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轻
夜色阴沉下来,外边的风越来越大,一星两点的雨滴从天上落下来。
聂双双看一眼天色,关了车窗,目光却不自主透过后视镜,看向站在树下的那个颀长身影。
路灯月影雨丝混杂在一起,把他的身形染成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一手听着电话,另一手里还握着个蔫头耷脑的小狗玩偶,在冷风冷雨看着竟有几分凄楚寂寥。
不管他不管他。
聂双双撇开目光,咬唇狠了狠心,一脚油门就把车开远了,后视镜里再也看不见肖凛。
而同样来参加观看Wayne时装秀的许梦涵却把聂双双与肖凛的这一情景全都收入眼底。
许梦涵下午刚从隔壁岛国飞回来,匆匆准备了下就来了这个原本她想推掉的时装秀。
她从后门提前离场,却正巧见到聂双双把肖凛赶下车,独自驾车离开。
天上雨越下越大,站在树下的肖凛身上被沾湿,黑发上抿着水。
机会——!!
许梦涵抑制住猛烈心跳,让身边助理取了伞,穿着小礼裙便打开折叠伞朝肖凛走过去。
“二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许梦涵。”她脸上绽开一个自认为妩媚又清纯的笑,“雨好像有点大,我这有伞。”
肖凛视线从树梢上带雨的叶片收回,他冷淡地瞥她一眼,随后又移开目光。
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然而许梦涵并不甘心与肖凛短暂的交会就此结束,她捏紧伞柄,走近肖凛,踮着脚把伞撑到他头顶,“二哥,你在等你的司机吗?先去会馆里避一避吧,那里也没有记者。还有自从那天酒会后,我一直都没忘记二哥,虽然我现在——”
许梦涵话说一半,撑到男人头顶的伞已经被他捏着伞骨一把掀开,他眼神冷得像化不开的冰,口中只吐出一个字,
“滚。”
许梦涵被肖凛的力气推得踉跄了好几步,华美的裙子上沾上泥泞,做好的发型妆容被雨浇得不成形。
她狼狈地被助理扶着上了保姆车,从保姆车车窗看着肖凛走向来接他的黑色轿车。
心里那股不甘像被浸透了一般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浓烈——肖凛越是拒绝她,那股执念便越加在心中根深蒂固。
肖凛,肖凛……
她一定会得到他……!
还有聂双双,害她差点身败名裂从头再来的罪魁祸首,她一定要给那个祸害一点教训……
许梦涵看着为她擦鞋尖的助理,手指攥紧了黑色的小礼裙。
……
Wayne时装大秀那晚过后,聂双双提心吊胆过了好几天,生怕那天被她丢下淋雨的肖凛找她来兴师问罪,把工作室搅得鸡飞狗跳。
——她就是那种在当时有胆子撒泼莽过去,过后又会后怕的人,匹夫之勇只会在某个时间点出现一瞬间。
还好一切风平浪静。
至少在聂双双这边,在工作室这边,什么都没发生。
在某天中午去汀山照料Alex时,聂双双把那天肖凛强行戴在她脖子上的围巾还了回去,放在了衣帽间对面的装饰柜上,第二天再去时,围巾已经安静地不见,肖凛那边也没有任何多的表示。
又过一天,老贾一大早就兴冲冲的在S城各大写字楼转悠选址,要给工作室选个更高端气派的办公地,聂双双一如往常地忙于工作杂事,同时开始接手管理猫咪Alex的微薄ins一类的社交账号。
这一天聂双双忙到了挺晚,晚上在工作室吃了外卖,一直又工作到九点半左右,才最后一个离开中环写字楼的这间小而拥挤的办公室。
出了写字楼,夜风吹来。已经是三月,入了初春,可天还是冷得很。
聂双双冷得缩缩肩膀,往停车场自己的小白车走去。
今晚天气晴朗,天幕上散落着疏落的星粒,照着九点十点仍旧灯火通明的中环天桥。
如平常一样发车启动,车子前箱与底盘传来略有些怪异的“嗡嗡”声,幅度不大,坐在车座上也没什么感觉。聂双双皱了皱眉,没放在心上。
这二手破车的年头里程有点久,零部件老化的小毛小病经常出,并不稀奇。
从中环开向她租住的旧公寓要途经一个开放公园的西门,道路宽阔,人烟不多,风景又好,聂双双很喜欢开那段路。
车子的“嗡嗡”声在初春的夜风里越来越响,可聂双双耳朵早就适应了这种噪音,并未听到有任何异常。
车子开到公园附近,她半打开车窗,余光轻轻扫过公园夜里开盛的迎春和早樱,她心情放松,然而紧接着车身一震,车轮胎好像碾过了路上什么尖锐石子,发出“嘭”的杂响,再接着车子方向盘就突然好像变得不灵敏了一样,无比沉重。
聂双双意识到怪异,也在这时闻到从车窗外飘来的焦糊烟味。
她侧了侧眼,发现,车子的前盖——车子的前盖里面竟然窜起了火苗!!
火苗燃烧着内部零件,从箱盖缝隙里钻出来!!
车子着火了?!
