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锥花
“怎么办?”曲红一边安抚时鹿,一边怪道。
“不怎么办,把她送回家去。”林择深将衬衣的袖口撸到了胳膊肘,说这话时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那张卡,时鹿不要,不要就不要,孤零零的还被甩在餐桌上,老板挑眉,曲红打了招呼,原本说这顿她垫着,可老板笑着说不用,算他头上。
时鹿依旧在死倔,还是曲红做了个中间人,将卡从餐桌上拿了起来。
“我替她保管着。”
时鹿缩在曲红身后,望着那一桌没怎么动的菜品,心里各种滋味都有。
最后她还是妥协了一点,说今后不会刻意躲着他了,但是林择深分明知道,她心里对于自己的厌恶没有减去丝毫,杯水车薪的东西,原来这就是被她惦念的代价吗。林择深居然从这样不正常的关系里,尝到了快-感的滋味。
他死死盯着曲红身后的小丫头,露出一点恣意的笑:“刚才哥哥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听清楚没?”
时鹿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怵。
“你最好祈祷,祈祷你不要后悔,更别喜欢上我。”
时鹿心里一紧,下意识攥住了曲红的手腕。
“往后十年二十年,我倒要看看,你的心能硬成什么样。”
第69章
69
“我一定不会喜欢上你。”
时鹿昂着头, 很认真的直视林择深的眼睛,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让自己死心,还是单纯地想让他面前的人死心。
林择深居然被这样凶巴巴认真的眼神给盯得笑了:“是吗。”
这声‘是吗’不咸不淡, 他俯下身,指了指她心脏的位置, 也认真的回视她,道:“那你可得, 守好了。”守好你这颗扑通乱跳的小心脏, 别一不留神就被偷走了。
男人五官一如既往的好看突兀,还带着笑意, 时鹿被他这张近距离凑近的脸,惹得方寸大乱。
曲红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这么一个人情味十足的成熟女性都听不下去,更别提时鹿这个直挺挺的小直女。
“鹿鹿你别听他的,他驴你呢。”曲红忙不迭安抚道。
许是男人的目光太过于炽热, 亦或是时鹿心底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念头有些被勾出来,她现在只想回家。
“曲姐姐也是他那一边的, 对吗?”时鹿问, 好像下一秒就要转身跑走一样。
刚才一瞬间,她真的有被唬到, 且到底年纪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立马要去及时弥补,但是她掌控不了自己的心,之前跟林择深发生的种种不是说忘就忘的, 其实早在骨子里,血液中,她一直都将他视作一个很特别的人。
如果他不是什么权贵阔少,时鹿肯定会遂了心愿,爱上他,但这都是后话了。
林择深那句:“你最好祈祷,自己别喜欢上我。”属实令她慌了。
“姐是你这边的。”曲红读不懂这姑娘的脑回路,叹了一口气:“来吧,姐送你回家。”
从刚才到现在,时鹿只喝了一碗蔬菜汤,心里甚堵。
满心满眼还是他那句自信满满的‘祈祷你最好别喜欢上我。’
一路上时鹿再没开过口,曲红也无法多说什么,本来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送回小区门口,临走前,曲红在前边感慨道:“鹿鹿,你真的很特别。”
稍作停顿接着补充道:“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各个都巴不得攀权附贵,你倒好,避如蛇蝎。”
时鹿咬了咬唇瓣,想了好一会儿,才忸怩道:“曲姐姐,其实我很坏的。”她好像是真的在陈述一件很重要的真相,将自己贬低的一无是处:“我一点都不值得你们这样。”
说完,时鹿匆匆撂下一声‘谢谢’就慌忙开门走了。
曲红倒是耳尖听出了那句‘你们’,她笑了笑,透过镜子看见身后那辆银色的跑车。
当晚曲红去后座拿抱枕的时候,才发现,后座上静静留着三张人民币。
她哭笑不得,晚一点还是没忍住,将这事儿告诉了林择深。
***
林择深那一句类似诅咒预言的话,看起来像是拌嘴的惯用套路,但在时鹿心底激起了很大的波澜。
她往后的一个多月里,总是会时不时想起林择深的脸。
他们之间经历的种种,她头一次对于自己的心意,产生了极大的不确定。
越是这样暗示,她越觉得烦躁、憋屈。
男人依旧时不时发来一些短消息,时鹿不敢存着,因为怕被间月柔发现。
她也没有勇气去读去回复,全当垃圾消息处理了。
这其实有些残忍,但是时鹿心里的那道坎,就是过不去。
后来就算时鹿想不读,直接删,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信息从某天开始,突然就停了。
但相反的,从某个放学的傍晚开始,时鹿开始发现,必经的小巷子长椅上,总会摆着一盒奶冻。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偶然,那么第三第四次呢?
