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逢秋 第95章

作者:梨花夜雪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现代言情

  她是不是害怕得流眼泪了?

  自己又让她担心了……

  郑淮明竭力想动一动手指回应她,告诉她自己没事、不要害怕……

  可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做到,再也支撑不住,陷进无底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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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稠的夜色中,诊所寂寥的灯光远远亮着。

  吉普车一脚油门,挤进狭窄的小巷停在门口。

  已经提前打过电话,里面两位医生冲出来,将昏迷中的郑淮明转移到担架床上,径直推进急救室。

  诊所不大,远比不上正规医院。夜里空荡荡的,墙面斑驳掉漆,几间简陋的诊室映入眼帘。但急性药物过敏连一分钟都耽搁不得,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急救室里灯光惨白,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一名白人医生和一名护士前后忙碌着,初步诊断郑淮明是严重的急性过敏反应,已经出现了全身性荨麻疹、呼吸困难,甚至是喉头水肿的症状。

  还有许多生涩的法语医学类单词,方宜听不懂,只能从简单的词句中分辨出意思。

  眼看他嘴唇已经开始发绀,整个人彻底虚软下去。医生不敢耽误片刻,立即给他注射了肾上腺素,连上呼吸机辅助吸氧。

  “病人今天吃过什么药或者食物?有没有药物过敏史?”

  “晕船药!”方宜急切道,“我先生半年前做过胃穿孔手术,用药一直很注意,今天在湖上晕船,工作人员给了他一颗晕船药。”

  “你还记得具体是哪种吗?”

  “拿来的时候没有盒子,很小一个白色圆片,大概这么大——”方宜懊悔自己没有多看一眼名字,“中间印着一个c,一板大概有十几颗!”

  医生皱眉,和身边的护士低语了几句,后者匆匆出去拿了注射液。

  两针推下去,郑淮明渐渐转醒有了意识。但这比完全昏死过去难受得多,他根本无法平躺下去,挣扎着伏在床边呕吐呛咳,呼吸面罩屡次脱落。

  医生不得不强行按住他,挂上生理盐水补液,防止出现脱水和低钾症。

  画面一度惨烈狼狈,方宜不禁回想起半年前他吐血抢救时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长发乱糟糟地贴着她满是泪迹的脸颊,哭得瑟瑟发抖,出来时急得连鞋都没穿,光脚踩在冰凉的瓷砖地上。

  弗兰妮看着都心疼,想将她拽出急救室。

  可方宜不愿走,像是怕一回身病床上的男人会消失不见似的,执拗地站在原地。

  弗兰妮只好去为她找了双拖鞋,安抚地抱了抱她的肩。

  幸好,急性过敏治疗对症。

  十几分钟过去,郑淮明的症状逐渐稳定下来,被推进了输液观察室。

  方宜紧跟过去,医生一走,就连忙紧握住他扎针的右手。

  郑淮明陷在病床间,脸色霜白发青,已经被折磨得毫无力气。双目紧闭着,鸦羽般的眼睫不断颤动,十分艰难地掀开了眼帘。

  他目光有些涣散,湿淋淋的,虚弱到连想看看她都十分吃力。

  方宜鼻尖一酸,差点就又要不争气地哭了,强忍住眼泪,将自己的脸凑过去:

  “我在这儿。”

  郑淮明缓缓闭了下眼,白到近乎透明的唇掀了掀,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

  可努力了半晌,没能咬出半个字,冷汗先又渗了出来。

  “别说话……”

  方宜红着眼,手指怜惜地抚上他退烧后湿冷的脸颊。

  她一时不舍得移开,就这样轻轻地摩挲。

  “医生说没事了,就是要再观察一下……”

  “我就在这里,你安心睡一会儿,好不好?”

