的每个指甲颜色开始变深,紧紧抓着下面的床单,仿佛只有这样抓握着才不会被浪给卷走。她太年轻,在这上面格外地经不住诱惑。
等谷翘的膝盖不再颤抖时,她的牙齿才不再紧咬着骆培因的手指。她微微张着嘴,让呼吸平复。骆培因的手上都是她的牙印。他的手指按在谷翘的嘴唇上,按得紧了谷翘的呼吸又急促起来,他慢慢挤进了她的唇缝,手指搁在她的牙齿间。谷翘只是偏过头闭上眼微微咬着,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在上面狠狠地咬上一个又一个牙印,她这时已经能做她身体的主了。
等身上的这股浪潮终于彻底平复,谷翘睁开了眼睛,拿过他被咬满牙印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抚摸着。骆培因从谷翘手里撤出了他自己的手,扯过被子给谷翘盖好。他伏在她耳边对她说:“咱们的关系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不过我既然说过了要告诉他们,就会做到。”
“见面的事你这次不想就算了。记得反锁门。”
骆培因没再看谷翘,衣服很齐整地进了浴室,出门前他拿起了衣帽架上的大衣,搭在手臂上没穿就出了门。
骆培因按约定的时间回了家。
骆伯桉几乎忘记了他曾为儿子操心过。成年过后,这次回国还是第一次为儿子操心。
直到看见全须全影的儿子,骆伯桉的担心马上消失了大半。他看着不像是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解决。但如果没事,他也绝不会轻易回国。
“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要处理?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本市国际直拨还没开通,普通座机没办法打跨国电话;国内还没接入万维网,除了一般学术机构,也不能发邮件跨国联系。”
骆伯桉等着骆培因说下去,万维网他确实不太熟悉,但现在国际直拨没开通确实是个问题。
没成想却听到儿子说:“跨国联系太麻烦,连个生日问候都不能准时送到。所以我需要回国给女朋友过生日。”
“你女朋友在国内?”关键词不是“有女朋友”而是“在国内”。他从不怀疑儿子在这个年纪会有女朋友,正处于这个年纪,又不是讨人厌的人,加上异国寂寞,谈恋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女孩子我认识吗?”
“您不光认识,可能还算得上熟悉。您还记得谷翘吧。”
骆伯桉用了几秒终于确认了就是叫他堂姨夫的女孩子:“谷翘?你……你怎么可以?”
家庭环境不一样、知识背景不一样、对未来构想也未必一样,这么不一样的两个人最终在一起,除了自己儿子见色起意也没别的解释。他不至于认为是谷翘勾引了自己的儿子,看低儿子的道德水平而不是智力水平更为现实。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又不是找不到别的女朋友,怎么可以对身边的亲戚下手,虽说是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传出去外人怎么看?别说外人,就连他自己听到了,也觉得非常不妥。
第90章
◎余地◎
“你没对人家姑娘……她不是你那些思想新潮的女性朋友们,不管你最后和人在不在一起,你也不要欺负人家。这个不是感情问题,是道德问题。”一个保守家庭的女孩子,要真是对人家做出什么事来,那可真是没有办法挽回了。当然也很不利于他的家声。
“您放心,我和她交往,是奔着结婚去的。”
骆伯桉听儿子这样说,反而更不放心了:“你这个年纪,知道婚姻是怎么回事?”
骆伯桉接受不了儿子抱着游戏一场的态度和女孩子太恋爱,可他太当真了,他一时也有点儿消化不了。
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他也是经历了两次婚姻才知道婚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两个年轻人因为彼此的不同吸引是太过普遍的事,但真到了婚姻里,这些不同就像一个个小石子把人硌得生疼。年轻时互不理解也是可以通过荷尔蒙链接在一起的,没什么矛盾是不能通过一场亲密解决的。人到中年,就不一样了。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比上一代人高明,不一样,但到头来还是逃不脱。
骆培因反问他:“您是认为恋爱和婚姻是两件事吗?”
骆伯桉正是这个意思,但这个应该双方秉持着同样的观点。单方面用到一个淳朴的乡下女孩子身上就是耍流氓了。
“你们两个并不适配。她能理解你的专业吗?你对她跟你相处之外的生活又知道多少?你们都年轻,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你以为的承诺到时未必能做到,你现在还是别许下什么承诺让人家等你。”
骆伯桉并不相信儿子的承诺:“这不光是给你自己留余地,也是给对方留余地。你们太年轻,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遇到更合适的人。不要耽误了人家姑娘。”
也不要耽误了自己。在外面讲话克制久了,连在儿子面前也不能说尽。离得太远,感情自然会消散的。他并不准备劝儿子分手,因为那是早晚的事。哪怕是他和前妻,如果前妻没有执意去新加坡,两个人也未必会离婚。前一天在争吵中觉得对方面目可憎,深恨自己怎么会和这样的一个人进入婚姻,但隔一天对方问自己一句辛不辛苦,这感动就把前一天的憎厌给掉了。感情是动态变化的,离得近了今天一句话就可以覆盖更改昨天的错误。隔着太远,谁都有遇到坎儿的时候,这时候身边一个实在的人就超越了远方的影子。
“我确实不知道她会不会遇到,您别以为谷翘是等着被我选择,她除了我还有许多别的选择。但我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你……”他这儿子是真上心了。他也做过儿子,知道当一个儿子真上心的时候,做老子的是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的。
骆伯桉一直没把儿子当作个问题,自从九岁那年从新加坡回来后就没让他操过心,大了也没靠老子关系批条子靠关系赚钱。偏偏在这件事上让他头痛。
骆培因没打算和父亲就此事继续交流下去,他想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您这电脑可以考虑换了。”
骆伯桉一直紧随时代,他是最早使用电脑的那批人。
“也没用几年,看着跟新的差不多。”
骆培因笑:“您以为这是桌子吗?不是看着新就可以一直用下去的。”
骆伯桉不理会儿子的调侃。他对电脑没那么大的需求。至于他的儿子,一个人对电脑不停更新换代,稍微落伍就无法忍受的人,可能一直会对感情很专一吗?他对此持怀疑态度。
骆培因拉了张椅子坐下,翻起最新报章。
儿子是这个家唯一能和他交流的人,骆伯桉点燃了一支烟,和儿子交流起最新局势。他抽出一颗烟,准备享受难得的父子时光。
可递过去的烟又被塞进了烟盒里。
“我不抽烟。”
“你在这方面倒是比我有自制力。”他只有在前妻怀孕的时候短暂地借过一阵子烟。
“在不喜欢的事儿上用不着动用自制力。”
等骆伯桉离开书房,书房的灯还一直亮着,骆培因在里面翻阅最新的新闻。
卧房里,骆太太听丈夫谈起谷翘:“培因和谷翘正在交往,谷翘有跟你提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