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拂衣
可苏宜宁会忍耐,有时候恼极,也不过顶着那仍有一些婴儿肥的雪白脸颊盯人看几秒,或者压低声音说一句:“你别这样行不行?”
不是别这样!不要这样!而是别这样行不行?
她似乎天生不知道怎么拒绝人,不会发火,就连生气,也温吞绵软、毫无威慑力。她那个朋友,夏思?雨经常帮她出头,偏偏像夏思?雨那样活泼外向的女生,张瑞根本不怕,也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打打闹闹地,很快地到了第?二学期。张瑞对苏宜宁兴趣不减,但?苏宜宁换了方式应对。
无论他怎么逗人家,人家拿他当?空气。
不生气,但?也不理他。
张瑞变本加厉,在苏宜宁有一次画板报时,将人从?凳子上撞了下?来。
她当?时已并非江承同桌了,听见动静时下?意?识往后看,正好目睹了苏宜宁从?凳子上跌落,被江承抱了满怀的一幕。
她没办法再?骗自己。
她足够了解江承,很清楚地知道,如果从?凳子上跌下?来的那个人并非苏宜宁,而是另外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那样将手伸出去。
他只会飞快地从?凳子上起身,然后伸手将摔了的那个人稳住。
满腔情绪无处抒发,她憋得快要爆炸。偏偏既没立场也没理由去问江承什么,甚至不敢在他面前过多地提起苏宜宁。
对苏宜宁,她也很难去嫉妒或者生气,因为她实在是一个没什么脾气,也让其?他人很难对她有脾气的女生。
她告诉张瑞:“你要喜欢人家,就对人家好点。像你这样,猴年马月能将人追到手!”
这句话?好像一个分水岭。在这之前,她是从?来问心?无愧的郑舒好,在这之后,她一边充当?张瑞的军师,一边留意?着江承,不着痕迹地破坏他能和苏宜宁产生交集的机会。
她相信事在人为,觉得只要她陪在江承身边够久,他就会选择她。
她甚至做出了和他一起去德国留学的决定……
只她没想到,人和人之间,有些差距的确无法用努力弥补。
出国后的江承仍是那个江承,她却似乎不是那个郑舒好了。哪怕压上所有时间和心?力,她也追不上他的脚步。
有一段时间她自卑,察觉到出去后几乎一直是她主动联系江承后,她强迫自己,在那接下?来一个多月,没有去找过他。
那是让她度日如年的几十天,江承一直没找她。
后来她没忍住,又跑去找他时,他夹着书一边大步往图书馆走,一边偏头看她,好像才突然察觉一般,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最近在忙什么?好像有挺长时间没见你了。”
她笑了笑,没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地想:“不是挺长时间。是四十七天。”
两个人四十七天没见面,没通话?,他看见她时,走路的速度都不会为她慢下?分秒。
她一直没在他面前,提起过苏宜宁。
苏宜宁结婚,她是从?张瑞那听说的。她知道张瑞肯定也会告诉江承。
那之后没多久,留学生聚会上,江承罕见地碰了酒。
她觉得那是她唯一的机会,所以喝了很多酒,既想借酒浇愁,也想借酒壮胆,更想用酒麻痹自己,忽视掉内心?的羞耻,主动地将自己的吻,连同多年来的感情,一同送上。
可最后——
她的爱情死在了那一晚。
-
另一边。
三个人上车后,江承将手里的红包递给苏宜宁。
苏宜宁抬手接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有点习惯,这人动不动给她钱了。
低头将两个红包拆开,钱合成一沓往包里放时,她发现统共三万。
抬眸看了眼前面开车的江承,她想了想说:“我办一张卡吧。把彩礼钱、上次帮你收的房租,还有红包这些,统一放在一起。你以后要用了朝我要。”
“可以。”
江承拿手机扫码付了停车费,右手在储物格里摸索了两下?,从?前面递了一张卡给她,“这张你也拿着,一起放好。”
苏宜宁接过,“这是?”
“工资卡,密码我农历生日。”
停顿了两秒,苏宜宁点点头:“好。”
近一段时间下?来,她发现江承花钱挺大手大脚的,帮他保管着也好。
轿车驶出停车场,因为雪大,江承仍开得慢。
安安难得地没有一上车就睡,两手扒在车窗上,好奇地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街景。
苏宜宁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拿了手机看。
点进微信,发现昏玉在二十分钟前发了条消息问她:“宜宁,在吗?”