奶冻最多一次一连积了三盒,最后都去处成谜。
她开始不得不在意身后出现的脚步声,频率,开始忽略身边的秦放。
她发现总有一个人,迈着频率一致的步子,每天在她身后。
永远隔着五米开外的距离,她停下,那个人也停下。
但是她没有勇气回头。
终于某一天忍不住回头,但那人的反应比她快出百倍,每次时鹿见了鬼似的折返,奔跑,要么只是一茬茬无关紧要的路人,要么就是空荡荡的巷口,青苔碧绿苔藓。
他分明是故意的。
秦放高三,每天的晚自习都选择不上,对时鹿解释说,比较喜欢回家独自复习。
时鹿对于这个少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当他是因为转了学,而自己也恰好转学,只当他对自己是熟人间的礼貌问好、接近。
面对他的关照,时鹿尽量避开,她不想重蹈覆辙了。
***
盛桓小区附近,有了新的工地,间月柔说那里要建小学。
又是一个周末,易虎和豁牙巴突然提议说要来北区看时鹿,小姑娘握着手机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听着许久未见的老友之间相互打趣,突然心里一动。
“时鹿,我俩正好要去那边新开的主题密室逃脱放松一下,你...想来吗?”大概是因为之前被拒绝了太多次,易虎一点把握都没有。
可破天荒的,时鹿居然同意了。
秋冬之交,十月末。
时鹿发现易虎跟豁牙巴两个人都长高了好多,高一还没她高的易虎,现在都比她高出了半个头,她默默跟在两个男孩子身后,就像之前的一整年,她背着厚厚的书包,低着头,安安静静走在两个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少年身后一样。
午间的微风,半羞半涩的太阳,犹抱琵琶。
少年人大笑着,高谈阔论。他们很久没见时鹿了,少年人谈论的东西,总是充满中二、热血还有无上的热忱。
“时鹿,我们都第一志愿选了宣大,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希望我们三个能在宣大的门口,再度像这般的相聚。”易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游戏也戒啦,炸鸡奶茶也戒啦,这是我最后一次出来放肆啦,一中抓的太严了诶,我们才高二,忙的跟什么似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边高冷的豁牙巴打断:“你怎么不把口嗨也戒了??”
“呸呸呸!”俩人又吵了起来。
时鹿吸了一口奶茶,神色浅淡,但是眼神里分明蓄着愉色,她也想徒手摘星,她也想追逐阳光。
愉快的小短聚,时间过得飞快,准备走了,易虎非得要送时鹿回到家,然后他俩再回去,中途经过那个准备建小学的工地,易虎指着里面的施工大机器,感慨道:“老霍,你觉得土木工程咋样?”
“不咋样,反正我以后也不会选这个专业。”
“万一呢万一呢,万一宣大把你调剂到这个专业呢!”
“你少乌鸦嘴了,虎子。”
时鹿一边默默听着,并不加入他们的拌嘴,一边等红灯过去。
等红灯的过程,碰巧工地上,一个寸头的年轻工人摘下工作帽,笑着接过旁边人递来的一瓶水,旁若无人的开始喝,视线一个调转,刚巧跟路对面嫩黄色卫衣,黑色长裤的少女,面对面。
那是,阳光吗?
男人身形高大,穿着农民工的制服跟那些行走的荷尔蒙也没有丝毫的分别,他喝水的动作一顿,应该是也注意到了路对面的人,他蓦然戴上了帽子,转身走进了工地里面。
时鹿一瞬间血液有些凝固,有种冲到那个人面前质问的冲动。
“时鹿??”耳边有人在唤她,时鹿回过神。
易虎:“到绿灯啦,我们走。”
等到时鹿再看向那个方向时,发现原本站在那儿的人已经不见了,她心跳有些加速,她觉得那可能不过她的幻觉。
一个贵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工地吃苦,这绝对是她看错了。
时鹿一遍遍强迫自己确认,那是错觉,低着头,快步从那里离开。
而刚才走进工地里面的男人,再度露出半个身子,望着三人离去的位置,看了很久。
***
时鹿已经很久没有做关于潘盼的梦了,小姑娘似乎在很久之前的一个深夜,跟时鹿做了彻底的告别。
整整过了三年,三年之后,时鹿才有勇气将那张压箱底的合照,再度摆上自己的书桌。
小女孩儿圆圆的脸,搂着她的脖子,背景是国初的寝室,蓝色蚊帐,白色的柜子。
其实,她没有怨恨林择深的丝毫理由。
如果不是他,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些被渲染了过度的真相,那些她不愿意去触碰的残酷事实。
她之所以矫情成这副模样,追根究底还是因为自卑。
时鹿不愿意在夜里想这些令她觉得羞耻、难过的念头,但是又情不自禁将自己代入很久之前的那个深夜,尖细的猫吟,令她抓狂,晦涩的书本,上面文字描述着交缠的肉-体,心尖弥漫着异样。
男人孤零零躺在长椅上,看着好不可怜。
如果,他真是乞丐就好了。
如果这样的话,时鹿就会心安理得,就不会觉得自己在窃取不属于她的东西,那是高攀,是要受到报应的不是吗?很久之前就知道,人和人之间其实一点都不平等,人与人之间隔着千差万别,三六九等。
她最开始也是这样被对待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