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郝多米
第92章 月亮与六便士19“漂亮姐姐,可以加……
2021年六月。
经历过连日高温,这一年的夏天终于被拉开了序幕。
赫惟接到秦雨电话的时候,刚在张腾的组织下开完了一场小会,从会议室回办公室的路上,她被周笠叫住,两人一起下楼买咖啡。
“今天点杯贵的吧,我请客。”周笠突然道,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亲昵态度。
赫惟不解,“Q2的绩效奖金不是还没发么,这是有什么喜事?”
“我没有,但你有。”周笠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赫惟先点,她一起结账。
“我有什么喜事?”这半年,她过得浑浑噩噩,本以为升上副总监以后很快就能掌握纪远军他们侵占公司资产的证据,结果事与愿违,他们竟然突然间停下了之前的勾当,莫名消停了下来。
这让赫惟摸不着头脑,一下子陷入了工作的瓶颈。
不过也得益于此,赫惟才能完全将心思放在复习上,因而不论是去美国留学所需的GMAT考试成绩,还是她作为备选参加的国内研究生考试,都得到了较为满意的结果。
“你的通知书不是到了么?上午你拿回来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
全球邮政特快专递,赫惟虽然没有当着她的面拆封,但结合赫惟之前那么努力地摸鱼复习状态来看,六月下旬能收到的,大概率就是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了。
赫惟没打算瞒着,承认,“应该是通知书……但我还没想好去不去。”
美国那边研究生的offer邮件她之前就收到了,现在又收到延边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原本只是以防万一做了两手准备,现在突然轮到她二者选其一,她还没做好最终打算。
MBA她是一定要读的,毕竟她本科的学校实在一般,在北京这个名校生、留学生都供大于求的地方,她如果想不靠纪柏煊,根本就不可能走得远。
周笠不知道赫惟心里的这些计划,也不知道她还有出国的另一个plan,只是作为过来人,给予建议:“疫情之下,我国的就业环境比之前差了很多,我有个亲侄子,不在北京,今年大学毕业参加校招。他和我说,现在的企业要求比前几年都要高,而且薪资待遇还有缩水,他考虑再三之后打算先随便找个事情做着,年底还是去考研试试。”
“现在遍地都是大学生,其他城市还好说,也许普通一本就足够了,但是北京不行。”
周笠结完账,找了个位子坐下等候取餐,一条条给赫惟分析利害。
赫惟心里明白,周笠这样劝她是发自肺腑,可也不排除另一因素——她走了,财务部副总监的位子就非她莫属。
职场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对手。
赫惟带着这种纠结,回办公室以后,当着周笠的面拆了那封邮件。
确实是延边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上面写明的报到时间是九月中,比美国那边开学要晚一周。
赫惟当时再三斟酌,选择延边大学时,确实有很明显的私心。
美国太远,和国内有很大的时差,加之孟昭已经毕业回国,如果她选择出去,且不说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光是孤独这一项,她就很难忍耐。
赫惟必须承认,人想要独立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而适应孤独,首先就难住了她。
不像当年,那时候她什么也没有,纪柏煊说出国就出国,赫惟是被迫接受的孤独,况且那时候的孤独并不干脆,她身边还有存在感爆棚的程茗。
而现在,她拥有了太多,有家人、有工作、有朋友,她还有纪柏煊。
相比之下,延边大学就在国内,也是以赫惟当时的分数唯一有希望被录取的211院校。
虽然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但胜在学历含金量高,况且……赫惟对那座城市是有滤镜的。
可即便是留在国内,她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去和纪柏煊说。
私心里,她其实根本不想告诉他,一如他多年前擅作主张去新加坡一样,即使她已经原谅他,可过去的失望和难过也是真的存在过。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感同身受,有的只是以牙还牙。
而人总是越长大越优柔寡断,勇敢好像是和胶原蛋白一样独属于年轻人的不可再生资源。
面对这样关键的选择,赫惟总是想要有人在背后推自己一把。
主动选择,万一以后后悔,会怪自己,但是被动选择,即便以后她后悔了,至少可以安慰自己当时是被逼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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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以后去爸妈那儿,吃完晚饭,三人一狗一起出门散步。
公园里暑气渐浓,她们一人拿了把扇子,悠闲地走着。
赫远征年初做完膝盖手术后已经能直立行走,虽然高强度的工作此生无缘,但脱离了轮椅和拐杖,起码看上去已经和普通人无异。
在公园里看见同一个学校一个已经退休的老教授,坐在树底下和人下象棋,旁边围聚着好些人,他也凑过去看热闹。
赫惟牵着呜呜和妈妈继续往前走,许是下午刚下完一场暴雨,闷热有余,温度却不算高,时不时刮阵风,也还算舒适。
呜呜是一只小比熊妹妹,刚满一岁,两个月前被秦雨带回这个家里,一家三口升级一家四口。
呜呜的前主人一家在一场火灾里全部遇难,只剩下年仅四岁上幼儿园的宝宝,和逃出去喊人救火的呜呜幸存下来。
万幸,宝宝后来被姑姑家收养,无家可归的只有呜呜。
秦雨在孤儿院里做义工时听说的这事儿,后来就想办法联系到收容站,决定领养呜呜。
一只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都喜欢“呜呜呜”的小可怜,来到家里以后,就连赫惟回家的频率都变高了。
动不动就买玩具和零食回来,朋友圈也成了呜呜的专属。
呜呜给草丛施肥的时候,秦雨看了赫惟一眼,那眼神和以往大不相同,像是有事情要和她说,又像是想开口问她什么。
赫惟远远地瞥了眼赫远征,想起秦雨这段时间的一些异常反应,她频繁干呕和易疲惫的身体状况,就连她不在家里住都发现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赫惟轻轻拍了拍妈妈的肩膀,“去医院查过了吗?”
