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本土孟和队友孟, 虽然在年纪上差了那么几岁,但这点差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或者说, 年龄在他(们)脸上鲜少留痕。
他眼皮轻颤,时而皱眉, 大概梦里还在琢磨那幅“锦绣江山”。
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捏着那一角被子,有时紧, 有时松,仿佛梦里也在演练丹青绘画。
佟彤汗颜无地,轻手轻脚坐起来,慢慢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他那边输送。
温热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冷热一激,倒把他弄醒了。
他迷惘一睁眼,脸颊在一片绢上蹭了两蹭。
佟彤赶紧缩回手, 假装嘛事没发生。
他倒马上坐起来,眼神微有慌张。
佟彤刚要解释:“我……”
“你……你怎么醒这么早啊?”
他倒先开口,语气还挺蛮横,像是责怪。
佟彤:“……”
他半夜溜进来,舍不得那一角被子,厚着脸皮睡在了人家姑娘旁边,本来想趁姑娘没醒之前就起身走人。没想到佟彤醒太早,把他的计划毁于无形。
听他语气,还怪上她了?
佟彤本来心里有愧,这下也忍不住怼一句:“有人打呼噜啊。”
“不可能!我没有!”他愤然。
佟彤跟“他”算来只认识一天,可潜意识里总觉得是老相识,一不注意就杠上了。
她说:“如何证明?难道你还会把自己吵醒不成?”
这下他也有点怀疑人生了,恼羞成怒地白她一眼,抓起外衣就走。
“我去画院了,姑娘也请便吧。昨日就当我做善事了。”
他重重带上门。
过了片刻,门又开了。门缝里传来一句话。
“你若没处去,多待一天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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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助人为乐地帮他把床铺整理好,顿觉肚子空空。
她小心朝窗外看一眼。闲汉果然不再堵门了,但也未必就此离开,也许还在暗处窥伺。
带的点心都被吃完了。该去哪里找食呢?
先下楼再说吧。
楼下大堂空空荡荡,依旧门可罗雀。
除了扫地的老头,八仙桌边只坐着一个客人,正趴在桌上小憩。
佟彤轻手轻脚地经过他身边——
她蓦地回身,轻轻推了推那人肩膀。
“……希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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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见到我自己,就自动消失了。刚刚才回到原处。”队友孟用指腹轻揉眉心,无奈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平时他的眼尾微微上挑,有种锋利的美感,让人觉得他应该时刻胸有成竹。
但此时此刻,他垂着睫毛,眼周的曲线悉数变得柔和而宁静,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听说张择端绘此图之前,曾花数月时光,在东京街头观察记录。”他说,“他所绘的每个店铺、每一个人,都有原型。但我不知,他居然把我也绘进去了。”
佟彤给他递去一道同情的目光。
她分析:“如果两个你同时出现,画中的那个你看到另一个自己,百分之百会吓坏,那么整个创作层就崩坏了——所以……所以你只能以暂时消失来避免这个结果。”
没想到《清明上河图》还有这么个自动修补bug的功能。也难怪,希孟是作为文物进来的,也算是给他留个后门。换了佟彤,大约没这个补丁待遇。
佟彤忍不住问:“你去哪了?”
看来过得不错啊!不是《清明上河图》里这种全面紧绷的日子。
他抿嘴不言,只是浅笑道:“没什么。许久没体验到做人的感觉了,有点怀念。”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但他不说,佟彤也问不出来。
他那笑意一闪即过,先下手为强地问佟彤:“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佟彤当然不会对他和盘托出啦,在一个“你”面前描述怎么给另一个“你”盖被子这种事……他听了非炸毛不可。
她只是简单说,取得了本土孟的信任,跟他聊了会天。
队友孟狐疑地看着她,探寻的目光明灭,神色渐渐不满。
“什么?我居然让你白吃白住了?怎么可能!”
