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涵仙
“阿柔。”庄綦廷低低唤她的小名,醇厚沉冽的嗓音带着几分威慑。
“如果你总是要拿离婚刺激我,没日没夜挂在嘴边,那我告诉你,寶贝,我已经让人上诉撤回我们的离婚申请。我不想陪你胡闹了,阿柔,我要你。你这辈子只能是我庄綦廷的女人,死了离婚这条心,我们之间照旧。”
撤诉。
黎雅柔蓦然僵在原地,四肢百骸都麻木了,一时间连声音都听不清,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凭什么他要怎样就怎样,同意离婚,让她乍然欢喜,现在又如君王般冷冰冰收回承诺,这几个月,他在玩她?还是只要他玩不起,他就可以把她认真对待的事当做游戏一样结束。
她双眸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很丢人,她不想这样,但生理上的委屈她克制不住。
他欺负她。从十九岁就开始欺负她,到了如今,还这般高高在上地欺负她。
庄綦廷见她这样失魂落魄,一颗心宛如被大手狠狠揪起,他要去抱她,哄她,“宝宝,你别吓——”
“别碰我,滚!你滚啊!”
黎雅柔突然冲他歇斯,仪态盡失。这些年她到底养出了一身矜贵,在外不论怎样都会维持端庄优雅的一面,鲜少如十几岁那般,狂怒地不可理喻地暴躁。
庄綦廷瞳孔放大,一时无声,大掌还没有来得及碰上她,硬生生悬停在半空,呼吸滞了片刻,堵在肺里像一口发苦的烟,泄不出来。
他的妻子,他的宝贝,他爱到不能再爱的女人,他不敢碰她。
庄綦廷从未见过黎雅柔这样,从未,即使十九岁的她抄起刀要砍她堂哥的手指,她也没有这样歇斯底里过,她明明是一朵明媚娇甜的太阳花。
庄綦廷有预感,他只要碰了她,她会和他同归于盡。
她就是这样烈。
他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黎雅柔转身而去,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至那抹明黄色彻底消失在天幕尽头。
黎雅柔一刻也不想耽误,打包行李回程,她不想待了,她要回港岛。
梁咏雯那边传来好消息,替她物色到了一栋完全符合她要求的花园大别墅,就坐落在浅水湾道上,离易公馆也很近,开車十分钟山路。房子的主人是内地富商,只要价格合适一切好谈。
庄綦廷可以让黎雅柔在港岛买不到任何一栋房子,却拦不住其他人。
黎雅柔:【谢谢阿雯,价格不是问题,只要对方愿意出售,我立刻买。】
梁咏雯:【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先看看房子再说,毕竟是几个亿,也不是买大白菜。】
黎雅柔:【我还能不相信你的眼光?就这套,定了![开心]】
回
港岛的那日很匆忙,黎雅柔不忘给每位服务过她的酒店员工送上丰厚小费,酒店也送给她一束花,是坦桑尼亚土生土长的紫色铁线莲,一种柔美与坚韧并存的藤本植物。
黎雅柔带着这束花上了车,对塞伦盖蒂揮手说再见。她很喜欢这段悠闲的时光,十九岁后她的一切生活轨迹都在庄綦廷的安排之下,这是第一次“脱轨”。
当黎雅柔的车出发后,不过一刻钟,那台巴博斯G900也出发,朝着机场而去。
黎雅柔搭乘的是阿联酋航班,庄綦廷则是乘坐他那架豪华的庞巴迪环球公务机,两人先后到达港岛机场,差了两个小时而已。
黎雅柔一声不吭外出半个月,庄宅早就翻天了,得知母亲回来的消息,三个儿子都来接机。
黎盛铭焦急等待,游戏都不想玩,偶尔喝一口水,又催着庄少洲去问妈咪的飞机落地没。庄少洲明面上烦这小家伙,实则不停地刷航班监控。
母亲离家半个多月,这在从前从未有过。庄少洲隐隐察觉出了大事。
半小时后,黎雅柔出现在国际航班到站口,带着草帽、墨镜和口罩,白色长风衣勾勒飒爽身姿。庄少洲一眼就认出来,对着黎雅柔挥手。
黎雅柔看见三个帅儿子都在,会心笑起来,阴云密布的心情顿时天光大亮,她也挥挥手,拎着一只爱马仕大步流星走过去。
母子四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黎盛铭耍起宝哄黎雅柔高兴,直到一位精英打扮的中年男人出现,热闹的气氛顿时安静。
中年男人面容宛如机器人般理智平静,没有丝毫起伏,他对着几人微微鞠躬:“大少奶奶好,三位少爷好。”
黎雅柔眼中不乏惊讶,很快又涌起不安,这位找她有何事?