秦雨摇头,“我自己心里大概有数……现在医院里病毒多,还是不去的好。”
赫惟不同意,“您心里再有数,您也不是医生不是?而且就算您是医生,医者不能自医,这道理您不明白我爸也不明白吗?”
赫惟想起大学时,隔壁宿舍有个女孩子意外怀孕,自己在宿舍里偷偷拿验孕棒测,测完两条杠慌的不行,也不去医院,最后在宿舍里大出血轰动了整栋宿舍楼。
那是赫惟第一次听说“宫外孕”这个词,危险系数极高,轻则影响以后生育,重则夺命。
秦雨这个年纪怀孕本就算高风险,宫外孕和胎儿畸形的概率都比年轻孕妇要高,不做检查排除掉这些可能,赫惟就连今天晚上都难以睡好。
“这样吧,明天上午我陪您去医院,工作日人少一些,咱们戴好口罩,把该做的检查都做了,这样我也放心些。”
五月份赫惟的办公室里来了位新的实习生,现在工作强度没之前那么大了,请假只需要和张腾说一声,也还算方便。
第二天,秦雨在赫惟的陪同下去附近妇幼保健院做检查,等待结果的间隙,两人坐在椅子上说话。
赫惟问她之前拍的婚纱照精修有没有收到,秦雨翻开手机,打开相册给赫惟展示那些照片,包括微精修的几百张底片,两人讨论的热火朝天。
“我觉得这张照片,我爸笑得超级无敌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婚是别人逼着他结的呢。”
赫惟指着赫远征,笑得前仰后合。
旁边不知何时坐过来一个小男孩,手里捧着一盒热辣香骨鸡在吃,香味儿顺着空气飘过来,惹来秦雨一阵干呕。
赫惟带着秦雨辗转至对面椅子,抬眸看向那小朋友,发现对方身边竟然一个大人也没有。
赫惟环视四周,没找到一个疑似是对方家长的人,对秦雨道:“这孩子家长也是真放心,买个吃的就把孩子打发了,人去哪儿了都不知道,也不怕遇上人贩子。”
小男孩耳朵尖,听到这话,人立即从椅子上下来,抱着热辣香骨鸡又凑过去。
“我妈妈在里面做检查,她说我是男孩子,里面做检查的姐姐和阿姨都是女孩子,我不能看。”小男孩约莫三四岁,说话声音奶奶的,一点儿也不怕生。
“那你爸爸呢?”赫惟问他。
“爸爸说这种地方不是男人该来的地方,他让司机送妈妈过来,我想要陪着妈妈,才一起的。”
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将食盒往赫惟那边推了推,“姐姐好漂亮,我请姐姐吃肯德基!”
赫惟脸一红,没想到被这么点大的孩子给撩到了。
“姐姐,你知道为什么这里不是男人该来的地方吗?我刚才明明看到好几个叔叔坐在那里,他们不是男人嘛?”
赫惟被男孩儿这句话问住了,好半天才大概明白了男孩儿爸爸的意思。
无可救药的封建大男子主义,有两个臭钱,认为妇科这种地方晦气,不愿意陪老婆过来,差遣司机来送一下就算尽到责任,垃圾!
还不如这三四岁的小娃娃心疼妈妈!
赫惟气不过,回道:“你爸爸说的不对,你看这里不是有好几个叔叔嘛,男人当然可以来,不是男人的才不敢来。”
“嗯,我也觉得……”小男孩低下头去,继续抓着鸡块往嘴里喂。
赫惟这才去仔细看这孩子的五官,虽然年纪小,可依稀能看出他帅哥的基因。
可不知为何,她竟然莫名其妙觉得这孩子眼熟。
说不清楚哪里眼熟,赫惟平时也不会过多关注谁家小孩儿,如此一来,更觉是她被撩懵了。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这分明就是颜控的一种错觉。
又过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中途赫惟去上厕所,嘱咐秦雨帮忙看着点这小孩儿,毕竟家长不在身边,多少有些危险。
赫惟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摘下口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一通盘问。
之前有一次纪柏煊去香港出差,说起在超市里遇到的小男孩,他父爱泛滥地送了人家礼物,当时赫惟还说他多管闲事。今天遇到这个小男孩,虽然情况不同,可她也分明和那时的纪柏煊一样动了恻隐之心。
难道是她动摇了?
还是说……是老天在暗示她什么?
赫惟晃着脑袋回去,原来的椅子上却一个人都没有了。
秦雨和那个小男孩都不见了。
赫惟愣了一下,心里立即紧张起来,急忙给秦雨打电话。
两分钟后,秦雨拿着打印出来的报告回来,递给赫惟看。
赫惟问起刚才的小男孩儿,秦雨道:“孩子被他妈妈给接走啦,临走的时候还问你呢,说漂亮姐姐怎么还不回来,他还想和你说拜拜呢。”
“好呀,小小年纪就这么会,长大了这得嚯嚯多少小姑娘呀。”
赫惟这才放心,低头去看秦雨的b超报告。
不过片刻,胳膊上传来轻柔触感,赫惟抬头,对上撩妹高手小奶娃纯洁无邪的一双大眼睛。
“漂亮姐姐,我来和你打招芙啦,我和妈妈要回家啦。”
赫惟人一怔,紧接着,奶娃娃发起直球攻势,问她:“漂亮姐姐,可以加个微信嘛?”
男孩儿搓着小手,满眼期待,“拜托拜托,和我妈妈加个微信嘛,好想认识漂亮姐姐。”
赫惟没说话,并不是被他这句话惊到,而是余光瞥见,小男孩儿的身边,那个被他拉着衣角让她来加赫惟微信的女人。
那人,是周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