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锥花
因为她突然看见了,路口电线杆下,那个孤零零伫立着的高俊身影。
许是察觉到了时鹿的目光,男人对她轻轻歪头,然后便开始笑——
第42章
42
时鹿知道男人爱笑, 似乎从认识的时候起,只要面对她时,大多数的时候, 都是在笑。
各种笑,微笑, 呵笑,轻声笑, 察觉她小心思时包容的笑, 极尽所能偏爱时宠溺的笑,生气时的苦笑, 心疼时无奈的笑…
太多太多了,倒是时鹿,一直都是将最不好的最负面的情绪带给他。
各中滋味,自私与否,男人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
发觉女儿站着不动, 间月柔叫了时鹿一声,时鹿匆忙回过神。
“膝盖疼不疼, 要不要妈妈背你?”间月柔以为时鹿站着不动是因为膝盖疼。
时鹿望着母亲眼角边的细细皱纹, 抿嘴缓缓摇头。
身后传来易虎还有豁牙巴说阿姨好的声音,时鹿立马趁着这个空隙, 偏头再去瞧,可电线杆那儿,空无一物,再无男人的身影。
时鹿有些失落, 她不禁想,那或许不过是她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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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间月柔没有说话,闭口不谈转学的事。
时鹿也不吭声,默默走了一截,看看母亲后又主动去牵她的手。
母亲的手掌不似男人,林择深的手骨节修长,结实又带点粗糙,母亲的手比较柔软细腻。
时鹿能感觉到,被自己牵着的手,正慢慢慢慢的接纳,反向握紧。
途经那个长椅时,时鹿还下意识盯着看了一会儿。
草坪里的枝叶长了些,都有些朝路中央冒了尖。
长椅依旧如此,经年累月的立在那里。
进了屋,时鹿终于有些忍耐不住,她问出了口。
“妈妈…你真的要让我转学吗?”
并且她觉得母亲这次过来的时机太不凑巧了,心里一直有些不安。
间月柔刚换下鞋子,背对着时鹿,话里听不出情绪:“班主任说不建议。”
时鹿心里的大石落了,语气也透着欣喜:“是的妈妈,我也不想……”
“你住嘴。”
时鹿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呵斥给吓到了,笑容僵在嘴边,小声不解道:“妈妈?”
间月柔也是一时心急,呵斥完她也愣住了。
她站着有些无所适从,立马伸手去摸时鹿的脸,想去安抚,不料却被时鹿躲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鹿鹿,妈妈刚才也是一时着急,妈妈担心你做错事。”
间月柔有些语无伦次,发觉时鹿的眼神有些戒备,刚才主动牵自己手的亲昵感,顿时没了。
她慌忙要转移视线,商量着开口:“妈妈刚才不是故意的,来,你先把书包放下。”
时鹿固执的摇头,甚至看她有些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口气巴巴的染着委屈:“妈妈,你知道,你是知道的。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问我是不是认识了一个陌生的男子,问我有没有做错事。”
间月柔的手顿在半空,她被这突然的反问惹的哑口无言。
她之前一直没有主动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是因为她相信女儿不会做出格的不爱惜自己的举动。
但是她又觉得一切一切的应该怪自己,要不是因为她没本事,丫头也不至于没人照顾。
她矛盾,一如最开始。
明明是亲生的姑娘,不能时时待在她身边不谈,还得经常被各种事夹在中间,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次。
她从未想过时鹿会认识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社会上的男青年,她自责的同时开始觉得害怕,她害怕时鹿会走偏。
所以才会这样固执地动了要让她转学的心思。
可时鹿居然主动说出口了,她也不能再想借口糊弄过去:“鹿鹿,既然知道这样做是错的,就及时改,你年纪还小,念书是唯一的出路,你明白吗?”她尽量在柔声劝诫。
可时鹿无比古怪认真盯着母亲的眼睛。
她说:“可我没有做错事。”
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改?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认为,自己跟林择深之间,就是错的呢?