佟彤纠正他:“只是白住,可没白吃。我打包的三盒点心,现在渣都不剩了。”
“不可……”
他颇有自知之明地咽下最后一个字,转移了话题。
“建议你不要把那个熊孩子和我当成一个人,否则会吃亏的。”
他倒是很迅速地跟哪个上辈子的自己割裂关系。想想也是,他好歹大几百岁年纪了,本土孟还不到二十。他回头看那个上辈子的自己,大概就相当于佟彤回看两三岁时的自己,自然会跟“那个熊孩子”划清界限。
当然,也有点自欺欺人。他现在这副恼怒又无可奈何的神态,跟昨天本土孟如出一辙。
他见佟彤并没有再描述细节的意思,几次欲言又止,终究不好意思追问,转而道:“昨天的点心呢?”
佟彤忍俊不禁:“……都被您吃了。”
他咬牙:“我连渣都没见过。”
佟彤:“……”
他还不依不饶,恨铁不成钢的站起身,给她一个笔杆条直的后背,“都让某些人送给头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了。”
不是,怎么还吃上醋了?
为几盒点心,不值啊!
这几百年没长别的,光长脾气了。
佟彤好声好气给大宝贝儿消气:“他是NPC,你是队友,当然你更重要啦。我……我给他送东西吃也不是白送的,听到不少情报呢。”
大宝贝儿这才转怒为喜,和蔼可亲地问她:“什么情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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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瓷母和那几个丑瓶子,正在低价收购城里那些关门歇业的店铺,并且雇人——没错,就是雇你——绘制户型平面图……”
听佟彤说完,希孟再次否认三连:“不可能。我才不会接那种无聊活计。”
佟彤哄他:“这不是乾隆来捣乱了吗?再说,那个‘你’也是看在王员外的面子上才去的。”
他撑着桌面站起身,问:“打听出来在哪儿了吗?”
“他们就下榻在榆林巷口的牙行里。”
“去看看?”
“走着!”
队友们终于恢复了默契。佟彤把板砖收进包裹,刚要走,忽然想起来:
“不成!昨天我已经暴露了,再去找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希孟看她一眼,沉思片刻,转身上楼。
楼梯旁边的粉壁上,是本土孟绘的简单山水壁画。队友孟立刻注意到了,格外注目了一会儿,摇摇头,叹口气。
“辣眼睛。”
佟彤:“……”
我拽起来连自己都骂.jpg
片刻后,队友孟出现在楼梯口。
他换上了本土孟的衣裳,一身利落的麻布青衫,袖口几片洗不掉的颜料。
“走吧。”他迎着佟彤震惊的目光,眼底浮起淡淡笑意,“去榆林巷口的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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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清明上河图》的大街上,眼看画中一经一纬都真实鲜活,佟彤觉得这一趟没白来。
再看看走在身边的盛世美颜,她觉得这一趟简直太值了。
在九百年前的今天,他是不是就像今日这般打扮,心事重重地走在闹市街头,脑海里满是那个名垂千古的画作的构想?
但身边这人似乎并不太自在。过了不久,他终于转过头,说:“佟姑娘,你离我远点。”
佟彤:“……”
这么招人嫌弃吗!
他面无表情地解释:“咱们这个人身距离在现代是很正常的,但现在是北宋,咱们要是再这么走两条街,定然会有官府的人来查问咱俩是不是私奔的。”
他是接受过社会主义现代化洗礼的,这话说得坦坦荡荡,倒把佟彤说得有点脸红了。
这届官府真的很严格呢。
她跟他拉远一点距离,悄悄问:“那,跟女生同屋睡了一夜,该当何罪?”
他脸色一滞,似乎有点不相信,问:“你说的谁?谁跟谁同屋怎么着?”
佟彤笑而不语。这下有把柄攥在她手里了。
还想逗他,忽然听到身边上一声大喝。
“喂,你们两个,是城里的住户吗?孤男寡女的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