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序言 第72章

作者:屿岚烟 标签: 现代言情

  而温言一眼就看到庭院中间站着的男人。

  雪中松竹一样挺拔、骄矜的男人。

  他穿着正式场合才穿的西装,袖口、衣襟处都扣得井然有序。

  撞上她的目光,陆知序视线淡淡跟过来。

  “下车吧,我的未婚妻。”他勾着唇,邀请她进入他的雪天,“带你见见我的家人。”

第50章 有时越高山 我的未婚妻,温言。我的儿……

  雨已经停了。

  庭院里山水如洗, 万物都潮湿。

  他缓缓走过来,靠近她微微欠身,对温言伸出干净如玉的掌心。

  带着不属于这场雨的成熟气息。

  他像雪落如针的佛寺里, 那线香烟尘的清冽, 给温言以力量,也给她安心。

  她心脏砰砰直跳起来, 为他对她的称呼, 也为他设这场宴的目的。

  她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凭空长出一座花园,雨后净空, 一点儿阳光寻着机会洒进来, 那一蓬蓬的花骨朵便争先恐后地抢着绽放开来。

  它们长得太快了,杀气腾腾, 鼓噪着她向前,去握住点什么。

  她想,陆知序不是佛寺里不近人情的烟火, 他是她悲悯的神祇,一低头那抹温柔里, 含了对她小小世界的眷顾。

  而今她的神祇以身来请,她得入局的。

  她要入局的。

  温言笑起来,笑是她的眼睛,也是她的勇气。

  她握上那只手,心里的火焰烧起来,红日也升起来。

  “那就麻烦陆总,为我带一程路。”

  她波浪般的乌发和她的嗓音晃荡得妩媚曼丽, 可偏又天真地冲他眨一眨眼。

  这刹那,陆知序仿佛看见十八岁的温言和二十六岁的温言,在他面前, 重新融合、生长,终于成为一个完整的她。

  有什么弄丢的东西,被他一片片找回来,拼凑在一起。

  他很庆幸。

  这个曾在他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小姑娘,用自己的勇气,替他们之间的不可能打开一道豁口。

  她赠给他世俗眼光的豁免权,她的横冲直撞将他从禁忌从秩序里拖拽出来,给他看不一样的世界。

  和他此前二十多年人生,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冰冷之外,黑白灰之外,原来还可以有那么多的乖张纯粹,那么多的蹉跎如烟。

