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卜元
可就是这几天,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钱广安和常欢似乎在冷战。
往常钱广安就像长在常家似的,没确定关系时一天能跑两三趟,确定关系后更是恨不得把常家当自己家,大院不少人还笑他这是想给常家当上门女婿,可这次假期,整整四五天都没见他的人影,这太反常了。
林飞鱼用刀将双黄白莲蓉月饼切成四份,银色的刀叉轻轻挑起一块,金黄的咸蛋黄藏在雪白的莲蓉中,白黄相间,煞是好看。
她咬了一口,莲蓉的清香软甜裹挟着蛋黄的咸香在舌尖蔓延,口感细腻而软糯,比起口感偏硬的五仁月饼,果然还是这个味道和口感最合她的心意。
“你和钱广安……”她咽下月饼,抬眼看向常欢,“怎么回事?”
常欢用叉子轻轻挑起一块月饼,小口抿着莲蓉月饼,眼神飘忽:“什么怎么回事?”
林飞鱼微微挑眉:“我回来五天都没见钱广安人影,中秋也没来送节礼。你们还在处对象吗?还是……已经分手了?”
银叉“叮”的一声落在桌子上。
常欢第一次觉得月饼难以下咽,她别过脸去:“没分…….就是闹了点小矛盾。”
“是吗?”林飞鱼看着她闪烁的眼神,觉得她这话可信度很低,但终究没再追问,“没闹大矛盾就好。”
客厅一时陷入沉寂。
就在林飞鱼起身准备回房看书时,常欢突然开口:“你和江起慕……”她捡起叉子,手攥紧,“我是说,江家那样的情况,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你就没后悔过?”
自从林飞鱼和江起慕在一起后,大院不少人说林飞鱼被江起慕骗了,也有说林飞鱼年纪轻轻就眼瞎了,也有人说李兰之不顾女儿死活,总之不管怎么说,意思都是林飞鱼不应该和江起慕在一起,她能找到条件更好的。
江起慕个人条件是很好,可他个人再优秀也没用,有那么一个妈,注定是累赘。
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林飞鱼怔了怔,随即摇头:“不后悔。”
她看着常欢,目光澄澈:“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大院里的人怎么说,他们都觉得我能找到更好的。可什么才算更好?有钱有势?就算找到那样的人,日子就一定能过好吗?”
常欢的叉子无意识地在月饼上戳出一个个小洞:“那和江起慕在一起,你就能保证过得好?”
“未来谁说得准呢?”林飞鱼笑了笑,“我只知道自己的心。既然选择了他,就不会因为别人的闲话动摇,两个人在一起,任何的瞻前顾后和三心二意,都是感情的大忌。”
其实她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也不知道什么才算对,但有一点她很确定,那就是她要坚定地走向江起慕。
这话像一记重锤重重敲在常欢心上。
她几乎要怀疑林飞鱼是在讽刺她的动摇和三心二意。
可她的样子那么坦然,眼神那么清澈,更重要的是,那天汪玲来家里时,林飞鱼并不在家,因此她应该并不知道自己说的那番话。
林飞鱼看她低垂着头,手里的叉子把月饼戳得千疮百孔,摇了摇头,转身便要回卧室去,可走了两步,她突然又停了下来。
她转身看着常欢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钱广安从小就跟在你身后,他是真心待你,你既然决定和他处对象,那就好好相处。”她顿了顿,“有些人再好,心里没你也是枉然。”
在她看来,钱广安其实比苏志谦更适合常欢,苏志谦就算千好万好,可他不喜欢常欢,仅这点,他的好便与常欢无关。
钱广安虽然“平庸”了一点,但胜在满心满眼都只有常欢一个人,也愿意用实际行动对常欢好,仅这点,他就比苏志谦强上百倍万倍。
卧室门轻轻合上,留下常欢对着满盘狼藉的月饼发呆。
***
到了傍晚,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待到入夜,雨虽然停了,厚重的云层却将月色遮得严严实实,这个中秋注定无缘赏月了。
李兰之去楼下找朱六婶闲话家常。
国庆节放假前,林飞鱼往上海打了个电话,但江起慕没接到,后面也没给她回电话,今天是中秋节,她想着再打个过去。
她向来雷厉风行,想到便立即起身。
路过客厅时,看到常欢两眼盯着电视机,《红楼梦》正演到第十一集。
电视荧幕上,林黛玉“偷洒珠泪葬落花”,贾宝玉温言相慰,二人冰释了误会后,正在互诉衷肠。
常欢呆坐在电视机前,目光涣散,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要去杂货铺打个电话,”林飞鱼弯腰系鞋带,“你要捎带什么吗?”
常欢闻言回过神来,下意识摇头:“没……”话到嘴边却转了调,“卫生间灯泡坏了,我跟你一起去买。”
林飞鱼闻言愣了下,正想说卫生间的灯泡没坏,而且家里还有备用的灯泡,但一对上常欢闪躲的眼神,她顿时了然,识趣地咽下了疑问。
两人换上鞋,拿上钥匙,一前一后沉默着下了楼。
因为下雨的关系,这个中秋安静得有些没滋没味。
经过苏家时,常欢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半拍,下意识扭头看去。
林飞鱼也跟着扭头,透过敞亮的窗户,只见苏志谦正俯身为小嘉瑞换尿布。
小家伙活力十足,肉乎乎的小腿蹬得欢实,像两把小鼓槌在空中挥舞。苏志谦轻拍了下他的小屁股,孩子非但不哭,反而咯咯笑起来,苏志谦也跟着笑了,眉宇间的温柔是林飞鱼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个瞬间,苏志谦在她心中的形象突然从邻家大哥变成了一个真切的父亲,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人”,这转变让她有些恍惚。
她转头看向常欢,后者显然也怔住了。
察觉到林飞鱼的目光,常欢轻哼一声,别过脸加快了脚步。
夜色中,两人一路无话。
杂货店的灯光在不远处明明灭灭,眼看就要到了,突然从店里冲出来个圆滚滚的小身影。
“哎哟!”常欢被撞得一个趔趄,捂着生疼的腹部皱眉,“肥仔,你急急脚做什么?又被你妈打了?”