“你从来没有留在这里超过两天,妈妈,是江家哥哥又欺负你了是吗?”
间月柔一听惊呆了:“鹿鹿你在胡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还要将我从这儿给带走,既然要我走,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爸爸?你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每次说周末会过来,结果你都是一个电话就改了,我想你啊,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很孤独,妈妈,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好残忍。”
“我跟他是朋友,我们都是孤零零一个人,为什么我跟他做朋友,你会觉得这是错事呢?您不是一直鼓励我,让我多交朋友吗?为什么这样的您会觉得是错事呢?”
“明明,我见到他,我会觉得快乐。”
说着说着时鹿的眼眶就红了:“我不想转学。”
“你为了你的快乐,拆散我们之前的家,我从来都接受,你说要带我走,说爸爸没出息,养活不了我,我也跟着。”
“那您能不能为了我的快乐,不要觉得我那样做是错,好吗?”少女倔拗,字字尖锐,句句带血。
说到最后,间月柔的心疼成一片,可她没办法,没办法面对这样质问自己的女儿,她欠时鹿的,实在太多了。
没办法,她只好开始让步。
但她还是不能接受,那个青年居然会正大光明的来敲门这件事。
“鹿鹿,不转学可以,回去住校,我问过你班主任,可以申请,不然妈妈还是不同意。”
住校。
住校。
时鹿一听见住校这件事,就不停的摇头。
“鹿鹿,妈妈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潘盼是个好孩子,但是她的事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知道吗?”
“我不要,我不要住校,妈妈,你就像以前那样就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她很急,急于表态,急于将自己从过往晦暗的记忆中拉扯出去。
所有人都以为时鹿很正常,其实不是。
她其实是有些抑郁的,只不过她一直掩饰的很好。
母女俩对峙良久,间月柔率先败下阵,她长叹一口气,时鹿宛若一只受了气耍性子的小孔雀:“你这脾气,跟你亲爹简直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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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鹿晚上怎么都睡不好,打开手机,信息栏,通话栏,都是空的。
母亲让她再好好考虑,说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可时鹿不想住校,也不想转学,她就想像以前一样。
不要变化。
晚上在路边看见林择深,那身影至今还在脑海里晃荡。
她突然想念男人周围的烟草味道,还有五指的触感了。
这是时鹿,第一次主动给林择深打电话。
她悄悄蜷缩在床头,声音压的特别低。
间月柔并没有没收手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很快就通了,几乎没有停顿。
那边,是男人的声音。
“喂?”低沉,却清冽。
时鹿一听心里就有些难受。
林择深知道是她,也知道八成是不能好好说话。
他主动说:“是不是想问我在哪?我听了你的话,我去找了那个姐姐,你怎么还不睡?”
“你母亲应该都知道了吧?”
他比小丫头要更能体会,一个成年人的心思。
自己干干净净,尚在青春期的女儿,突然结识了一个社会人士,怎么都要警惕万分,并且发飙的。
果然,时鹿很小声地嗯了一声。
林择深其实去了‘森’bar,一看见是她打来的,立马闪进隔音的包厢,外面太吵闹。
许是知道她那里不方便,但是林择深心里舒坦啊。
小丫头头一遭主动给自己打电话,比上次的发消息,简直进步了太多。
“失眠吗?”他问。
时鹿在咬唇:“嗯…你能不能,不要挂,别挂…我睡不着…”
林择深一听,原本靠着门站,知晓一时半会这个电话是结束不了了,他干脆将门落了锁。
往玻璃茶几上一坐。
其实心底已经升腾起一丝颤栗感了,啧。
“想我哄你?那成。”这声音一听,他就是脸上带着笑的。
“……”时鹿看不着,她居然觉得可惜懊恼。
“还记得那个蛋糕吗?就是那天我去找你,你死活不肯要的蛋糕。”
时鹿突然噤了声,一动不动的缩回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