聂双双心中一慌,头皮整个都麻了,偏偏这个时候手机还来捣乱,一声接一声的电话铃声扰乱着她的思维判断。
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她的手脚也在无意识间做出人在本能时最寻常的应激反应——乱打方向盘,油门刹车不分。
手下过于用力,原本就不够灵敏的方向被过于用力的一拨,再加之猛踩的油门,于是整辆冒着烟的车便燃烧着朝路边的绿化带狠狠撞去——!!
寂静的春夜,空气中爆发出巨响。
………………
晚上九点半,肖凛再度结束了与他父亲肖参行不愉快的电话通话。
订婚宴日期临近,不少上流商圈中的熟人也早就得知消息受邀参加,肖参行更是已经准备专程从海外回国。肖参行的意思很明确,肖凛必须订婚,即使不用顾忌周遭眼色,但事关肖家向家两家利益的大事,怎么可能如儿戏一般说散就散?!
肖凛哪管这老东西说了什么,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后就掐了电话。
与聂双双分别后的几天来,肖凛试着让自己冷静过。
只是几天过去,冷静过后的答案仍旧只有一个——取消与向晚的订婚。
既然已经找到答案,那就去做。
他父亲除了手里的股权和董事会权利,其余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书房的吊垂式立灯在窗旁散着柔和的光,扔了手机,肖凛从书桌上随手捞起压在一只黑金钢笔下的文件袋,袋里装着今天特助刚送来的关于聂双双过往的一些资料。
刚与肖参行冷言冷语争执过,肖凛心里还窝着火,扯开文件袋时也没多少好耐心。
袋中的文件纸张飘出来一两张,散在桌上,他一眼就瞄到纸上写的诸如“校园放风筝大赛第五名”“XX年X月至XX年X月在OO牛排店兼职服务生”“毕业论文68分”一类无聊至极的玩意。
——他就为了这么个无聊至极又低微的女人,抛弃了对他来说最有利的决定?
他想起肖参行电话里的怒骂,让他带着聂双双去见他。
肖凛把文件袋中的资料劝导取出,嘴角扯出笑,重新拿过扔在书桌上的手机,向聂双双的号码拨去。
一边等着接通,另只手一边继续翻着那堆资料和从学校等系统调来的档案附件。
然后肖凛的目光在某行字上停住。
——岑南山区。
聂双双出身的地方。
正好与他曾经失踪被找到的地区相同。
第48章
聂双双被困在了车内。
十几秒之前她的车从车道跑偏,以超出限制的高速撞向了路边绿化带护栏。半米高的广告牌落下来,砸在车顶,压塌顶部和车门框,把车内压缩成一个极小的扭曲空间。
车前盖的火势慢慢越燃越大,几乎要掀开车盖,火焰遇风蹿起不断蔓延,照亮黑乎乎的车内室。
热量与刺激性烧糊焦炭味蹿到鼻子里,难闻得聂双双想窒息。
聂双双艰难的解开安全带,动了动被卡在安全气囊与座位间的身躯,却无法动弹。
眼看着火光不久就要烧到车厢,聂双双焦虑得背上冷汗一波接一波冒出——她得赶快离开车里!
要冷静。要冷静。
要冷静才能出去!
可她一颗心紧张地砰砰跳着,脑子里全都是可怕的事故画面,根本没法沉着下来。
就在此时手机再次叮叮咚咚响起电话铃音,屏幕在黑暗中亮出极为刺目的光。
聂双双循着声光找去,发现手机好巧不巧落在了副驾座位的车座底下。
……真他妈掉在了个好地方。
聂双双很努力的挪动身子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到手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屏幕上肖凛的名字跳个不停。
火势越来越近,远远有两个路过的车主停下了车,掏出手机饶有兴致地拍着这边的事故现场。
倒是先过来帮她灭个火报个警啊……!
聂双双拼命冲着那帮只顾拍照片发朋友圈的路人们发出呼喊,一张口却被飘进来的浓烟呛得连咳好几声。
然后她发现,喉咙被烟熏得哑了……
聂双双绝望的透过破碎的窗玻璃看向夜空,想着她年纪轻轻大业未成还没出过国睡过男人天空塔的意大利餐厅还没去吃肖凛那个王八蛋她还没揍……她的小命竟然就要莫名其妙交待在这么个飞来横祸里。
几分钟过去,好事者越来越多,围观的人们终于意识到车中还有人,后知后觉的报了警,找出车载灭火器灭火。
十五分钟后,警车消防车姗姗来迟,随同前来的还有另两辆黑色商务车,肖凛和向清言分别从车上快步走下。
车子燃烧的火势已灭,然而灰色浓烟仍旧滚滚地从被浇熄的车前盖上不断冒出,在风中不断升腾流窜,冲入车子的驾驶室内。
聂双双还在驾驶座上。
车门已被压变形,车窗全碎,要把她从车内救出,必须先把车门卸下。
两个消防队员已经拿着工具上前。
“肖总,向总,您们别上前,先耐心等一等,我们很快把人救出。”指挥处理事故的警方队长小心的对走来的肖凛与向清言说道。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他话刚说完,已经被熄灭的火势竟然在夹缝里还残留着一丝火花,疾风一吹,火苗骤然扩散成火焰,引燃零件,发出剧烈爆响!
肖凛驾驶座上的纤弱身影,瞳孔骤缩!
他用力拨开身旁阻拦之人,直直朝再次燃烧的车子走去。
“肖总,危险!”
“滚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