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宝星
“我没吃头孢。”
“你不是感冒了吗?没吃药吗?”
凌遥脱口而出:“头孢吃多了有抗药性,感冒这种小病哥哥不让我吃。”
说完乐意没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凌遥一眼。
祝平安没心没肺地附和:“小时候我妈咪也这么说。”
“你们这些话应该让詹宁楼来听听,”乐意不满道,“假洋鬼子恨不得一听到我咳嗽就灌我药,咳两声就想把我送医院。”
隔壁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咳嗽。
乐意正觉这声音有些耳熟,注意力就被祝平安带走了。
“他那是关心你呀,”祝平安羡慕道,“如果换成是我,烧到四十度可能都没人发现,陈家别墅在山顶,外卖员都不愿给我送药。”
祝平安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她跟着小姨生活,后来小姨成为陈家四太,她作为拖油瓶也住进了陈家。
陈家虽然养着她,但她的身份尴尬,她小姨平时在其他三房面前都要伏低做小,也不可能为祝平安争取什么。
乐意凑到祝平安身边,温柔地抱住了她,心疼地拍拍她后背。
“宝贝,你讲的我好难过。以后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送药,照顾你。”
祝平安回抱住乐意,她其实没觉得自己有多惨,她一向是个容易知足的人,能在陈家这样的人家长大,已是让人很羡慕的了。
在乐意和祝平安姐妹
情深时,凌遥喝了口气泡水,觉得没滋没味地,于是把杯子放回去,拿起醒酒器,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你和周总……最近见过面吗?”
祝平安在得知凌遥“独立”后,感到十分震惊,自己尚且做不到脱离陈家,更何况是从十岁起就没离开过周淮川的凌遥。
凌遥喝了口酒,烦闷地摇了摇头。
“你不会想他吗?”祝平安将心比心,“我小时候,妈咪爹地出差,哪怕只是一晚上见不到都会很想他们。”
想周淮川吗?
凌遥不知道,她目光无神地注视着杯中的红色液体,轻声说:“他不是我爹地。”
凌遥曾求着周淮川当自己爹地,但当别人真把他们当做父女看待,她又莫名地抵触这种来自外界的亲缘认同。
“可在感情上,你们应该情同父女吧?”相比于乐意对周淮川的“敬畏”,祝平安对他的印象就很好。
她第一次见到周淮川是在凌遥十八岁的生日宴上,周淮川为她包下整个WynnPalace,为她请来所有的同学朋友庆祝。
客房、餐厅、奢侈品店,甚至是赌场,她们在WynnPalace的任何地方畅通无阻。
那天大家都玩得很疯很high。
凌遥最后喝醉了。
周淮川亲自来接人时,凌遥在舞池里跳得正欢,脚上的鞋都不知道掉在了哪里。
周淮川从舞池一路把人抱到卡座的沙发上,他先是蹲下身,抬起她的脚查看有没有受伤,嫌弃别人递过来的纸巾不干净,直接解下领带替她擦脚底。
凌遥喝醉后特别粘人,对着周淮川的脸一顿胡乱搓揉捏。弄,周淮川任她胡闹,轻声细语地劝她回家,她大吵大闹撒酒疯,脾气大得都快把屋顶掀了。
祝平安不止一次听到凌遥手指着周淮川鼻子说“周淮川我不要你管”。
祝平安那时对周淮川的所有认识都来自于传言,传言他是大毒。枭,军。火贩,在东南亚养着支武。装军。
凌遥带着醉意甩了周淮川一巴掌,祝平安看到时心脏都骤停了,生怕周淮川一生气,凌遥要遭殃。
但出乎祝平安的意料,“杀人如麻”的周淮川不但没生气,反而拉过凌遥的手,替她揉打红的手心。
对着凌遥,周淮川半点脾气没有。
她闹多久的脾气,他就哄多久。
任谁都看得出,周淮川是真把凌遥当手心里的宝。
祝平安从小没有父母,身边也没有像周淮川这样的人,小姨对她还算不错,但小姨总认为自己膝下无子,陈家靠不住,以后老了她肯定要靠祝平安,所以总想着把她介绍给哪个有钱人当姨太太。
祝平安很羡慕凌遥,她们同样从小没了父母,但凌遥在周淮川身边长大,有他全部且唯一的宠爱,不止是宠爱,还有他的爱。
没心没肺、超容易满足的祝平安,也会在发高烧到四十度没人关心照顾时,心里阴暗爬行地小小嫉妒她的朋友们。
“感情上我们确实……很亲,”在朋友面前,凌遥不再伪装,露出满脸的落寞,“我当然很想他。”
过去他们也不是没分别过这么长时间,可就算周淮川离他再远,他们也会每天都打视频电话,打不了电话就发消息,不管隔着多久的时差,他不会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电话和消息。
只要她找他,就一定能马上找到。
似乎对于周淮川来说,这世上任何的事都必须为凌遥让步。
可她搬出来后的这半个月,他们没有任何联系,惠姨说先生很关心你,家里的厨师司机医生都是先生为你请的。
他是为她做了很多,可他没找过她,连一个电话和消息都没有。
他的关心在她看来只是出于责任。
祝平安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搬出来?”
