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题叶帖
“这样啊……”竹听眠笑了笑。
难怪呢,上来就喊齐群毛荔枝,原来是有些私人情绪在里面。
不敢想象她要是之前在,齐群得被收拾成什么样子。
“我没事就在山里跑,等你那客人多了,我给你送菌子过去。”罗丝说,”也不多送,一两次,你觉得好之后就得花钱买。”
没问需不需要,直接就敲了板。
直爽。
竹听眠喜欢,立刻和她交换联系方式,带着新交了朋友的愉悦美滋滋地坐回烧烤桌。
李长青早就给她凉好一盘子肉,她一坐下立马就换过去给她。
“聊什么了,开心成这样?”
“少打听。”竹听眠说。
隔壁桌是没脸再吃下去了,等那几人转醒过来,连骂带说地开始收拾东西,言说要举报商家殴打客人。
罗丝没在怕的,指了指灯杆,“别以为山里没监控。”
竹听眠吃得蛮饱,一桌人歇了会又聊了会,眼瞅着快到十点,本来说要不就这么下山去。
听景区里兑换硬币那小哥说旁边就有民宿呢,早起可以看日出。
“哪有本地人出来玩儿一趟还住外头的,”孙明和这小哥也熟悉,“你想钱想疯啦,想到我们头上来。”
“有长青哥在,谁会赚你们的钱?”那小哥乐呵呵地说。
贺念这会来了兴趣,很想去考察一下,其它人倒是没什么,李长青在得到竹听眠的首肯后立刻答应。
“那就走呗,去看看。”
看得出来这民宿投入不少,建在半山壁上,光是稳定地基就得投进去不少,装修布置是很舒服的原木风格,又投入许多现代元素,看得舒服。
大堂两边还专门划出区域供游客玩乐,还有两个小型影音厅。
贺念在商务上的交际能力当真没得说,不多会就和这间民宿的店长达成友谊。
竹听眠了解完布局下楼来,贺念已经在动用春秋嘴法,和人店长交换了名片,约定好互相引流,并且在房间打折的情况下争取到免费使用一次影音厅的机会。
他进来就一直说,没停过,又向对方介绍自己的老板竹听眠。
形成一种我和我的废物老板的感觉。
对此,废物老板觉得还挺省事。
免费给的没有不用的道理,奈何人多嘴杂,在选择电影类型的时候大家各执己见,除了不可说的那个题材,几乎什么类型都有人举手表态。
并且谁也不服谁,为了公平,最后只好选择一个无人选择的类型。
鬼片。
为什么要进山来执行这样的自我折磨呢?
在漫天爆米花的残影里,竹听眠这样想。
李长青悄悄挨到她旁边,“你怕么?”
竹听眠故意装作紧张兮兮,也往他那边靠了靠,然后说:“我看过这部。”
李长青看了她一眼,撇撇嘴,抱紧了自己的小抱枕,不自在地清了清嗓。
竹听眠当然看得见他这些小动作,“长青啊,你害怕了吧?”
“怎么可能,”李长青说,“别乱讲。”
他余光注意到竹听眠仍在荧荧屏幕灯光中看着自己,觉得刚才自己那样说其实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于是他指指屏幕,“都是人演的,没什么好怕的。”
两人离得近,竹听眠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李长青因为受到惊吓而猛然一颤的震动。
偏偏他的嘴巴很硬,还要故作漫不经心地评价:“这特效也太假了。”
你的镇静也很假。
竹听眠玩心大起,刻意压低声音说:“这电影很出名的,你不知道吗?”
“一点都不吓人。”李长青还在进行着没必要的坚持。
“电影是不吓人,”竹听眠先顺着话说,继而陡然改变语气,“但是看完的当天,回房间时,一定要敲门敲够五下,不然晚上会梦见鬼。”
李长青眼睛都瞪大了,扯了扯嘴角,仍然选择顽抗:“你用不着吓我,我不怕。”
像是为了自我证明,一直到电影结束,众人回房,李长青脸上都始终挂着平静。
只是在竹听眠进房间之后叫住她。
竹听眠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观影评价,结果看他扯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拎出个袋子,各种水,驱蚊水啊,藿香正气水啊,水蜜桃气泡水啊。
“要吃的吗?”他又问。
竹听眠失笑,“你出来春游的吗?”
