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 第234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现代言情

  只可惜,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喋喋不休。他被迫收起倾诉的欲望,跟她每一次对话,都字斟句酌,简练到残忍。

  她不知道,他从胸腔里发出的每一个音,都牵动着四肢百骸,给他那极度干渴的肺腑再烧一把火。

  她不知道,他每次拿起画笔,即便是轻微的一次勾勒,都几乎耗尽全身的能量,让他的后背布满冷汗。

  她不知道,每次他若无其事地目送她回宫歇息,然后独卧于榻,默默地拆开那从不让她碰的绷带,无声地擦拭那些丑陋的脓血,在剧痛中获得又一阵清明。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

  可是她说:想看你画。

  那么崇拜的语气和眼神。

  画师王希孟,纵然天资聪颖,但他的风格和技法,在画院中从来都不是主流。就连官家,盛赞过后也会加一句:需要多学习名家啊。

  只有这个疯姑娘,对画院里其他人、其他作品都毫不放在眼里,唯独对他视若珍宝。

  他想:所谓知音,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即便是个疯子。

  忽忽九百年过去,疯姑娘容貌依旧,好像始终不曾离开。

  现实蓦地插入到记忆的碎片里,像是划破深夜的火把,晃得他头晕目眩。

  《听琴图》中那个小小的NPC角色终于冲破了创作层的桎梏。他倏尔意识到,原来帝姬从来不曾疯啊。

  他记得,她抹着眼泪,紧紧搂住痛得满头大汗的他。他几乎忘了锥心的疼痛是什么感受。

  他记得,她拾起他的笔,小心得像对待初生婴儿,在画布上描下他的花押。

  他记得,她拙劣地隐瞒着弦外之音,问他:“你可曾想过,人死之后,魂魄还不散,而是……存在什么地方?”

  还有……

  残月挂在苍白的天上,杜鹃声声婉转。晓风吹过未关严的窗,吹熄了暖炉里的寥寥炭火。

  她来的时候,那炉子犹带余温。

  她满脸泪痕,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他冰冷的脸。

  他用尽全身力气伸手,想拥她在怀,微笑着安慰她:“我什么都明白了,你我千年以后还会再见,我会好好的等你。”

  可他未能移动分毫。他发不出声音。千年之约逐渐带上了绝望的哭腔,他眼看着她一点点远去,消失,地面上空留残影香痕。

  他一缕孤魂无处着落,痛声尖啸,冲出画院,跃出宫城,掠过汴京城内的满地芳华,骤然凌空而起,俯视着创造他的千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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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幅画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恼人的记忆被他拾掇干净,分门别类藏进心中的角落。

  重新化人之后,被她拉着吃喝玩乐,像坐了个飞速旋转的摩天轮,目不暇接的都是新鲜风景,从未真正动过什么忧恸的感情。此时却忽然发现自己泪水盈眶,模糊了眼前的人。

  俄而眼角一凉。佟彤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指尖一抹转瞬即逝的潮湿。

  她可紧张坏了,小被子越裹越紧,眼看希孟脸色越来越凝重。

  终于,她挑了个看似平和的时间点,乖巧地问道:“……那个,还有什么没想起来的?我还可以……”

  希孟用食指轻轻掩住她的嘴,然后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我等得好心焦。”

  佟彤像是被长长的秋千甩到半空,心中一起一伏的轻颤。

  她满怀希望,问:“不吃醋了?”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放开她,脸色重新转阴。

  “是有点不痛快。因为……”

  醋还是要吃的,谁让她先斩后奏的瞎胡闹。

  他轻柔地把小被子剥开,注视她的眼睛。

  “有些事,上次没来得及做。”

第138章

  一阵轻灵的手机闹铃在空气中飘来荡去, 像个跳舞的小精灵,给陷入久眠不醒的懒人翻开新一天的日历。

  佟彤随手伸到床头柜上一按——

  高度不对, 按了个空。却不知碰到什么按钮,刷刷轻响, 飘窗窗帘徐徐掀开, 清晨的阳光像一把沾满了蜜糖的刷子, 给她来了个甜滋滋的全身大保健。

  城市已经苏醒,喧嚣从空气中弥漫开来。早高峰的不耐烦的汽笛声、叫卖早点的吆喝声、交通指挥员的话语声……传到30层的高楼上,通通化成了一阵阵轻柔的白噪音。

  人从极度深沉的睡眠中回魂, 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她三魂六魄回身, 在柔软的床垫里陷了许久, 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压根不在四合院的卧室里……

  而且也没穿着自己的睡衣, 盖的不是家里的被子,枕的也不是枕头, 而是某个人的胸膛……

  她浑身一热。

  手上却一凉,希孟把手机塞回她手里。

  “我昨天问过你, 有没有设闹铃,要不要取消。”他声音柔软,胸腔的共鸣直接传到她耳中,“你看, 吵醒了吧。”

  佟彤依旧睁不开眼,脑子里一片懵然,迷迷糊糊问:“你问我了?我怎么说?”