中年男人是常年跟随在庄老爷子身边的秘书,若非大事,轻易不会私下里来找他们这些小辈。
“庆叔,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难不成是特意来为我接机吗?”黎雅柔淡定地打趣着。
庆叔唇角微微牵动,“大少奶奶,老爷子有事找您,还请您随我去一趟。”
黎雅柔严肃地抿起唇。她这位早已隐退多年,不问世事,颐养天年的家公,今日突然请她一叙,想必是知道她和庄綦廷要离婚了。
这位神龙不见首尾的庄家上一代掌权人,也曾威风赫赫,是名动香江的传奇人物,庄家男人一脉相承的强势霸道,在每一代人身上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是祸躲不过,是福不用躲。黎雅柔微笑,清清淡淡地:“好啊,家公找我,定是有重要的事,走吧,庆叔。”
第36章
庄老爺子没有和子女住在一起,自从把权力完全过渡给下一代,他就携妻子从庄宅搬了出来,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去私人海岛度假。妻子喜歡收集老物件,喜歡東方情调,于是老爺子又一掷千金修建了一处更为幽靜精巧的中式宅院。
夫妻二人感情好,从黑发到白首,鹣鲽情深几十年。
正因如此,庄老爺子格外重视家庭,上行下效,庄綦廷这一辈有七八个兄弟,没有一个是离了婚,或者有婚外情的。
这座宅院面积不大,曲径幽深,精致优美,一草一木都展现着主人的好品味。
黎雅柔没心思去欣赏那些昂贵的花草石头,跟着庆叔径直来到室内。客厅里,一袭丁香紫花罗旗袍的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弹手风琴,复古悠扬的曲子很有战前港岛情调。
见儿媳到了,她忙停了音乐,笑眯眯地招呼黎雅柔过来:“老头子说你要来,就做了你愛吃的摩卡曲奇饼,来尝两口。”
庄家的男人,黎雅柔都能挑出大小毛病,但庄家的女人,黎雅柔非常叹服,各个优雅漂亮,聪明大方,人格魅力十足,不论是这位温柔婆婆,还是她的几位妯娌。
外头都说,嫁入庄家的女人各个都是好福气,不止有老公疼愛,还能坐享富可敌国的财富。黎雅柔不以为然,她觉得是庄家男人福气好,命好,会投胎,才能娶到这些好女人。
“我就知道妈疼我!”黎雅柔也不客气,捞了一块咬进嘴里,又拿了一块在手里,“好吃,等会我要打包回去,铭仔也爱吃奶奶親手做的饼干!”
老太太被哄的合不拢嘴,四个儿媳妇里,她最喜歡黎雅柔了,甜言蜜语一套一套,半点也不扭捏。
她还记得黎雅柔第一次来庄宅时的场景,十九歲的少女打扮得乖巧淑女,喊人时声音却很洪亮,像刚切开的脆红西瓜。庄綦廷说黎雅柔爱吃饼干,她就提前做了许多,又怕她认生,还想宽慰她不必緊张,没想到少女独自坐在那,快活地吃完了一整盒!
如此敞亮大方的孩子,怎么到了四十多歲,要和儿子闹离婚呢?
老太太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咎于大儿子是混账。
黎雅柔陪着婆婆唠了几句嗑,这才告辞,起身去了茶室。
茶室里焚着清雅的寒山仙踪,燃烧过后的高档沉香与崖柏,味道比之同调的香水更为古朴。老爷子坐在茶案前,身上穿着一套四五十年代流行的老派西服,马甲上挂一枚上了年纪的金镶玉怀表,七十三的岁数,丝毫不见老态龙钟,精神矍铄,庄严无比。
“爸,您找我呢。”黎雅柔笑着走进来,轻轻将门虚掩。
庄绍璋看了儿媳一眼,示意她过来坐。黎雅柔坐下,心思复杂地接过一杯热茶,抿了两口。
庄绍璋不是喜欢卖关子的人,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听说你和綦廷正在走离婚程序。”
黎雅柔料到如此,还是心口一惊,连忙解释:“爸,离婚这件事您真的不能怪我,是庄綦廷他太过分了,他欺负我,监视我,威胁我,我过不下去了!”
