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卟许胡来
他攥攥手指,转身写字。
看着纸上的那行字,阿离觉得胸口的恨意散了一半。
阿离抿唇,提着纸就坐在书桌前转身亮给她看,再也不敢欺身上前试探,显然刚才被萧言的举动吓着了。
——不管我母亲有何要求,想要娶我,我这里有一个条件。
萧言挑眉,目光从纸上往上攀爬落在阿离脸上,慢慢看向那双狭长的凤眼。因为耍了心眼出了气,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带着抹快意,终于有了些许光亮。
萧言心里想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她点点头,嗓音清润,“说来看看。”
只见阿离重重的将身前的宣纸双手抻平,露出那行字:
——跪在院子里求我。
求我嫁给你。
至少在外人眼里,我嫁你,并非是因为失身被强,而是你死乞白赖非我不娶。日后这事万一被翻出来,母亲脸上不会太难看,他们母子俩在萧府也不会受人轻视怠慢。
女人膝下有黄金。
萧言边想着这句古话边痛快的点头,“都依你。”
她连金手指都没有,还会在乎膝下的黄金?
见她答应的这么干脆利落,阿离愣了下,他狐疑的看了萧言两眼,怕她眼花没看清纸上的字,又抻长胳膊往她那边递了递,像是在说:
——你看看,你睁眼再仔细看看。
萧言心里笑死了,面上故作严肃,“只要是你提的要求,我都答应。”
阿离抿唇,心里有点憋闷,像是泄愤时用力砸在地上的坛子不仅没碎,它还滴溜咕噜的滚远了,好不痛快。
他揉皱了纸团,攥在手里。
萧言不好一直坐在屋里,听阿离同意了娶他的事情后,也就开门准备出去。
阿离看着她的后脑勺,心里又堵又沉,恨意几乎从眼睛里漫出来。他目光从书桌上扫过,可疑的在成人巴掌大的砚台上停留了几瞬,随后抿唇往手心的纸团里塞了块鹌鹑蛋大小的鹅卵石,咬牙朝萧言扔过去。
破风声响起,萧言后脑勺发凉,本能的偏头往后一抓,裹了石头的纸带着重量,不仅没抓住还砸了指尖,疼的她“嘶”了声。
滴溜溜滚远的坛子终于撞在旁边的石头上,“啪”的声磕碎了,阿离舒坦了那么一点点。
看着萧言吃瘪,阿离眼里带了抹光亮。虽说心里依旧不痛快,但却出了口恶气。
被石头砸到的指尖发麻带痛,萧言轻轻捻了捻。她看着地上的纸团,以及里头露出来的鹅卵石,沉默了一瞬,若不是这纸太小,她怀疑阿离会把砚台包在里头砸过来。
不愧是能黑化的男主,心够狠。
萧言被门夹了尾巴似的大步出去,弯腰捡起鹅卵石就走。离母坐在凉亭的台阶上,正好面对着阿离的房门,见萧言出来,笑着朝她招手,“说清楚了吗?”
离母道,“阿离性子看起来冷,其实是外冷内热,他故作坚强惯了,不知道怎么放松自己柔软下来。”
软?什么软?哪里软?
萧言手心里摩挲着鹅卵石,走神走到就听见这么个关键字,目露疑惑的想,她几个时辰前刚试过,不软啊。
离母哪里能知道面前这个人模人样的萧言满脑子的废料,她叹息一声,“苦了他了。”
萧言看着眼角唇边已经爬上皱纹的离母,心慢慢沉静下来,想着要说的话,竟莫名有些紧张,她攥了攥手指,“伯母,我想娶阿离,以后不让你们母子俩再受苦。”
“嗯,我知道你娘让你妹——谁,你要娶谁?”离母手里的草药掉在地上。这事以前萧母不是没跟她提过,只是说的都是萧数,怎么突然换成老大了?
“我。”萧言道,“我娶。”
离母神色变来变去,看着大大咧咧跟她一起坐在身侧台阶上的萧言,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只干巴巴的说道,“这事得看阿离自己。”
离母就这一个宝贝儿子,想给他挑个最好的妻主。而萧言离最好这两个字显然还差点距离,离母作为一个长辈不好拒绝的太直接,只能委婉迂回的告诉萧言,这事听阿离自己的。
以离母对阿离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同意。
萧言笑,“阿离答应了。”
“!”离母抽了口气,嗓音都变了,“答应了?”
萧言点头,“他说让我明日过来求亲。”
“……这,这……”离母这了个半天都想不通阿离是怎么想的,既然儿子都答应了,她坐在这儿再问萧言已经没了意义,有什么话还不如回头问问阿离。
萧言站起来掸掸衣服上的灰尘,跟昂头看她的离母拱手弯腰说道,“伯母,那我明日过来。”
离母心道:不来其实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 萧言:我得来,不然我怕阿离半夜拿刀逼我来,不仅如此,我对外还得宣称我是自愿来的(仰天叹气)
离母:……不容易啊
相信我,不虐女主,不虐男主,都是为了感情进展!我,卟许,何时虐过?(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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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翌日一早,萧言站在门口抬头看天。天色阴沉如铅,云层沉甸甸的透不出丝毫光亮,指不定哪会儿这雨说下就下。
聘礼萧母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扎着红绸花的箱子礼盒整整齐齐的码在院子里,旁边站着身着红色短打的仆人们,就等萧言发话后弯腰抬起东西就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萧言低头理理衣裳,今日为了应景,她特意穿了身暗红色的长袍。这般老气横秋的颜色,倒是让人忽略了她因养病而白皙的面色,瞧起来成熟稳重许多。
原主今年二十岁,因着没经过事,身上没有丝毫沉稳内敛的气质,甚至因为为人轻浮目光虚晃,眉宇间常年透着股猥琐,打眼看去就是个酒囊饭袋。
萧言与她不同,虽说外壳不变,但萧言的里子进了这身体后,腰背挺直目光沉稳,气质判若两人。
若不是生了场大病,让人以为‘萧言’成熟懂事了,她肯定会被怀疑。
萧数没当过演员,演技属实不行。昨天萧母沉沉的目光就已经放在了她身上,针扎似的探究,好在当时萧数“好心”替她解围,否则刚跟萧母打了个照面,萧言怕是就要露馅。
“走吧。”清润的嗓音淡淡的响起,萧言抬脚走在众人前面。
凉风平地吹起,原本空气中属于夏日的暑气顿时散的一干二净。
萧言脚步停下抬头看天,心道不会真下雨吧?