她正要打字,夏思?雨的电话?突然进来。
接通后,苏宜宁得知了昏玉来A市,却在高铁站外摔伤的消息。
最近这段时间,夏思?雨和昏玉天天聊微信,已经迅速发展成好朋友。
听夏思?雨说昏玉已经去往四院,而她也在赶往四院的路上后,苏宜宁松了口气,在电话?里告诉她自己和江承在一起,马上赶过去。
锦绣华府在他们吃饭地点去往四院的途中,经过小区时,苏宜宁将安安送回家。江承和夏思?雨以及值二线正好在医院的刘晖都通了一个电话?,询问完情况后,又将刘晖手机号给了夏思?雨,让她到了先?和刘晖联系。
彼此?认识也快三年了,刘晖是极踏实勤奋又靠谱负责的人,挂了电话?后很快和夏思?雨联系上,在昏玉到医院时,便将人接手了。
在车上,听到刘晖回电话?给江承,苏宜宁心?神安定了些,待江承挂断电话?,她叮咛说:“那你不要开太?快,我们慢慢过去,安全第?一。”
安安送回家后,她坐了副驾驶。闻言,江承偏头瞥她一眼,好笑道:“你看前面这情况,我好像也开不快。”
雪天路滑,他们正要过的十字路口发生了四连撞。
等交警疏通了路段,轿车在路上又缓缓爬行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到医院,已经四点半了。
天色阴重得好像在夜里。
两人从?停车场往住院部大楼走,下?一处台阶时,苏宜宁脚底一滑,差点摔倒。江承在她险些坐在地上时将人手肘扶住,搀了起来。
“谢谢。”
惊魂未定,被他扶下?台阶后,苏宜宁舒口气说了一声。
“还说这个?”
江承淡淡地问,没等她再?反应,扶着她的那只手顺势往下?,摸到她手,自然地握住。
苏宜宁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再?回过神,他已经继续往前走了。
雪落在他肩上、头发上,将他黑发和肩膀打湿。顺着他肩头望向稍远处,医院花园里的树木也挂满霜雪,有一种让人看见便想要缩脖子,独属于?北方冬天的凛冽的寒意?。
她的脸颊和手指也是,下?车后一直冰凉凉。
江承的手掌却很暖。
握住她手后,他似乎是发现了她指尖又僵又冷,回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那只手拢成拳,又一次攥住。
第44章 烟花 “宜宁,新年快乐。”
一路到住院部楼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许是因为在周末,天又下着雪,住院部也比较冷清,一楼大厅里都?没?几个人影。
进入电梯间,抬手按键前,江承将手放开了。
苏宜宁跟在他后面走进电梯,余光瞥见他挺拔地立在自己身边,大脑好像突然短路了,自言自语般开口说:“我问问在几楼。”
说着话?,她?伸手要掏手机,才想起来旁边这人就?是骨科医生。目光再?往上抬,几排数字里那个“9”格外亮。
江承在她?旁边轻笑了一声:“走吧。”
“叮”一声,九楼到了。
江承大步出了电梯。
职业习惯,他在医院总是走得很快,三两步出了电梯间进了自动玻璃门,才意识到苏宜宁没?跟上他。驻足在门内等着,待苏宜宁到他跟前,他再?次迈步,一路往六号病房。
骨科人满为患,昏玉躺在病房进门第一张加床上,处理过伤处挂上了点滴。夏思雨立在她?床后,正同她?一样认真听刘晖说话?,察觉到门口有?人进来。下意识看过去,她?第一时间喊:“江神。”
刘晖抬眼看见江承,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见他身后,苏宜宁也进了门,他瞬间笑起来:“呦,弟妹也来了。”
“江医生老婆吗?”
“江医生都?结婚了呀!”
原本尚算安静的病房,一下子热闹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聚到了苏宜宁身上。
苏宜宁脸上原本的红晕还未全部褪去,被这么一盯,脸颊顿时更红了。看着众人,她?笑了笑算作打招呼,走到病床前,低声询问:“感觉还好吗?也没?听你说,怎么突然过来A市?”
昏玉平躺在床上,受伤的右腿被架在高处。因为雪大,救护车来回一趟更费事,她?是在高铁站工作人员帮助下,坐私家车来医院的。身上当?时没?有?明显外伤,而她?从小是个很能忍痛的人,路上疼得不得了也没?喊出声,生生克制着,内衣和头发汗湿了好几次,整个人狼狈到极点。
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刻,面对这走进来的瞬间让她?脑海里浮现出“蓬荜生辉”这个词的一对人,她?莫名有?些局促,抬手将脸侧散乱的发丝往耳后拢了拢,才苦笑道:“一言难尽。”
“说是刷微博时看到咱们?A市大雪上了热搜,她?从小没?见过雪,心血来潮就?坐高铁过来了。”旁边,夏思雨看了昏玉一眼,“哪能想到一出高铁站就?摔了。刚拍了片,是那个什么……”
“腓骨骨折。”
刘晖看向江承,“坐私家车来的。这会儿肿得厉害,估计得等个两三天才能手术。”
“那就?先消肿。”
说着话?,江承问昏玉,“手术的话?,你考虑一下要不要通知家里那边?住院期间可能也需要人陪护。”
“不用了。”
昏玉想了想,问他,“医院这边有?护工吗?”
江承道:“护士那儿有?联系方式,回头我让她?们?推荐一个给你。”
“宁宁要上班,我这段时间没?事,应该也可以来陪你。”
夏思雨自告奋勇地说完,几人商议后,定下了由护工主要负责照管昏玉,她?从旁协助的办法。
刘晖这一天还值班,说了会儿话?被急诊那边叫走。江承去帮忙联系护工,得知护工翌日才能上岗后,夏思雨便提议晚上由她?来陪床。
苏宜宁和江承明日都?要上班,在医院门口买了必需品送到病房后,一起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