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贝昕
“远泽?”她的嗓子干涩地几乎发不出声,可这细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梁远泽,他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往她床边探过身来,一连串地问道:“醒了?怎么样?觉得好点了吗?是不是要喝水?”
一迭声的问题,把何妍问得笑了,哑着嗓子问他:“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梁远泽也不觉失笑,选择了最后一个问题,“要不要喝水?”
她嘴唇的确是干,于是点了点头,应他:“要喝。”
他起身去给她倒水,又拿了吸管小心地放到她嘴里,趁着她喝水的功夫低声埋怨她,“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这回可不光是重伤风,身体还很虚弱,你几顿饭没吃了?你同事说这两天根本就没看到你去吃饭。”
何妍鼻子不通气,喝两口水就得张开嘴呼吸,也不理会梁远泽的唠叨,只问他道:“需要住院吗?我得在医院待几天?”
“医生说看情况,你乖乖给我住三天再说吧。”他回答,又伸手去刮她的鼻子,“这回别想跑,老实地给我住院。”
何妍哪里会想跑,甚至恨不得能在医院里多住几天,起码住院的时候傅慎行不会来找。她向着梁远泽做了个鬼脸,忽地又想起了些事来,有些紧张地问他道:“你告诉爸妈了没?他们知道我住院不?”
“我接到你同事电话都吓一跳,大晚上的哪里敢再去惊扰他们。不过,这事是瞒不住的,我也不打算帮你瞒,你就等着明天挨妈的唠叨吧。”梁远泽答道。
果然,何母在医院看到女儿的憔悴模样,是又心疼又生气,把何妍从头发梢一直数落到脚后跟,最后又道:“有你这么备孕的吗?瞧瞧你把自己折腾得这模样,你想气死妈妈是不是?”
听到“备孕”二字,何妍心中不禁一痛,傅慎行从不肯不采取防护措施,她服用过几次紧急避孕药之后,为了不把身体毁掉,已开始偷偷服用长期避孕药。孩子已成为压入她心底的不能触及之处,在彻底扳倒傅慎行之前,她绝不允许自己怀孕。
不过,听母亲提到孩子,却触发了何妍别的念头,一个慢慢地,可以不露痕迹地消减傅慎行的戒心,令他放松对父母的监视,从而叫父母彻底逃脱傅慎行威胁的方法。
她打断母亲的话,用玩笑的口吻说道:“说到备孕呢,妈,我可提醒你啊,如果你和爸爸想出去玩,赶紧趁着现在去,国内国外得都跑跑。不然等我生了孩子,你们一连几年都可出不去,远泽妈妈是不会从美国回来给我们看孩子的,只能你们帮我们带孩子。”
何母一琢磨也是这么回事,“有道理,等把孩子给你看大了,我和你爸都要老得跑不动了,想出去也去不了了。”
何妍啃着苹果,又道:“是吧?爸爸以前不是还说要带你周游世界吗?赶紧叫他兑现,省得日后成了老头老太太,他也就能带着你梦游世界了。”
“你个臭丫头,你才梦游呢!”何母伸出手作势要拍女儿,可到底不会真打,只扬了扬手便就作罢,反倒对着女儿感叹道:“不过你说得对,我和你爸现在腿脚还利索,真该到处去看看去。”
何妍只是笑,目光却从放在床边的手机上滑过,心思却转到了别处。从昨天夜里她拨出那个电话之后,傅慎行一直没有消息,她在等他的反应,并由此来改变她以后的战略。现在,她还不求他能对自己能有关切之心,只希望他能看在她生病的份上,暂停对她的折磨。
能做到这般,就已是一个极大的胜利,有怜悯,才会生同情,而男人的心一旦可以软化,那么他的冷硬与残酷就能慢慢瓦解。没错,他将一直是个卑劣的混蛋,但是有了弱点的混蛋,总比冷酷绝情的混蛋更容易对付些。
第四天头上,何妍出院回家,刚进家门就接到了傅慎行的电话,她捂着话筒小声和梁远泽说道:“院里领导的,你先去把东西放一放,我去接电话。”
她指挥着梁远泽去厨房,自己则进了卧室,关上了房门。
傅慎行像是听到了她和梁远泽的对话,电话里传来他低沉的带着几分嘲弄的笑声,然后问她:“怎么,敢回家了,不在医院里躲着我了?”
☆、第32章
一个重感冒竟就住进了医院,还一住就住了好几天,傅慎行那样聪明的人,自然能看出她的小心思。何妍早料到了此处。也不打算瞒他,坦然承认道:“你凡事百不在意横行无忌,可我却还要活在别人嘴里,那天早上我回去的时候都撞到学生了,要是再这么来两次,我的名声就彻底别要了。正好我生病了,可以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去酒店。”
她说完,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小心地问道:“你打电话来,又要我做什么?”
