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昭君、文姬、宗周钟、岐阳石鼓、还有若干文物化身的壮士们,分别扑向早已看好的目标。
跛脚军官训练有素, 立刻拔出佩刀开始反击。
但岳家军是什么人,冷兵器时代的战神小队,在战场上搏杀的经验无人能比。冯铁柱连看都没看, 反手一扭他手腕,就听见啊的一声痛叫。再用膝盖一别一顶,只听咔咔两声,跛脚军官完全丧失战斗力,痛得几近昏迷。
咚的一声,有个日军手忙脚乱的,总算还击打中了一个“娘子军”。可对方好似没事人一样,连退都没退,小刀直接顶了他胸口。
几个太君被制服的时候,仍然是一脸懵逼,急得用日语大叫:“你们是谁!你们是谁!”
谁也没想到,这些扛粮食的“村民”,怎么就突然化身成了身手不凡、刀枪不入的战士?
他们明明早就探明情报,此地并无战力强悍的中国驻军啊!
季明望着满地俘虏,心情畅快,哈哈大笑。
“我终于有机会上阵杀敌了!哈哈哈,父亲,叔父,你们瞧见了没有!我还缴了一把枪!”
营地里东西不多,只有几个简陋的分隔帐篷,里面摆着锅碗、铺盖、电台、箱笼……
文姬翻着营地里的各种图纸和文件,不时低声惊呼:“他们在四川潜伏好几个月了!这是绘制的地图……这是什么,好像是暗杀名单……乖乖……”
冯铁柱咬牙道:“他娘的侵略者死有余辜!佟姑娘!咱们把他们干掉!”
佟彤很快就赶到现场,叫道:“大家干得好!不过先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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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猪牙发现她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
汉奸脑子没坏到家,立刻意识到什么“格格”都是假的。否则她怎么会跟老乡同席吃饭,还聊得正欢?这边的老乡可都是反日的啊。
野猪牙就来追她。佟彤估摸着箱子里的文物们又能化形了,撒腿就往卡车跑。
没跑几步,身边就多了一群怒发冲冠的老祖宗。
汉奸寡不敌众,让大家臭揍一顿,牙掉了好几颗。
一听说白天佟彤和希孟居然遇上了鬼子,众文物摩拳擦掌,稍微商量了一下,当即雄赳赳气昂昂打算杀回去。
众人假装村民,扛着空箱子空麻袋,勒令汉奸带路。
汉奸最惜命,嘴里说着效忠太君,两条腿已经软成面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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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这群日军个个是武林高手,也许还能跟这群神仙祖宗一战。可他们也是普通人,除了装备精良点,训练有素点,也不过是一群心虚有鬼、见不得光的普通人。
“佟姑娘,杀了吧!我等手痒很久了!”
旁边几个文物跃跃欲试,有的已经开始研究□□怎么用了。
有的说:“浇汽油,把这些渣滓一把火烧干净!”
但也有文物迟疑:“咱们是人族制作出来的,进入人间亦是逆天之举,怎么好反过来杀人呢……”
大伙不约而同地看向佟彤,似乎是等她下个令。
佟彤捡起手电,一一扫过地上太君们惊慌失措的脸。
和木箱里的文物不同,她并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她知道这些人迟早会被钉上历史的耻辱柱,而自己则是胜利者的传人。这些日军不论死与不死,何时死,最终都逃不过历史的裁决。
她朝季明建议:“先不忙杀,把他们交给我军审讯,也许会有更多情报——对了,把村中老乡叫来吧,也让老乡们领点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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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精心训练谍报人员,派遣他们渗透四川后方,却在成都北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村庄外折戟沉沙,被群众雪亮的眼睛发现,智计擒获,连同他们的装备、情报、资料等等,一同送抵军方,获得奖章数枚,奖金若干,成为当地流传许久的传说。
天色蒙蒙亮之时,佟彤已经驾着卡车,接近了尚未被拆毁的成都老城门。
城内军民们已经从上次的轰炸中恢复过来。被炸毁的废墟上,有人铲走了垃圾,在危墙旁边竖立了警示标语;城门内外交通繁忙,一辆辆驴车、牛车、人力车,拉着砖瓦等建筑材料匆匆来去,对遭到毁坏的市政设施进行修补;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们带着佣人,重新出门吃吃喝喝。
一个不起眼的小茶馆里,坐了一圈衣着各异的男女。他们有的英俊,有的妩媚,有的强壮,有的娇小,但看面相都有一个共同点:不用于那些绝望或麻木的百姓,他们的眼中带着超出时局的淡然,看向城内外芸芸众生的时候,又露出多年积淀的悲悯之色。
颜季明站起来,朝佟彤一拱手。
“趁日出之前,和娘子拜别。”他那低音炮声音震得茶水一晃,“娘子回到家乡之后,我等大约也无法再化形出来。不过这两日的经历足以让小明开怀,以后也可以跟同伴们炫耀一阵了,哈哈!山高水长,咱们各自保重吧。”
佟彤对这些新朋友也依依不舍,小声说:“等到公元2019年,你们还是可以再化形的。不过那要等八十多年……”
“流光易逝,八十年不过俯仰之间,”文姬笑道,“一场等待,有何难处?”
佟彤觉得有必要给大伙打预防针:“八十年跟八十年不一样。你们可能已经看到了,人类文明正在活蹦乱跳地加速发展。长期在展厅里观察游客的还好,若是诸位不巧被束之高阁,放之地库,等到2019年一睁眼,怕不会被那时候的世界迷得晕头转向,平白闹笑话——那位昆吾老先生就是前车之鉴。”
昨天推车聊天的时候,佟彤跟文物们天南海北的八卦,已经说了昆吾的事迹。
冯铁柱满怀希望地问:“娘子能否再说一遍,日本侵略者何时能被击败来着?”