这小胖墩正是钱大姐的儿子,也就是钱广安的外甥。
此刻他揉着撞红的额头,一抬头看清来人,顿时慌了神:“我、我没做什么啊。”
常欢懒得跟孩子计较,正要绕过去,却被肥仔张开双臂拦住:“常欢阿姨,你是来找舅舅的吗?
“谁要找他!”常欢耳根一热,立即否认道,“我是来买东西的,让开。”但一双眼睛早就越过肥仔看向里头。
肥仔急得满头大汗,像只护崽的小母鸡似的挡在门前:“不行!你现在不能进去!”
这下连林飞鱼都察觉出问题:“为什么她不能进去?”
“就是,凭什么不让我进?”常欢也来了脾气。
昏黄的路灯下,肥仔脖子憋得通红,肉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团,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反正就是不能进去!”顿了下,他小大人般地补充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小孩说大人话,样子很是滑稽,但肥仔此时的样子实在太诡异了,还不准常欢进去,显然有问题。
就常欢的脾气,越不让她进去,她就越要进去。
她往肥仔咯吱窝一挠,肥仔怕痒,一双张开的双臂就这么收缩了起来,顿时笑成一团,防线瞬间崩溃。
常欢趁机越过他往杂货店快步走去。
夜风吹过,吹来里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广安你发什么呆?快去把里屋的月饼拿出来啊!”
“阿敏啊,这就是我弟弟钱广安,你叫他安仔就行。这孩子看着人高马大,其实老实得很,在女孩面前话都说不利索。”
钱大姐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说媒特有的*热络劲儿:“不过找对象就得找这样的老实人,那些油嘴滑舌的,十个有九个靠不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林飞鱼刚追到店门口,听到这话猛地刹住脚步。
透过玻璃门,她看见钱广安背对着门口,面前坐着个穿碎花裙的陌生姑娘,那姑娘脸红红的,时不时拿眼睛去偷看钱广安。
钱大姐正眉飞色舞地比划着,活像个熟练的媒婆。
常欢气得脸通红,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下一刻,一声河东狮吼响彻天际:“钱!广!安!你个死扑街仔!!你居然敢背着我脚踏两条船!!!”
这一嗓子惊得钱广安手里的月饼“啪嗒”摔在地上,蛋黄馅儿溅了一地,他还没回过神来,常欢已经扑上来,指甲在他脸上留下几道红痕。
“嘶——”
钱广安疼得直抽气,手忙脚乱地抓住她的手腕:“欢欢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钱大姐一个箭步插到两人中间,尖着嗓子嚷道,“你不是嚷嚷着要去香港嫁有钱人当少奶奶吗?怎么还有脸骂广安?”
说着她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姑娘赔笑说:“阿敏别怕,他们早就分手了。”
常欢眼睛通红瞪着钱广安,眼底泛起一层水光。
这些天钱广安都没去找她,她心里早就怀疑那天他听到自己的话。
这些日子,她脑袋里一直天人交战,一会儿后悔那天不该说那些话,一会儿又觉得放弃这个机会,以后自己会后悔。
此时被钱大姐当众揭穿,字字句句都在讽刺她贪慕虚荣,常欢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没错!我常欢天生就是当少奶奶的命,穷光蛋配不上我!”
她狠狠甩开钱广安的手,转身冲进夜色中。
“欢欢!”钱广安刚要追,却被钱大姐死死拽住。
“你还有没有点骨气?”钱大姐气得直跺脚,“人家都嫌你穷了,你还上赶着倒贴?”
钱广安红着眼睛挣开:“我不要骨气,我只要常欢!”
说完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把钱大姐气得脸都黑了。
常欢的脾气比较暴躁,林飞鱼担心两人会闹出什么事来,于是也跟着追了过去。
钱广安人高腿长,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常欢,一把将常欢搂进怀里。
常欢拼命挣扎:“钱广安你条粉肠!放开我!”
“不放!”钱广安抱得更紧了,“一放手你又要不理我了!!”
常欢生气道:“什么叫我不理你?难道这段时间不是你在跟我冷战吗?”
钱广安委屈道:“那是因为你说要嫁给香港人当少奶奶,我才生气不去找你的!”
常欢被踩了痛脚,浑身一僵,羞恼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还追上来做什么?”
钱广安抱着她,哀求道:“欢欢你别去香港,我会努力赚钱,让你过上少奶奶的生活!”
常欢刚要反驳,唇瓣突然被堵住。
钱广安难得这么有“男子气概”,吻得又急又凶,几乎把常欢的嘴唇都啃出血来,他似乎想用吻把常欢给吻征服了。
但还别说常欢就吃这一套,全身一下子软得跟水一样,双手紧紧抱着钱广安才没瘫软在地上。
***
追来的林飞鱼恰好撞见这“干柴烈火”的一幕,顿时脸红得跟熟虾一样,她急忙背过身去。
见两人和好如初,林飞鱼悄悄退开。
经过刚才那场闹剧,再去杂货店打电话实在尴尬,她转身走出大院,去了更远的路边电话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