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郝多米
和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叶雪扬慌了。
他迫切地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儿,他想赶紧开学,赶紧回京,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好像……她刚一离开,他就开始想她了。
与此同时,心底的不安也在慢慢滋生,将他推往暗无天光的深海里。
他忍不住怀疑,莫非是她见到了他家里窘迫的境况,对他心生嫌弃。
若真是如此……也好。
她是应该站在繁华中心、笑靥如花的人,或许偶尔想要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她不属于这样的小镇,更不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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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下学期是文理分科前的关键时期,赫惟经历了一个寒假的放松,成绩再度大幅下降,开学摸底考试直接跌倒全班倒数,数学成绩最拖后腿,纪柏煊看到成绩单之后险些血压飙升。
“你爸爸要是知道你现在学习成绩这样,估计会气死。”想当初纪柏煊论文写成那样,赫远征就气得不轻,自己的女儿差劲成这样,他不得出门之前先蒙个面。
赫惟搓着小手站在他桌前,好半天才试探着去捉他的袖子,主动认错,“初中的知识落下太多了,一时间补不上来,高一的内容明显又上了难度,堆在一起我真的消化不了。”
“那位叶老师……”纪柏煊犹豫再三,“他毕竟是男生,大晚上过来给你补课,我如何能放心?”
“阿姨在的呀,而且你不放心的话…以后早些回来,别每天晚上都工作到那么晚,也别总是喝那么多酒。”赫惟敏锐地过完年纪柏煊应酬的频率大大增加,他回家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晚。
上次他醉醺醺地回家,阿姨都睡着了,赫惟见他难受,犹豫了好半天还是下了楼,笨拙地照着配方给他煮醒酒汤。
孟昭说人喝醉酒都特别难受,她妈妈做销售的时候也总陪大客户喝酒,每次回到家里就吐得像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要是赶上孟伟上夜班,有时候孟昭早上起床上学就会发现妈妈在地毯上躺了一夜。
“酒喝多了容易胃穿孔,严重的还有酒精中毒的,喝死人的情况也有。”孟昭不是吓唬她,“要不是喝酒太伤身体,我妈也不会转行,做销售一年挣那么多,其实都是拿健康换的。”
纪柏煊有的是钱,赫惟不希望他再拿健康做什么交换,他已经比她年长十三岁了,他会比她先老,比她先生出白发,比她先掉牙齿……
她希望他健健康康,希望他长命百岁,她希望他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赫惟突然鼻酸,“老纪,你也知道的吧,如果我的成绩一直这么烂,我可能连一个正经大学都考不上。”
纪柏煊没忍住,笑了,“你还知道啊?我当你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呢。”
“所以你得对我严加管教,不能再那么惯着我。”赫惟一本正经,“以后我再也不把作业带到学校抄别人的了,我自己在家写,写完拿给你检查。”
“所以你每天得早点儿回家,嗯……十点,十点前你必须到家,否则我就出去鬼混,学程茗哥。”
在这个家,程茗无疑是反面教材。
进入高三以来,他不仅不头悬梁锥刺股,反而动不动就往网吧跑,口口声声说着要劳逸结合,结果口号喊得响没见他有多“劳”。
不提程茗还好,一提到他纪柏煊也头疼。
“那我答应你,你这个学期能不能争口气?”纪柏煊看着她数学那一栏的成绩,和她讨价还价,“这样,我们先试用期一个月,让叶老师给你做课后辅导,我晚上回来给你检查作业,但是下次月考你数学必须给我及格。”
他不求赫惟成绩多优异,达到孟昭那样的水平确实也不实际,但起码要让他看到她有在进步。
赫惟毫不迟疑地点头,“你能做到我就能做到!”