佟彤环顾四周无人,再次轻声给大家定心:“1945年。”
“改革开放是哪年?“
“1978年。”
“北平奥运会……”
“那个能用一张蛛网,悬丝购物的玩意儿,叫什么宝来着……”
“那种能把人照得更漂亮的照相机,娘子能给我们留一个吗?”
……
这时候希孟过来,朝各位文物同伴点一点头,对佟彤说:“城门守军已经听说了高博朗上尉的运输车队路途所遭变故。这里是通行证。可以进城了。”
佟彤大喜:“拿来我看看。”
一转眼的工夫,身后昭君、文姬、小明、还有其他化形文物,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一桌喝剩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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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市中心的古迹大慈寺,香火衰微,游人寥寥。正中的佛殿被炸塌了一角,露出半脸愤怒的金刚。
藏经阁门口挂着张手写的宣纸:“故宫博物院成都办事处”。
里面密密麻麻,从脚底堆到阁楼,全是从北平运过来的木箱子。
有的箱子干燥而洁净,上面的封条都完好无损;有的箱子潮湿发霉,封条七零八落;有的沾了泥,变了色,有的边角虫蛀鼠啃,又被人为修补过,一片一片的小补丁。
仿佛一张张无声的连环画,述说着这些木箱各自不同的遭遇。
“成都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小徐一边指挥工人将木箱从卡车上卸下,一边对着佟彤和希孟千恩万谢。
“前天的轰炸太可怕了,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编队的飞机!我们故宫办事处的人也炸伤了好几个,现在还在医院恢复。派人到城外去找车队,只看到一簇簇火苗苗,有人说最后几箱文物来不及运输,都跟着炮弹一起爆炸了!哎哟喂,那时候我们觉得一切都完了,对不起老祖宗……”
佟彤问:“这些文物会长期存放于此吗?”
“哪会哟。”几个人同时叹气,“成都地势太平,房屋老旧,防空洞也少,完全不适合躲避轰炸。咱们都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哪天叫转移,立刻再转移,走哪算哪吧……”
小徐絮絮叨叨的把箱子放好,又检查封条、签名、防水,确认万无一失,这才拿出个小本本,让佟彤和希孟签字。
“敢问两位尊姓?是哪个机关下属的?我们馆长说了,若是这批文物有幸完璧归赵,要造个名册,把护宝有功的都记录下来……”
佟彤跟希孟对看一眼。她笑道:“我们算是志愿者吧。就不必留名了。”
小徐坚持:“那就留一个名字也行,长官们吩咐了,每箱文物每次落地,都得有个交代。”
佟彤想了想,在签名本上写了两个字。
“高茗”。
就冒充高太爷的亲戚好了。反正追根究底,她两人之所以能站在这儿,全靠高茗认出那个望远镜嘛。
“对了,高上尉人呢?”佟彤忽然问,“怎么没在这里见到他?”
小徐一愣,随后脸色一暗。
“你们不知道吗?他伤得太重,一直没能离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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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拉着希孟,一路走一路问,匆匆赶到教会仁济医院。
没有现代医院那么严格的规章制度。报一下高博朗的名字,就有护士一言不发地带路。
只是来到走廊尽头的病房,佟彤才觉出不对劲——
“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没有?”
起码得挂个水,上几样监护仪器吧?起码得有个随身照顾的护工啊!
高博朗一身病号服,安安静静地陷在病床里,身边只有一个宽袍大袖的……
佟彤:“神父?”
身后的护士小声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告诉她:“严重的并发症……已经没有抢救意义了,现在只能是减轻痛苦……”
佟彤脑海里嗡的一声,当场就想医闹:“怎么可能!他、他受伤之后还清醒着,还能说话呢!”
护士很理解地看了看她,解释:“小姐稍安勿躁。我们医院里的专家都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给军官们用的都是最好的仪器和药物,但……但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也就到此为止了。佟彤有点头重脚轻,无力地挥挥手,表示不用再说了。
“王先生,佟小姐。”病床上的高博朗忽然低低叫出声,“你们终于来了。”
几天过去,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白如纸,一双眼睛仿佛有重量,将眼窝压得深深陷进去。
佟彤回过神,跪到他病床边,小声说:“太爷……哦不,长官,东西都安好,一箱不少,一箱不损,如今都已在大慈寺封存了。”
高博朗听了这几句最关心的,脸色安然舒展,扯开干裂的嘴唇,朝她安慰地笑笑。
“佟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有认祖归宗的爱好,”他开玩笑,“又管我叫太爷,又管王先生叫祖宗。”
佟彤:“……”
知道他大概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配合着干笑了一下。
“不是我不信任你们,”高博朗笑容消失,“但如果我当时清醒,我是决不会让木箱离开我的视线的。”
佟彤听他语气轻松,刚想埋汰几句,忽然又想起护士那句宣判,喉咙一下子梗住了。
“我们……”她看着希孟警告的眼神,不敢瞎说八道吓唬临终病人,只是说,“……只是运气好,想来老天也看不下去侵略者的恶行,因此时时处处都帮着我们点儿。”
高博朗微微叹气,高挺的鼻梁渗出冷汗,让护士温柔地擦干。
“过去我不理解……为什么不让我上前线,而是像个镖局走镖的,出生入死就为护着点儿死宝贝……这几日和神父聊天,开解了很多。他告诉我,我做的事,是保存一个文明的火种,和前线杀敌一样重要。
“所以,感谢两位,成全了我守护国宝的战绩,让我到死不留遗憾。不知该如何感谢呢……”
佟彤的思路被一堆脆弱的情感干扰成一团乱麻,不知道该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