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锥花
林择深急匆匆过来敲门的时候, 时鹿正窝在他之前当床睡的沙发里。
双手捂住耳朵。
外面天色异常,已经逼近夏天了,闷燥的季候风带来一场史无前例的阴云, 小区楼下经年未曾修剪的树枝,零落的叶子, 被风卷刮起,继而碰撞在窗户口。
咔哒, 咔哒。
小区里几乎没人, 楼道喑哑,但是依旧有诡异的妖风声阵阵。
时鹿终归没有忍住, 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里胡乱又说不清楚,林择深几乎是同时扔下手里的桌球杆,不顾尚在陪同的客人,匆忙跑出‘森’bar,他能感受到时鹿传达出的压抑还有无助。
时鹿还在想江家新爸爸, 想他会不会就此挺不过去,想着母亲会不会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明明, 好不容易她才找到一个新的依靠。
“妈妈走了,新爸爸出了车祸……外面又开始变天, 我一个人,我害怕……”
“你在家等我,时鹿?”
林择深一边听着,右侧的太阳穴有些叫疼, 他毕竟活了二十多年,风风雨雨什么意外天谴的见过不少,可时鹿不一样,她年纪这么小,不知是否会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吓坏,于是林择深尽量柔声安抚:“听话,害怕就进被窝里,我一会就到。”
电话里的姑娘说完自己害怕之后,再无半点回音。
林择深几乎是一路狂奔。
可事实这并不是时鹿第一次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
两年前,她就曾经亲手酿造过一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终归就是因她而起。
初二那年,她有幸跟全世界最活泼善良的小姑娘成为了室友,并且也在她的明媚笑颜下,跟她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苦甜苦甜的日子,像是泡在蜜罐里的槟榔,一旦沉溺就会至瘾,继而变得无可救药。
两年前,同样是五月份,十四岁的时鹿,在体育器材室偶然遇见十五岁的秦放。
十几岁的少年,身姿挺拔,那时候的五官就已经绝尘俊美到罕见,更别提他那恐怖至极的优异成绩,不凡的家世背景。
他是全校的焦点。
嗓门有些大的小伙伴,对着秦放说不见不散。
时鹿满心满眼只有那对精致的耳廓,再来她听见了一声温和的应答。
“好,不见不散。”
是少年人独有的清冽嗓音,她在梦里听见过无数回。
彼时的秦放,在说完这声好后,他注意到了那个站在角落里,手里拿着好几把羽毛球拍的女孩,他的眼底染上一抹生趣。
傻乎乎的,纤细又可爱。
晚上回到寝室,时鹿几乎没有半点隐瞒,对着刚剪完短发不久的小姑娘说:“盼盼,秦放今天晚上十点要去明月阁。”
“真哒?!”
正在准备刷完牙睡觉的小女孩听见这话,陡然变得激动万分,‘哗啦啦’迅速将牙刷清理干净,吐掉嘴里的泡沫。
“呜呜我想去诶,他去明月阁肯定不会穿校服,一定是好看到要死的便装。”她毫无芥蒂的抱住时鹿的腰。
“鹿鹿,你再帮帮我嘛。”
“我见他一眼就回来。”
“看一眼就回来。”
……
时鹿最后一张有记忆的画面定格在,少女一双明亮到令星辰黯淡的眼。
听完这无法令人拒绝的请求,时鹿无奈宠溺的笑了笑:“知道啦,帮你掩护,记得快些回来,千万小心翻墙别被抓了。”
“啊鹿鹿你真好,我爱死你了。”
原来,她出事前,就暗示过自己,她会死。
就要到那一天了,跟两年前的那一天就快要重叠了。
那是祭日。
有着全世界最明媚笑颜的她,被车子碾压后死无全尸的祭日。
-
时鹿听见了敲门声,陡然世界微尘里就只剩下了敲门声。
她慌忙去开门,望见依旧手机贴耳生怕错过自己任何一句话语的男人,他的身影遮挡住了整扇门。
一只裤脚还反卷着,另一只还粘着泥巴。
目光如炬,胸口上下起伏。
眼睑下方的小伤口已经恢复的看不出踪迹。
时鹿陡然一阵滔天的委屈,她什么都不愿意再想,猛地扑进男人怀里。
能感受到男人心口处震动的频率飞快。
林择深还在喘着气。
他先是心疼,后有化为无奈至极的偏爱。
“傻丫头。”
“你这样哥哥心都快疼裂开了啊。”
可时鹿就是贪恋着这抹温度。
贪恋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不是那令人绝望的薄荷凉意。
她联想到了男人那夜说的话:“我可以不见她。”
时鹿陡然攥住了林择深的衣摆,被人丢下,再也见不到的感觉漫过她的四肢百骸:“不要不见到我…”
我不想再孤零零一个人了。
是浓重的哭腔。
林择深身体一僵,原来那天的话,被她听见了...
他苦笑道:“不会的。”
时鹿依旧固执地扯着他的衣摆。
“那让哥哥先进去,好吗?”
“你发誓。”时鹿一想起那些在她生命中匆匆而过的人或事,就心寂冷的发慌,她红着眼,天真以为发了誓就可以将自己从漫无边际的患得患失中撇开。
她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你发誓绝对不会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发誓不会突然消失,求你发誓……”
她眼底是一抹固执又柔软的保护色。
无措又执拗。
双手死死揪着男人的衬衣衣摆。
林择深不知道她这抹异常的根源,只当是她被突然发生的意外给刺激到了。
他反向环抱住她,用最最温柔善宠的口吻向她保证。
“我发誓。”
发誓不会离开你,发誓会永远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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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择深觉得,时鹿怕成这样,应该还有别的隐情。
因为她从刚才起,就一直喃喃自语说对不起。
他坐在她身前,时鹿依旧抓住他的衣服。
林择深目光不忍,抿唇:“这件事跟你无关,丫头。”
同样的话,同样的内容。
两年前,母亲在她耳边说了无数次。
“潘盼是个好孩子,那件事跟你无关,鹿鹿你知道吗?”
跟自己无关吗?真的跟自己无关,是这样吗?
可分明不是。
她陡然看向男人的脸。
“可是,就是因我而起的啊。”
“不是我,她压根就不会死...不是我她也不可能连死了都没有全尸...”
林择深越听越不对劲:“丫头?”
这声丫头,让时鹿稍微回了一点神。
她松开了扯着的衣摆,意识回笼,又是死死咬住嘴唇。
林择深眼底眸光颤了颤,若有所思,故意露出点笑意:“困不,哥哥的腿借你躺会。”
时鹿轻轻点了点头。
“要不要进屋?”
时鹿又摇头。
“这么喜欢哥哥的床?那成,躺会的,哥哥陪着你。”
林择深觉得,时鹿最近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放在以往他说这样的话,这丫头指定会红了脸。
谁料她现在,一点反应都没。
“不要担心,叔叔会没事的。”
时鹿想起新爸爸,不由得又是一个寒颤。
“我不想新爸爸有事,不然妈妈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说完时鹿顿了顿,兀的又接了一句:“一个人...太孤单了。”
时鹿蜷缩在沙发里,头靠在林择深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