  氧气面罩上泛起薄薄的一层白雾,听见方宜温柔的声音,郑淮明呼吸平缓下去,竟真的不再执着于开口讲话。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迷离的眸光渐渐暗下去,终于陷入昏睡。

  弗兰妮和丈夫走后,方宜就这样独自在床边守了一整夜。

  药水一滴、一滴地掉进输液管,再缓缓流进郑淮明冰凉的血管。

  他浅浅地呼吸着,胸膛起伏那样微不可见,她后怕地时不时去摸他的脉搏,感受到那规律的跳动,才稍稍放心一些……

  后来她索性与他十指相扣,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尽管郑淮明毫无知觉地睡着,方宜依旧不肯松开半分。

  她总觉得……他一定能感受到自己。

  不到六点钟,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金色的阳光划破雾霭沉沉,落在翠绿的安纳西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街头依旧沉静,唯有云雀在枝头清脆地鸣叫着。

  郑淮明终究睡不安稳,不到四个小时就朦胧醒来。

  思绪尚有些混沌,逐渐清晰的视线中,是他最眷恋想念的那张脸。

  心蓦地安稳下去。

  她在……

  “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还疼?”

  方宜小鹿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心疼和担忧像柔软的湖水一般流淌。

  好在短暂的睡眠也能补充些体力,郑淮明已有了说话的力气,可喉咙一整夜被反上来的胃酸刺激,气流掠过,带起一阵刺痛和咳嗽。

  他闷闷地咳了咳,嗓子嘶哑得说不出话。

  方宜去接了杯温水,将床头缓缓摇起来。

  过敏反应引起血压降低,上身突然抬升,郑淮明眼前一阵晕眩,呼吸有些急促,喉结艰难地滚了滚。

  方宜也发现他难受,急忙不敢再动床头的角度。

  郑淮明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就着她的手,抿下一点温水。

  这时,医生也发现他醒了,拿着病例过来准备检查。

  他目光下移,轻轻落在方宜身上——她长发散乱在肩头,只穿着一件极其单薄的睡衣。

  安纳西处于湖区,早晚温差大,深夜里不过十几度。室内没风,可单穿一件衣服哪里够?

  医生翻了翻记录:“后半夜还吐吗?现在有哪里不舒服?”

  方宜接过话:“没有吐了,他一直睡着……您会英语吗?他法语不太好。”

  医生点点头,换了英语问。

  郑淮明极缓地摇了摇头,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方宜以为他哪里不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担心地等他开口。

  谁知,郑淮明望着医生的方向,低哑无力道:

  “麻烦你给她……拿件衣服……或者,毯子……”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如砂石磨过般暗哑。

  方宜心头一颤,昏迷了一夜的人,醒来第一句话竟是让她穿件衣服。

  “我不冷……”

  她下意识反驳。

  但怎么会不冷呢,医生护士都穿着两件,郑淮明躺在病床上,盖着一层薄被都觉得有些寒凉。

  只是她心里惦记着他,连指尖冻得冰冷都没察觉。

  医生写病历的笔尖顿了下,抬头喊护士拿一条毯子。

  诊所一直备着给病人用的毯子,消过毒、绒面的,方宜道谢接过来。

  她急于询问病情,但感到郑淮明仍注视着自己,只好先把毯子披上。

  暖和的绒毯消去寒气,她后知后觉,之前是真的有些冷。

  “医生,他刚刚好像有些头晕……”方宜伸手搭了搭郑淮明的额头,“两个小时前还有点低烧,现在好了。”

  医生执笔记录下来,简单做了检查。

  从用药到不良反应,方宜问得极其细致,像是恨不得连夜从零将医书自学一遍,俨然一副妻子的情态。

  郑淮明便不再插话,目光愈发柔软。

  医生一一耐心答了,转头嘱咐护士再添两袋输液药:

  “头晕可能是低血压,这些反应是正常的,把这两袋挂完可以回去休息,再观察一下。”

  医生走后,输液室里又一次安静下来。

  方宜特意去倒了一点蜂蜜水,喂郑淮明喝下去。

  “想不想吃点东西?”

  一点蜂蜜的甜味已经是极限。

  他乌黑的碎发陷在枕头间,摇了摇头:“你饿不饿?”

  方宜不答,失落问道:“你是不是晚上早就难受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以为是胃疼……”

  “胃疼就可以不告诉我了?”

  方宜有些气闷,眼眶一酸。

  郑淮明想抬手抚抚她的头发,可输液的手没法抬起来:

  “现在没事了……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

  “哪里好了?”

  方宜瘪着嘴,眼睛红彤彤的,长而卷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潮湿,委屈得像只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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