似乎她紧张的声音给他带去了一丝欢愉,他轻声嗤笑,答道:“想要你飞大半个地球过来,陪我参加个酒会。”
她不觉愣了一愣,问道:“你出国了?”
“嗯,在西班牙。”他回答,停了一停,又抱怨道:“他们说话听起来可真难听,聒噪。”
何妍默了一下。忍不住反驳他道:“西班牙语很好听的。你难道不觉得它给人一种很灵动的感觉吗?”
“是吗?”他有点懒洋洋地,答她:“不觉得。”
起码不如她说得那样灵动好听,他轻轻依靠在雕花的石栏上,回身望过去。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内奢华繁乱,熙熙攘攘,打扮时尚的名人贵妇,举止文雅的绅士淑女,不过各自披着名为“身份”的那张皮,完美地演绎着自己的角色。
不知怎地,傅慎行突然有点想念电话那头的女人,想念她的狠,她的倔,她在牌桌上的强自淡定,在学生面前的自信开朗,她在浴室里醉眼迷离口齿不清地叫他沈知节。
沈知节。那个消失了的,再不会有人叫的,他的名字。
通话突然陷入了静默,何妍正疑惑着傅慎行来电话的目的,梁远泽轻轻推门进来,用口型问她道:“没事吧?”
她轻轻摇头,又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等梁远泽退出去了,却发现傅慎行不知什么时候已挂掉了电话蛮王。她有些愣怔,他竟是少见的没有为难她,只打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过来,真是令人生疑。
她独自坐着,思量半晌不得头绪,这才起身从卧室出去,梁远泽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瞧她出来才问道:“怎么样?你们领导没说什么吧?”
何妍不在意地耸耸肩,回答:“还能说什么,以慰问之名,问一问我能不能尽快上班呗。”
她这话虽是假话,说得却是实情,年底将近,院里要评比各种优秀,各式各样的奖学金,还有新年晚会的事追着,领导最烦的就是有人请假。
第二天何妍就去上班,先去系主任那里销假。经济论坛统共举办了三天,此时已经结束,学校带过去的人马全都拉了回来,看在没出什么纰漏的份上,系主任对她还算好言好色,又道:“何妍老师,你是咱们系的骨干,必须选择挑更重的担子。年轻人,先不能图名图利,要把握一切可以锻炼自己的机会!”
何妍很识趣地向他表决心,“谢谢系里的信任,主任您放心,新年晚会的事情我一定会加倍用心的。”
系主任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放了她出门。
何妍回办公室的时候,在走廊公告栏那里看到了先进人员名单,不出所料,果然没有她的名字,难怪系主任教导她要不能图名图利。何妍不在意地笑笑,便就转身离开了,在生命受到威胁,尊严遭受践踏的时候,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可谓无足轻重。
她藏在办公室里的那部手机已经几天没有开机,打开后就看到了老同学给她的留言。
留言里说傅氏企业的底子并非看起来那么干净,据说傅氏早期的几家公司要么从事暴利行业,要么就是转为洗钱而设的空壳子。直到傅慎行的父亲一辈,傅氏才慢慢丢掉了之前的行当,开始投资实业。在傅慎行掌握傅氏之后,傅氏更是开始涉足金融和高新科技领域,不过六七年的时间,就发展成了大集团公司。
何妍注意到了“洗钱”两个字,老同学没在线,她只能老同学留言:洗钱?洗哪里来的钱?傅氏是怎么发家的?还有,能不能查一下傅氏的亲友里有没有姓沈的?
她刚把消息发出去,就听得有人在门口叫她“何老师”,她转头见是许成博,手上不露痕迹地把手机压到一本书下面,嘴里招呼他进来,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许成博有些局促地抓了抓头发,“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何老师,您身体没事了吧?”
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位老师在,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玩笑道:“年轻漂亮了就是好,连学生都喜欢,我对我们班学生也是掏心掏肺的好,可他们不闯祸绝不找我,我就是住半月医院都没人搭理。”
这玩笑其实已经有些过了,许成博脸都涨红了。何妍瞥他一眼,若无其事地笑笑,没理会那个开玩笑的同事,而是和许成博说道:“没事了,回去告诉班里的同学,请大家不要惦记着我了,替我谢谢大家。”
她神色大方,把许成博对她的问候有意理解成全班同学的,许成博自然而然地也从容下来,点头应道:“好的。”
何妍又道:“今天晚上是新年晚会最后一次彩排,你尽量去一下吧,这是集体活动,需要大家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