就是为了能有触底反弹的效果,赫惟摸底考试特地隐藏了实力,其实她上学期在孟昭的帮扶下数学已经有所进步,但为了能让纪柏煊把叶雪扬请回来,赫惟必须得再添一把柴。
当然,也不全是为了孟昭和叶雪扬。
她也想每天都能看到纪柏煊,而不是一边写作业一边在心里猜测他今晚几点回家,会不会回家。
她想每一天都有盼头,也想让每一道题都做的有滋有味。
像孟昭见不得叶雪扬就做不出作业一样,她也无法在等他回家的那几个小时里面安心学习。
谁知道他应酬的饭桌上有没有周晓,或者张晓李晓的。
他要是夜不归宿,她一张脸能臭好几天。
话既出口,再没有收回的道理,纪柏煊叹口气,认命。
后来某天好友简胤淮拉他宵夜,纪柏煊拒绝的时候支支吾吾,简胤淮觉得蹊跷,非跟着他去家里,听阿姨漏嘴说起这项家规,他幸灾乐祸的笑声差点传到廊坊去。
“堂堂纪氏集团董事长,门禁十点钟。你要笑死老子了,丫的从小到大就不爱回家,你爷爷都没管得住你,现在叫个小丫头片子给你吃得死死的,说出去都能上明日头条,哈哈哈哈哈……”简胤淮捧腹大笑,笑得肚子疼。
“自古以来,有家的人下了班都急着回家陪家人,简叔叔您这总是大晚上在外面飘来飘去,怎么就不愿意回家呢,是家里没有愿意陪您吃宵夜的人么?”赫惟一个眼神瞪过去,贴脸开大。
说她小丫头片子,是忘了她之前点人头发了是吧?
“好狠的嘴。”简胤淮一秒不敢多坐,回家做老母亲的孝顺儿子去了。
纪柏煊嘴角抽了抽,一时间哭笑不得。
结了婚的人像个浪子,反倒是他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人看着像有家室的,赫惟这话其实经不起推敲,但那一刻,他竟然没有一丝深究的念头。
长此以往,纪柏煊养成习惯,即使到了那个点手头还有工作没收尾,他也会关上电脑选择先回家。
他知道家里有个板着脸的小丫头在等着他。
他也知道,不论她上一秒被应用题折磨得多么不耐烦,等他回到家里,就总能看见一个咧嘴笑的赫惟。
阿姨说,每天到了九点半钟,赫惟就开始找各种借口下楼,或者倒杯热水,或者倒杯凉水,有时候帮着她热饭,端坐在餐桌旁,等他到家后再陪着他喝碗汤。
有时候纪柏煊在外面吃饭,赫惟就让阿姨早些回房休息,她依旧到了那个点儿下楼,翘首以待。
等他到家,或者帮他脱外套,或者给他煮醒酒汤,明明是他应该给她检查作业,到后来逐渐演变成她给他按摩放松,一张嘴叭叭叭地不停,和他分享白天在学校的趣事。
从前一到夜里就安静无比的别墅,突然变得温馨起来,每到夜里,客厅的墙壁上都多处出两个人影。
那一刻她们是家人,是亲人,是最最亲密的人。
一切都朝着越来越和谐的方向发展,赫惟的成绩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中稳步上升,纪柏煊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直到某一天,程茗的突然闯入再一次打破她们之间的平衡。
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的时候,程茗他们学校有个准考生跳楼,从教学楼四层往下纵身一跃,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事故发生在学校里,家长必不可少要去学校闹上一场,为了索赔,学生家长和一众亲属,举着他的巨幅遗像整日守在校门外找学校讨要说法。
早晚上学放学的路上,赫惟远远地看见那家人的阵仗,心脏就扑通扑通跳。
尽管第二天开始就有警察叔叔守在校门外维持秩序,但是恐怖的气息依旧不得消散。
而这件事和程茗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是他倒霉还是活该,事发的时候他正好蹲在墙角抽烟,一支烟刚燃到一半,他牛都还没吹完,只听“嘭”的一声,眼前骤然掉下个人,血溅了他一身。
听说人都没拉上救护车就被宣告死亡了。
赫惟想想就后怕,得亏她们高一教学楼和高三离得远,否则亲眼目睹这血腥的场面,怕是心理都有阴影了。
程茗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第一时间被吓哭,还在反应过来之后跑去教务处叫人,折回来时又帮忙维持现场秩序,冷静得不像一个高三的孩子。
事后程茗的班主任给程似锦去了电话,放心不下地让他在家里休息调整几日,程似锦观察了程茗两天没瞧出异常,又把他连人带书包一起送到了纪柏煊这儿。
“我又不是心理学专家,送我这儿能有什么作用?”纪柏煊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也五味杂陈。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只有一个画面,倘若那天蹲在墙角目睹那一切的人是赫惟,他该怎么办。
她一定吓死了。
天呐,他光是想一想那画面,就连呼吸都隐隐作痛。
幸好经历这一切的人是程茗。
不知为何,纪柏煊的第一反应竟是松一口气。
“你是他亲舅舅,从小到大他最喜欢跟在你屁股后头,兴许是我和他爸工作忙对他关心太少,他现在有什么心事都不愿意和我们说,没准儿他对着你能敞开心扉呢。你就帮帮忙,帮我和你姐夫好好疏导疏导他,这眼看着马上就要高考了,可不能大意了。”程似锦摸摸程茗新剃的板寸,“儿砸,再坚持坚持,等你高考完了,到时候想要什么,让你老舅给你买。”
程茗眼里贼光一闪,“我想要台车,行么舅?”