  他又怎么能舍得下这个小小的姑娘。

  十八岁也好,二十六岁也好,三十六岁,八十六岁都好,他都会带着她,向前走。

  他甘愿一直做她的引路人。

  去任何她愿意到达的地方。

  -

  当确确实实有很多年没见的孙子,撷着那样一株剔透的白梅走进来时,陆文钦有一瞬间觉得那场潮湿闷热的雨是不是下进屋子里,下到他年迈昏沉的眼睛里来了。

  陆文钦记得,陆知序是个安静到有些沉闷的孩子。

  对着满墙到顶的书柜,别的孩子或害怕,或觉得无趣,或是初初的热忱后很快就被玩具被热闹庞大的世界吸走了注意力。

  但他从不会。

  那些对他来说晦涩难懂的,他从不抗拒,反倒钻研。

  不止是看书。

  钢琴、小提琴、西洋棋、围棋、象棋,种种需要安静的技能,陆知序无一不晓,无一不精。

  算命的说他天生贵胄,紫薇下凡。

  陆文钦却只想见他黑发薄唇,清隽面容能有些生气,不再枯谭一样深沉。

  其实陆知序也不是从小就这样冷清。

  更小时候的他也曾调皮捣蛋,为不想学习为搞不懂的名词而坐地委屈大哭。

  他也曾像每一个同龄孩童一样鲜活地同父母撒娇。

  那时陆正亭教他画画,林步月就在一旁笑着看父子两个,温柔缱绻。

  是小孙子陆迟风的到来,是儿媳林步月的离去,让这个曾经幸福的三口之家一朝破碎,也让陆知序从此变得寡言而冷寂。

  九岁开始,他彻底变成一副没有波澜的山水枯画。

  随着陆知序年岁愈长,连陆正亭身上都不曾有过的杀伐果决出现在他的身上,他开始慢慢变得更像林年,像他的外公。

  他从旁支手上,将陆正亭挑不动的担子重新接回去。

  那时起陆文钦就知道,这个孙子不再需要自己的看顾。

  他羽翼双全,会飞得很高很远,远到陆文钦在昆明也能看见、听见,知晓他所有的一切。

  陆文钦想,这样或许也不错,至少平安顺遂。

  幸福这种东西,太奢侈,彩云一样易散,远不如枯寂山水生命力更长。

  原以为也就这样了。

  直到那一日陆知序打来电话。

  陆文钦喂了两声,电话那头低磁的嗓音才响起。

  他说:“爷爷,回京市吧,见见您孙媳妇儿。”

  陆文钦沉稳应好,挂了电话才发现,枯瘦长指都被自己攥红。

  昆明气候好,适合养老。

  当年一帮老东西在昆明置家置宅时想的都是贪恋几日昆明阳光,懒散度余生。

  只有陆文钦,日复一日,坚持锻炼。

  老东西们都笑他贪生怕死,陆文钦从来笑笑不说话。

  直至接到这一个电话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坚持都有了具体的意义。

  那一天的昆明,温暖宜人,海鸥带来滇池上的风。

  天气好得像他二十岁那一年,初见心上人。

  来京市的飞机上,陆文钦一直在想,会是怎样一个小姑娘,能让陆知序拨响这通电话。

  该是温暖的?热烈的?或是很平凡的。

  平凡也很好。

  平凡最能抚人心。

  反正陆知序已经足够优秀,优秀到足以为任何模样的小姑娘撑起一隅小家。

  陆文钦只想这小姑娘能为陆知序点一盏灯,温暖的明亮的,让他通宵工作的长夜不那么漫长萧索就好。

  陆文钦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到会是下午堪堪见过的后生。

  那样智慧的,冷静的,从容的,优秀的,曼丽到极不平凡的。

  当那一树明媚白梅,温和地进入枯燥山水画,沉寂多年的山水竟重新流动起来。

  远山浓雾被剥开,清隽高贵的眉眼里忽而含了笑。

  他对着屋子里有血缘关系的每一个人,认真而郑重地介绍:“我的未婚妻,温言。我的儿子,温衡。”

  屋外雨,真的下进了陆文钦眼里。

  -

  屋子里人不多,温言基本都见过。

  陆知序那样郑重的介绍后,陆淮将口哨吹得震天响:“害,可算让小爷等到今天了。恭喜啊恭喜。”

  他身边站了个长卷发的年轻男人,和陆淮相仿的年纪,却有着与陆知序几分相似的眉眼。

  男人推了一把陆淮:“跟谁在这儿小爷呢,一屋子人,就你最没地位。”

  他上来对温言伸出手,挤眉弄眼地:“嫂子好,我是陆迟风,叫我迟风就好。我哥答应我娶媳妇儿那一千万,您可一定帮我催催……”

  “靠,什么媳妇儿要一千万。”陆淮冲上来,忿忿不平,“怎么都姓陆,这等好事儿小爷没有呢。”

  “边儿去,你那个陆,和我跟我哥的陆能一样嘛?”

  陆迟风一副文艺青年长相,说起话来却和陆淮差不多,一股子混不吝的少爷气息。

  温言噗嗤一笑:“原来还不一样么?那陆淮从高中起就在狐假虎威了。”

  “诶,别揭我短啊。”陆淮老大不乐意。

  “谁接你短了,陆迟风说的都是大实话!”一个甜美的小姑娘牵着温衡走过来,也笑着喊,“嫂子好。”

  嗓音比蜜都甜。

  是林夏,温言在音乐节上见过了。

  温衡牵着漂亮表姑的手,在爸爸和漂亮表姑中间犹豫了一阵儿,这才不情不愿回到陆知序身边。

  温言笑他:“这么喜欢表姑呀。”

  温衡清了清嗓子,正经道:“爸爸教我要欣赏美的事物,我在践行爸爸的教导。”

  陆知序挑眉:“我可没教你油嘴滑舌。”

  一屋子年轻人就哄然笑开。

  陆知序脚步未停,轻轻扯了扯温言的手心,在她侧头疑惑的目光中又带着她朝前走几步,绕过这几个热闹的年轻后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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