“饿了告诉我,我去给你找。”李长青指了指隔壁,“那我走了啊。
“去吧。”竹听眠立刻回身进屋关门,再悄悄拧开锁,把房门拉开一条缝。
没多会,大概是李长青已经确认走廊没人,所以小声又谨慎地敲了五下房门。
竹听眠需要很用力地捂住自己嘴巴才能把笑声藏住。
笨蛋。
*
因为行程不同,所以天一亮和孙明他们告别之后竹听眠和李长青开着小金杯出发前往奶场。
比起在电视上看到的无人机俯拍镜头,亲身走入画卷显然更加能够体会这里的美妙。
黑白奶牛悠闲地吃着草,并不在意今日是谁到访,光是这份悠闲宁静,就是任何高清镜头都无法传递的。
大地的味道是地球的母语,人类行走其中,自然能感到心神涤荡。
人果然是会本能地爱上旷野的。
竹听眠心情大好,说起要不是因为体型问题,其实牛更适合作为宠物,是一种情绪稳定而且温顺友好的动物。
李长青立刻说:“那你一定会喜欢我的朋友。”
他熟络地和奶场里的工作人员打招呼,又介绍竹听眠给他们,然后带着竹听眠穿过圈栏,停到一处木棚面前。
竹听眠抬头看看门牌:02号
再看看里头正在喂奶的牛妈妈。
“这你朋友啊。”
“对呀。”李长青缓缓蹲下去和奶牛妈妈打招呼,问她今天过得好不好。
他认真地对竹听眠说:“她叫停停,单人旁的停,因为她出生那天下了好几天的暴雨停下了。”
停停似乎已经和他十分熟悉,在见到他的时候就低低哞了一声,听见自己名字之后又哞了一声。
而且耳朵也顺了下去,即便小崽还在旁边晃来晃去,也不见她有做出什么警惕的反应,甚至脑袋还往前伸了伸,李长青轻轻地把手掌搭到她脑门上揉了揉。
竹听眠也跟着他一起蹲下,“你好呀停停。”
她没有被逗弄的感觉,心里反而被惊喜和意外填满,随后又转化为从奶牛妈妈那里感受到的温柔。
她一直觉得牛眼睛是一种很漂亮的事物。
水润而且温厚,目光总是柔柔的,纯粹又平静,带着难以言说的灵性。
竹听眠又看向那个新出生的小牛崽。
据说马牛羊这类动物生出来就要立刻学会站立,而这只小牛犊显然已经成功度过了第一道难关。
只是走得不太熟练,颤颤巍巍的。胆子却很大,两个人类蹲在它面前,连它的妈妈都因为对竹听眠不熟悉而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这小牛犊居t然甩着尾巴摇头晃脑地过来。
李长青从一旁的工具柜子里取了瓶免洗酒精过来,先挤了些在自己双手上擦好,又示意竹听眠把左手给他。
他所有动作都干脆利落,只当做是一次普通的例行动作,也没有因为碰这一次手而生出暧昧的表情。
“小牛抵抗力不够,我们才从外面过来。”他特意说。
“嗯。”竹听眠的注意力全然被小牛犊吸引。
李长青尽量绅士地帮她抹好手。
他自认不是圣人,触碰到自己喜欢的人,当然无法做到心无旁骛。
所以在心中记下这一天。
他们第一次牵手。
私心是有,却也真的很开心竹听眠喜欢这里。
小牛犊耳朵不停地转着,同时扬起鼻子,仔细分辨着新出现的味道,那双圆而大的眼睛凑过来,看完这个人又去看另一个人,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评估仪式。
竹听眠想要争取它的注意里,所以伸出手,让它闻闻自己的味道。但酒精的味道太呛,小牛犊又太激动,它很用力地嗅了一下,结果当然是并不满意这个味道,甩头甩脑地踏着蹄子后退。
但没多会,它又重建信任,而且吸取经验,干脆用湿润的鼻子蹭了蹭竹听眠手心。
一人一牛都为彼此带来的触感而新奇,同步抖了一下。
小牛犊软软糯糯地“哞”了一声,竹听眠听得心都要化了,实在忍不住用手指轻轻触碰它的脑门。
它的毛发还带着温润的光泽,触感柔软,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在皮毛之下的,新鲜而且干净的生命。
又是捉叶子,又是许愿的,最后带她来摸新生命,再怎么着也该明白过来了。
竹听眠问:“李长青,我躲着人那三天,吓到你了吧?”
李长青没有立刻回答,毕竟答案已经显而易见,却不至于是“被吓到”这么严重。
首先就是担心,他早几年也在城里待过,可那个时候没怎么听说过抑郁症这种说法。
这几年倒也在刷短视频的时候了解过,知道这是一种疾病,但也仅仅只是停留在“知道”这个层面上。
李长青真正明白严重性,是在贺念当面说他朋友因病去世之后。
怎么去形容当时的感觉呢?
现在回想起来,只剩下担忧,然后就是沉重到难以忽视的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