  他拨弄她的头发, 声音中难掩笑意:“你睡着了。”

  她按掉手机中的音乐,心中慢慢升起一些迷茫的记忆。

  然后气得就地咬了他一口。

  可不是睡着了吗!倒头就睡啊!

  因为下面那位祖宗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累!

  他当然是用不着睡眠休息的。住四合院的时候忽悠佟彤给他整了个沙发床,只是为了更好地体验人类的群居生活。

  故宫博物院朝九晚五,每天准时闭馆锁门,他倒也有些日夜的概念。平时生物钟跟着人类走,有时候长夜漫漫无事做,也会闭眼小憩一会儿。

  但那只是为了放空脑子,沉淀一下白日所见的喧嚣杂乱。

  而昨天晚上倒是“长夜漫漫”了,可根本算不上“无事做”。他可忙了!

  他可算是被她那句“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激怒了,全国上下宠着的万人迷国宝怎么能被小小凡人如此瞧不起,于是生动地给她诠释了一遍什么叫“各项指标都是人类顶尖水平”。

  佟彤不争气,未能奉陪到底,身在国宝之上,心就不知何时被另一个叫周公的男人拐走了。

  她睁眼,他衣襟散开,眉目一如既往的摄人心魄,冷静自制得好像昨晚啥都没发生。

  唯有眼角一抹温柔,眼波慵懒地流动,像石潭里的水。

  她目光不巧与他对接,整个人倏忽如同被吸入深潭,酥软到骨头里。

  她莫名其妙地舒了一口气:还好,没坏没掉渣……

  但是……

  她难为情地问:“那你一晚上就这样没动啊?”

  他含笑说:“帝姬未曾吩咐,不敢擅动。”

  佟彤像是个被丢进油锅的鸡蛋,呛得浑身冒泡儿。

  帝姬你个头!你个封建余孽,白接受这么多年社会主义再教育了!

  他随口消遣一句,诧异地感觉到手底下的身躯羞愤地抖了一抖,被空调吹凉的肌肤眼看着又冒热气。

  他察觉到她的窘迫,十分恶劣地再接再厉,又问:“小人昨晚侍候得可还满意?”

  佟彤:“……”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跟软绵绵的四肢百骸作斗争,一寸一寸地把自己从他怀里抽出来。

  他任她折腾,在她第八次手脚并用地撑在他胸膛的时候,终于面露难色,伸手揽过她脖颈,耳边低声提醒:“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个姿势脚上用力,你吃不消的,咱下次再试,啊。”

  佟彤气到冒烟,好不容攒起来的力气通通下落不明,一下子又沉回被子上,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你再休息会儿,不着急起来。”他过足了调戏帝姬的瘾,终于说了句人话,轻轻把她放回胸前,“昨天都没怎么睡踏实。”

  “我没睡踏实吗?”她奇怪。怎么觉得自己睡得跟砖头似的。

  “两点半的时候说梦话叫我,三点四十试图把我推下去,五点……”

  “打住!”佟彤不关心自己的睡相,咬牙切齿地抗议,“你可以去那张床的!我、我现在都不能动了!”

  他微微动容,问:“碰着伤处了?”

  她一怔,摇头。

  他当然是很小心的。她几乎忘了自己扭过脚。

  现在她挣扎了半天,却始终在原地踏步,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势”似乎有所恶化。昨天还是一只脚不能动,现在直接高位截瘫了……

  而且她立刻意识到,高位截瘫的原因,并非因为她睡相不好……

  希孟也同时意识到这点,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于是他继续数:“……五点零五分,肚子叫了一声……”

  “祖宗饶了小的吧!”她悲愤地从他胸前滚下来,却因为单人床宽度有限,被迫“悬崖勒马”,忍气吞声地靠在他肩头,强行扭转话题,“我渴了!”

  三个字掷地有声。

  “让我下去!”

  四个字余音绕梁。

  可惜高端酒店的服务过于周到,几十块一瓶的纯净水就摆在床头。

  希孟含着笑,给她拿过来。

  不过她躺着是没法喝瓶装水的。还是要想办法战胜高位截瘫,扭来扭去的找支点用力。

  他看得难耐,摇摇头,一指头把她推回原位。

  “我帮你。”

  他扭开瓶盖,啜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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