是啊,既然舍不得,既然很想他,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祝平安和乐意同时看向凌遥。
热气蒸腾中,凌遥漂亮的脸看着有几分朦胧的惆怅。
凌遥靠在身后池壁上,脑袋后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夜色,眼睛半眯,挽起的长发在刚才的打闹中散开,一半垂在脸侧,另一半漂浮在水面上,不知是泡温泉泡的还是因为喝酒,肌肤白里透红般娇艳,眼睫被熏出了一片湿意。
两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虽然没说话,但两人心里的想法出奇一致——
她真的太美太美了。
美得不像这个次元的人。
寂静无声中,乐意动了动嘴皮,说了一句话。
是句西语,祝平安没听懂,询问乐意什么意思。
乐意轻声说:“神的宝贝在哀伤。”
沉默许久,凌遥才开口:“就是因为我和他太亲了。”
每种关系都有界限,朋友有朋友的界限,亲人有亲人的界限。
可往往一段关系越是深刻浓烈,就越容易模糊界限。
比如朋友阻挠你的兴趣爱好,父母掺和你的感情。
他们自以为是为了你好,所以不顾你的感受,擅自替你做出所谓正确的决定,把你的知情权、选择权一并剥夺。
你无法忍受和他们争吵,他们会觉得自己根本没错,是你在无理取闹,不明白他们的苦心。
明知宋姿仪只是在她面前装可怜,她却还是用家族信托去帮荣少杰的公司,心甘情愿地上钩,周淮川一定觉得她很蠢。
在凌遥预备倒第三杯红酒时,乐意拦了一下。
祝平安小心翼翼地说:“阿遥,你要不要和周总好好谈谈?”
凌遥摇了摇头。
如果周淮川对宋姿仪沈沛文的敌意不改,他对自己的掌控欲不改,他们之间便没有任何交谈的意义。
周淮川的好,无法掩盖他想要独占她的自私。
“喝酒也没有意义,”乐意看穿了凌遥心思,提醒她,“你知道的,你要是喝醉了,我和安安搞不定你,我们只能让周淮川过来。”
凌遥果然不敢再喝,她放下酒杯,想到什么,狐疑地看向乐意。
“你不会已经告诉他了吧?”
“当然没有,”乐意双手举高,无辜道,“我连詹宁楼都没说!”
凌遥刚放下心,就听旁边一个很小的声音响起。
“我说了。”
凌遥和乐意同时转头,死死盯着祝平安。
祝平安被她们盯得浑身不自在,吞咽了下口水,磕磕绊绊地解释:“大、大哥不让我在外面过夜……”
“不过你们放心啦,我只是给他发了个消息,”祝平安安慰两位好友,“况且今天家里有事,大哥他很忙的,可能看完我的消息就忘了。”
三个人又在池子里泡了会儿。
凌遥原以为找人聊一聊能解开心结,但事实上根本没用。
她不会怪乐意她们无法开解自己,有些事除了自己,别人是无法真正体会的。
比如她是不是喜欢沈沛文,如果喜欢有多喜欢,她是因为觉得时机未到才拒绝他的吻还是因为别的?
还有她和周淮川之间的事。
从小被家庭幸福包围的乐意和在陈家战战兢兢长大的祝平安,因为生活经历不同,所以她们彼此之间,无法感同身受很正常。
这些答案只能靠她自己慢慢去想明白。
但她还是很感激乐意和祝平安,即使自己不愿意沟通,只是一味地发泄坏情绪和负能量,她们始终陪在自己身边。
凌遥想到了沈晗非,如果当初她们能发现她的不对劲,多陪陪她,或许她就不会离开了。
但凌遥很快又不这么想了。
港城也好,R国也好,只要沈晗非想,她当然可以去任何地方,也可以在任何她喜欢的地方停留。
蒋晋霖或者别的什么人都不应该成为阻碍她的原因。
凌遥酒量不好不差,正常人的水准,平时两杯红酒下去只会头有点晕乎,今天在温泉池的热气蒸腾下,竟也有了几分醉意。
“不舒服吗?”祝平安摸了摸凌遥额头。
感冒不能泡温泉,这件事三个人知道得太晚了。
要命的是凌遥还喝了酒。
虽然有乐意和祝平安搀扶,凌遥回房间的一路上跌跌撞撞,出电梯时,直接撞上了电梯口的落地大花瓶。
凌遥整个人已经是半晕状态,脑袋昏昏涨涨,连着手脚都发软没力气。
她被扶到床上坐下,祝平安喂她喝了半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