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梨花夜雪
郑淮明勉强弯了弯唇角,温声说:
“没事……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气闷:“哪有福?”
“以后……你再想起这里。”郑淮明漆黑的眼眸中浮现一丝安抚的笑意,有些费力道,“是不是……只能想起我了?”
方宜微怔,立马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安慰的句话不说不要紧,那温柔虚弱的声音反而像是一双手,又将她伤痕累累的心脏攥了攥。
“你……你都这时候了还开玩笑……”
方宜声音一下子颤抖了。
他软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时她忍着没哭,一整夜守着他忧心忡忡时也忍住了,此时见郑淮明缓过来,还在安慰自己,反而怎么都忍不住了……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掉,又不愿他看见,径直将头埋进被子。
方宜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你知不知道……你……你真吓死我了……”
“你还说这种话……”
郑淮明见她哭成这样,霎时心疼得不知所措,心间被温热的潮水全然吞没,恨自己说错了话。
他想抱抱她,但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靠在床头起不来身。
屏息挣扎了两下,郑淮明试图撑着栏杆起来,还没动一下,胸口霎时疼得上不来气,只能干着急。
“对不起……方宜……”
“我……我不该这么说……”
听他责怪自己,方宜胡乱抹掉眼泪,连忙按住他施力的肩膀:
“谁要你道歉了!不许道歉……不许乱动!”
这下他真是说什么错什么。
郑淮明靠在床头,蜷了蜷指尖,轻轻勾住她的手指。
那双深邃乌黑的眼睛里,雾气蒙蒙、映着水光,满是无辜和失措,蓦地让方宜想起了弗兰妮的庄园里某只毛茸茸的大狗……
感受到他微凉的指腹轻轻刮过,这般可怜的示弱,她心里的气立即消了大半:
“叫你不要动……还疼不疼?”
郑淮明顺势点了点头,唇角微弯:
“得亲一下……才能好……”
方宜笑了,俯身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一抬眼,却见那位白人男医生正走进来,端着药和水。
她耳朵发烫,连忙拉开距离。
“这两个各吃一片。”医生把药盘搁在桌上,顿了顿,善意笑道,“噢,保持好心情有利于恢复……”
离开时,他还回身特意将门带上了。
方宜的脸红透了……
都躺在病床上了还要亲他,她的形象怎么丢人丢到国外来了?
“两片……”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打断她快要融化的思绪。
男人靠在床头,没有要伸手的意思,像是笃定她会喂自己。
方宜羞恼地不看他,掰开药喂到他唇边。
郑淮明轻笑,唇边卷下药片,舌尖不经意蹭过她的指尖:
“太苦了……方宜。”
“再亲一下……”
那潮意像在心尖扫过。
方宜气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样会耍赖的一面?
可她竟然……很喜欢。
清晨的微光照进窗子,洒在洁白的被子上。
方宜笑看着郑淮明,他没戴眼镜,眉眼间少了一分斯文。
右眼角下的泪痣平添一丝性感,高挺的鼻梁往下,是刚刚喝过水温润的唇……
她侧过身,扳着他的肩膀吻下去。
-
郑淮明的身体尚需恢复,两个人在安纳西又多留了一天。
“要不我们直接回国,好不好?”方宜担心道,“这里镇上的医疗条件不比二院,也没那么合适你的情况。”
虽然过敏反应已经消退,又一直吃着药,可他还是吃不下什么东西,怏怏地躺了一整天才刚刚能勉强下床。
郑淮明却不愿返程,这美好的旅程来之不易,更是被赋予着他们新婚的特殊含义。
方宜也不舍得,可怜巴巴地将头枕在他腿上:
“可你这样要我怎么放得下心?”
“早些出发去日内瓦吧。”郑淮明温声提议,“那边有大医院,再去开些药备着。”
这话不无道理,去日内瓦休养,或许比再生熬十几个小时长途飞机合适。
于是第三天清晨,他们便与弗兰妮告别,提早一天踏上了去日内瓦的行程。
安纳西是南法的边陲小城,紧邻瑞士的日内瓦,开车不到一个小时。
方宜不敢让郑淮明开车劳累,而他也难得没有逞强,乖乖地坐在副驾驶上。
蜜月之旅开始前,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入境向往已久的瑞士,第一站是去日内瓦的医院。
日内瓦是瑞士第二大城市,医院规模和医疗条件更是不用多说。
医院内部干净整洁,极其现代化,各处角落布置着清新的绿植。医护在走廊上轻声交谈着,残障设施一应俱全,不少坐着电动轮椅独自来往的老人。
为了让方宜完全安心,郑淮明又从抽血开始,重新检查了一遍。
终于坐进诊室,方宜用法语和医生简单地交流着之前的病情。
瑞士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说德语,但在临法地区,说法语的人是多数。
可方宜只对艺术方面的专业词汇深入学习过,对医学领域一知半解,许多症状和药名不懂怎么说,得拿手机软件出来翻译。
好在对面的女医生非常耐心,时不时做着记录。
郑淮明将话语权全交给她,始终没有插话,微笑地看着她可爱的样子。
随着方宜低头查药名,她耳后的碎发掉下来,遮住了脸颊,却专注地没有察觉。
他抬手轻轻替他整理头发。
还没沟通完,门外已有护士喊道,血液报告出来了。
“你坐着,我去拿。”
方宜不许他走太多路,抢先跑了出去。
她背影匆匆离去,郑淮明无奈地笑,她真把自己当易碎品一样护着了。
取报告在楼下,方宜询问护士后找到报告机。打印出来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数据,好几个指标旁依旧有箭头上下。
她心急,一边查着词典,一边往诊室走。
越走越近时,方宜脚步却突然停住了。
诊室里传来隐约的对话声——
女医生解释着某一种抗过敏药的用法,与她声音交织的,是郑淮明略有低沉沙哑的声音。
他在流畅地说着法语。
方宜微怔,透过半敞的门,望向郑淮明正沉稳交谈的侧影。
几句话听下来,她完全愣住了。
他竟会说许多复杂的表达,甚至有些医学专业名词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绝不是大三时旁听过半学期课的水平……
第七十四章 依偎
七月初的日内瓦湖仿佛一块被阳光熔化的蓝宝石。
远处标志性的喷泉绽放着,水柱足足有上百米,在湛蓝的天空中,水汽氤氲出一道短短的彩虹。
从医院出来,两个人漫步湖边,与花钟合影,又买了冰淇淋吃。
出发去萨莱夫山看日落时,已接近傍晚五点。
日内瓦天黑得晚,这个时间正好够抵达提前约好的山顶景观餐厅。今天天气晴朗,夕阳一定很美,从那里刚好能俯瞰整个老城区,浪漫而梦幻,是方宜这次旅途十分期待的地方。
红灯。
她脚踩刹车,越野车缓缓在街口停下。
一只浑身漆黑、尾翼有两条白纹的小鸟停在邮筒上,翅膀扑了扑,憨态可掬。
“你看,那只小鸟好可爱,它……”
方宜笑着转过头,声音却忽然停住。
副驾驶上,郑淮明斜靠着椅背,竟是已经睡着了。
他抵在玻璃上,双臂抱在胸口,宽阔的肩膀向内蜷缩,以一个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姿势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