纪柏煊眉头一皱,“你们娘俩是来打劫的吧?”
赫惟光着双脚站在二楼走廊上,亲眼目睹这一温馨场面,第一次对程茗生出讨厌以外的情绪。
她竟然觉得好奇,好奇是怎样的一个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以后,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乐呵呵地谈笑风生。
或者说,是怎样的一颗心,将生死看得如此淡薄。
第31章 月亮17有朝一日我要让你叫我舅妈。……
*月亮*
其实那一瞬间,程茗是有惊慌过的。
一个大活人从天而降,就惨死在自己面前,谁的心里能做到无波无澜?
可他程茗是谁?
小时候跟着陆世康在警局里练过胆子,七岁就进过法医解剖室,两个新来的刑警在里面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也只是稍有不适。当年老所长还因为这个笑话那两个新来的刑警许久,说程茗生来就是当警察的料子,陆世康只是笑笑,骂他捣蛋鬼。
程茗从小喜动,体能也好,各种运动几乎无有不会的,尤其擅长对抗类运动。
他闯祸的时候,程似锦嘲讽他以后是要戴手铐的命,恨铁不成钢。
唯独纪柏煊,从前将程茗驮在背上逗弄的时候,他就发现程茗好带,不似其他小孩儿哭闹难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饿也不哭尿也不哭,抓人的手劲儿大得很。
第一次将程茗带回四合院的时候,院子里爬墙进来一只黑花色野猫,眼看着就要跳到院子里玩耍的小程茗身上,大人们都吓得手足无措,谁承想这孩子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拿着支玩具机关枪,追着那猫玩了一下午,差点把猫累死。
程茗好像不知疲倦,五六岁就能跟着纪远忠爬山,调皮无人能胜,红领巾却也系的最端正。算命的说他底子好,是正是邪全看日后怎么教育。
程似锦和陆世康终日繁忙,哪里管得住程茗,幸好这天大地大他还有个人怕。
程茗就这样在别墅住下,白天写几个字,游泳一游就是个把小时,赫惟每回回来看见他还泡在泳池里,总以为他不是正经游泳,更像是在洗澡。
阳春三月,京市还有未散尽的寒气,他穿着背心在顶楼玩儿纪柏煊的哑铃玩得不亦乐乎。
这天,叶雪扬下午没课,赫惟让陈叔先去他们学校接上他,然后再去学校接她放学。
叶雪扬本科即将毕业,一要准备毕业论文,二要准备研究生面试,虽然不需要像其他同学一样为毕业实习烦恼,但也并不轻松。
“叶老师,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这两天没有睡好吗?”不过就两三天没见,赫惟明显感觉到叶雪扬脸上的疲惫。
和从前纪柏煊通宵之后凌晨回家的状态差不多,像电量即将耗尽一般。
“昨晚替一个师弟去做了快递分拣的临时工,对方临时有事去不了了,这种兼职都是给领队交了押金的,我正好没事就……”
“你怎么没事了?”赫惟一颗心纠起来,“你今天不是一整天的课么,你不睡觉啊?”
真是不让人省心,赫惟没忍住给孟昭打去了小报告。
这学期开学以来,孟昭就收敛了性子一直乖乖在家做妈宝女,原因是年后吴静女士去医院体检查出了乳腺
结节,庆幸是良性结节,孟伟笃定是她在公司里受夹板气所致,劝她索性辞了工作在家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