她待会儿还有场跪求的重头戏呢……
苍天可听不到萧言的心声,“滴滴答答”的雨点落下,“噼里啪啦”的砸在箱子上。
下人慌忙用手臂遮挡住怀里捧着的锦盒,仰头眯着眼睛看天,生怕淋坏了里头的宝贝。
“……”金手指没有,这乌鸦嘴倒是挺灵。
“主子,咱们回去吗?”随从阿风顶着身后众人的视线,抬脚上前询问。
‘萧言’生病后,萧母将她院子里的下人换个遍,觉得女儿没出息这事虽说跟下人没关系,可不高兴的时候难免会牵连旁人,这跟理智无关。
阿风就是新调来的,对于府里嫡女的性子听闻过一二,却没怎么接触过,所以主仆两人彼此都不算了解。
“去!都到门口了哪有回去的道理。”萧言看着不远处的小院,她若是这时候扭头回去,离家母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离母手里拿着伞站在堂屋屋檐下,看着外头越来越密的雨幕,脚尖动动,想要下去迎萧言上来。
这孩子怎么说来还就真来了。
离母轻叹,来就算了,也不知道挑个晴天好日子。
她身形微晃,鞋尖还没离地,手臂就被人用手轻轻搭住。
阿离身着白衣长身玉立的站在离母身旁,手上没用多少力气,仅仅往母亲手臂上一搭就拦住了她的动作。
“阿离,你看这——”离母咋舌,神色纠结目露为难,对上阿离清冷的眸子,满腔的话只成了干巴巴的一句,“她没拿伞。”
何止萧言没拿伞,整个送聘礼的小队都没撑伞。箱子不怕淋,锦盒被护在怀里,暴露在雨中的唯有箱子上被雨淋湿后颜色渐浓的绸花以及这只送礼队伍——还有那个站在队伍前的女人。
阿离神色木然,就这么站着,眼里没有丝毫波动,如同两池死水。
萧言示意众人将礼送进屋里,离母侧身让开,微张着嘴看着那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往屋里抬,没多大会儿,她这间平日里甚是宽敞的堂屋便没了落脚的地方。
下人将东西放好后依次有序的离开。
身边下人来来往往,萧言始终站在台阶下的雨幕中,抬眸看向台阶上屋檐下立在那儿的白衣少年。
少年白衣似雪,发黑如墨,唇色浅淡,眉眼干净,周身气质清冷,好看的如同挂在屋檐下的一副等身的水墨画。周遭的景物慢慢虚化成了画中不起眼的背景色,整个世界唯有面前的雨幕跟站在雨幕对面的少年最为清晰。
离母不知道这两人要闹哪出,轻易没开口,只站在阿离身后看着。
萧言目光直直的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手掀起衣摆往腿边一掷。
衣摆被雨水打湿,浸了水,暗红的颜色变成了浓黑,被手用力往旁边甩开的时候,“唰”的下似有破风声,衣摆在雨幕中划过一道弧度,打乱原本垂直落下的雨点往四周溅去。
萧言双膝跪地,拱手朗声道,“今日萧言在此,以天地为证,以雨水做媒,诚心求娶阿离为夫,此生不负。”
萧言声音响起,天地间的雨水声慢慢淡去,只余她那清润郑重的嗓音。
离母惊的张着嘴,心里颇为动容,若不是阿离还站在自己身前,她差点下去将萧言扶起来当场答应了这场婚事。
阿离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离眸光轻颤,心重重的晃了下,看着腰背挺直跪在雨幕里的女人,瞳孔微缩,神色中闪过难以置信。
他以为…他以为萧言不会跪的。
何况今日还下了雨。
可她真就如昨天答应的那般,今日来求娶,哪怕下了雨也未曾有变动。
离母喃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言,有什么事不如进来说,别跪在雨里。”
雨水顺着长睫糊了满脸,萧言动作不变,声音依旧郑重,“萧言在此求娶阿离为夫。”
阿离看着萧言,她跪在雨里,本该是狼狈至极的模样,亦或是屈辱…至少也该有丝毫的不情愿,这样自己插着刀子的心才能好受些,可她腰背挺直,不卑不亢。
心脏像是被她用手攥着,用力的捏紧,在自己喘息不了的时候再缓缓松开,随后又是恶意的猛的一捏,疼的他反应不及。
阿离呼吸有些喘,微微抬起下巴,视线模糊。垂在身侧被遮在袖筒里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握紧的手指里攥着张早就写好的纸。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阿离木讷的抬脚,缓慢又缓慢的走下台阶,往跪在地上的萧言走去。
他秀气的喉结上下轻微滚动,若是他能开口说话,此刻定会自嘲苦涩的告诉萧言:
——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