她两眼一闭,該说的不該说的都在这短短一句里交代清楚了。当然,小心思也有,着重说庄綦廷如何欺负她。
庄绍璋重重哼了声,锐利的眸子审视着眼前的长媳。
四位儿媳里,他最不看好的就是黎雅柔,不是因为黎雅柔的家境最次,庄家根本不需要有钱有势的儿媳联姻,谁能比庄家有钱有势?
是他当初看这丫头第一眼,就心如明镜,黎雅柔泼辣跳脱,又生性散漫自由,根本就不是他那偏执固执,强势霸道的儿子靠蛮力能壓得住的,迟早翻天。
所以他不看好,对庄綦廷直言道:“她的性格不适合你。换一个乖顺的女人吧,你未来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可庄綦廷执迷不悟,年少轻狂,铁了心要娶黎雅柔。
“爸爸,我这辈子就要她黎雅柔一个女人。她不适合我,我就把她教到适合我为止。”
“你觉得你有这本事?”
“爸爸,你不会认为我连一个小東西都制服不了吧?况且她现在很乖,她是心甘情願嫁给我,她中意我。”
“……”
庄绍璋很想把自己长子的脑袋削开,看看里面装的是水还是浆糊。
那是心甘情願嫁给他的模样吗?明明是一幅屈居于淫威之下,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用了什么手段,庄绍璋也一清二楚,不外乎威逼利诱,蜜枣加大棒。
可庄绍璋到底心疼自己儿子,不愿庄綦廷为了一个女人茶饭不思,于是应允了这桩婚事,又用一纸协议替庄綦廷绑住黎雅柔。
这应该是庄绍璋这辈子做过的最不光明磊落的事了,帮着自己儿子欺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十九岁的小丫头。
…………
“怎么过不下去。”庄绍璋缓缓说道,“他对你不好?”
“爸,我知道您是想劝我,但这次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和他再过下去,除了变成怨偶,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黎雅柔自知到这个份上,也没必要再客套,就算老爷子今天不準她和庄綦廷离婚,她也要争一争。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肯同意。”
“还能有什么……”黎
雅柔苦笑,用热茶润过嗓,声音低了下来,“欲擒故纵吧,想用另外的方法逼我乖乖听话。爸,我都四十多了,他还用年轻时那一套管着我,壓着我,我只要和哪个男人多讲了一句话,他就要把那人整死,您说我受得了吗?”
“他明面上答应离婚,其实是逼我向他低头。我在盛徽的所有资产全部被他冻结了,房产铺面也都被他收了回去,连这些年他送给我的珠宝,高定也不讓我全部带走,您放心,我签了那份协議,庄家的东西就算他给我,我也拿不走。”
庄绍璋沉默了许久,缓缓叹出一息,“这些东西你都舍得?”
黎雅柔颔首,到底是肉疼,那可是不是小钱,是上百亿,“舍得吧。舍不得又能怎样,总比起我继续给他当龟孙子强。”
庄绍璋不悦地瞥了儿媳一眼,真是这辈子都没见过第二个敢这样和他说话的人,庄綦廷还说总会把人教成淑女,瞧瞧这教了些什么?
“在长辈面前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
黎雅柔抿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心想这么多年她不都这样吗,随后又反骨上身,破罐子破摔:“爸,我知道您一直都不喜欢我,我和庄綦廷离婚您应该高兴才是,反正您如果要逼我对他低头,不如打死我好了。”
“………………”
庄绍璋搁下茶杯,绕是内敛稳重了一辈子,也被黎雅柔气的瞪眼:“都是三个孩子的母親了,净会胡说八道!我何时说过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能讓你进庄家的门?当年我向你父亲下了十三亿的聘礼,其他三房儿媳,哪个比的上你。”
黎雅柔不吱声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模样瞧着倒是委屈。
庄绍璋沉沉叹气。他怎么会不喜欢黎雅柔?他看着黎雅柔从十九岁的天真少女蜕变成如今表面尚算优雅的贵妇人,庄家女主人这个担子,她居然做的很好,从未出过差池,这简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也讓他欣慰,感慨。
他起身走到一旁的黄花梨木柜,从抽屉里取出几份文件,“小丫头,别说我偏心儿子。这些年,我哪次偏心他了?”
黎雅柔半信半疑地拿过文件,在看清楚上面的英文后,她愣住,指尖微颤起来,她不可思議地看向庄绍璋:“这是离婚判令?”
盖了港府法院红章和日期,这便是港岛的“离婚证”。
“既然你打定主意不愿和綦廷过了,爸爸就成全你。”
“爸爸……”
黎雅柔怔忪,这张她曾心心念念,满怀期待,盼了几个月的判令就握在手里,不真实的感觉如浪潮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