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坞纸家 第56章

作者:樱桃煎 标签: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甜文 种田 现代言情

  山长深知此理,遂同闻恪商榷处置,初时二人皆打算自此开除柴恒学籍,可后来,闻恪听闻柴恒早年失怙、身世伶仃,不免起了恻隐之心,变了主意,决计将他留在书院察看。

  至于何为察看,如何察看……便是要书院老少一齐监督,确保他从此往后有悔过自新上进之心,不再做有损德行之事、不再扯谎、不再居心不良捉弄他人,否则一经发现,谁也不留他。

  “这样好!”少年甲抚掌,“他最是怕他舅舅,恨不得日日住在书院,谅他今后不敢使坏!”

  阿显对此不做评论,只小心翼翼探头:“我呢?”

  “你么,”闻恪欲言又止,沉吟半晌道,“山长以为此事与你无关,本不责罚,但郁老先生坚决提议,罚你抄写中庸十遍,好教你省得何谓因时制宜、因物制宜、因事制宜、因地制宜。”

  阿显:“……”

  不过是为救火莽撞些,何至于此!

  “罢,你好生休养。”闻恪好笑起身,“我再回学斋瞧瞧。”

  失火缘由业已大白,为今之计,是要想法子补全教授书籍,寻常书院自身并无刊印之法,捐赠又实难逢,唯有自行购置,他身为知县,理应为此出些力。

  闻恪不做久留,告辞离去,却没料到才出房门就撞见有人坐在斋舍廊下。

  他顿了顿,偏头看铁鹰眼,铁鹰面无表情垂下头颅。

  他能做甚么,把这么个好看姑娘撵去雨地里不成?

  唯有令约心不在焉,像是没觉察到有人出来,仍低头摇着指头,还是闻恪上前问候:“姑娘为何独坐于此?”

  令约蓦地抬头,看看他,又转眸看看远处的廊亭,正色答他:“教他们撵了过来。”

  闻恪:“……”

  作者有话要说:  闻大人大概是隐藏cp粉粉头:(对着阿约)请带家属离开。

  家属霍某:(自觉跟上

  (今天过后霍老板就会比以前骚得更加明目张胆吧。

  然后鹿灵杰出青年韩松的最大作用竟然是给贺叔叔借了匹马?

  贺无量:你真是个好青年,马跑得挺快。

  霍沉的白马:(不屑

  ↑ ↑本文最大败笔就是没有在第一章 的时候给白马王子的马取个名字,然后后面就懒得取了。

  咕噜:不愧是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琚年 1瓶。

第51章 待兔人

  “……”

  年轻有为的闻大人难得碰上他想不通的情形, 话到嘴边滚了圈,又带回去,片刻后才露出微笑。

  案牍劳形,何苦再来忧心百姓家事。

  “便不妨碍姑娘沉思, 本官先行告辞。”大抵是因想到自己县官身分, 他罕见地用了“本官”两字。

  令约起身送走两人, 后又顺势瞧向廊亭那端, 一如先前无心窥探斋舍内的动静那般, 此时的她也自行屏蔽去室内少年们的交谈声, 接着揣测廊亭下的人会说些甚么。

  奈何猜测终归是猜测, 没个证实, 甚至事后都没人向她提过半句, 照常家去、照常吃饭、照常歇息, 就仿佛这件事并不存在。

  直到过了两日,她才缓慢的、切实地觉察到事情有所变化——

  霍沉开始光明正大地跟着她。

  同样是守株待兔, 但那只“兔”从她爹爹变成了她。

  就好比……眼下。

  称职的农夫又一次在篱笆边截下兔子,例行偶遇后便与兔子一并前往纸坊, 兔本兔令约忍不住好奇:怎的他过得如此清闲?

  清闲的人不知她所想, 安静琢磨了会儿好算找到话问:“阿显的《中庸》还未抄毕?”

  “今日才抄第五遍呢。”

  近两日阿显未去书院,告假在家边做调养边抄《中庸》,好没意思,倒与云飞互换了身分,后者日日奔赴城中,拜访请教那位京城来的藏书家,听说老先生很是喜欢他,甚至决定多留几日再回京城。

  为此,她也有许久没见过云飞, 便“礼尚往来”地问霍沉几句。

  到蜻蜓湖时,鹿灵来的纸工们已经动了工,那日雨后,天复又转晴,正好契合他们晒料所需,从蜻蜓湖起,往下游去的路上慢慢儿地搭起晒架,晒上了加工好的白坯。

  就在晒架旁,两人撞见了查检白坯的韩松,还和昨日撞见他们时一样,韩松心下又凉半截,摸着脑门儿,努力憋出个笑存问致意:“妹子早,霍兄早。”

  两人动作划一地朝他颔了颔首,更教人堵得慌了,好在令约多答他了几字问候,才舒心半点。

  想他此行,来时有多高兴这时就有多煎熬,原本以为那方琦不拦在他前头,他也有机会凑凑趣儿,毕竟贺姑娘是他独身二十年来唯一一个仰慕过的姑娘。

  不单相貌好,更有一身本领,当今世上再没别的姑娘像她这样把造纸当玩意儿了,实在有趣得很。

  可气他年少时不解情思,每每采料家去只知逮着人说贺姑娘这个好贺姑娘那个好,却不知这是对人起了心思……他爹养他更是比养狗好不到哪里去,休提替他张罗婚事的事,原有希望的事儿就这么蹉跎过去。

  直到他听说宛阳那位鼎鼎有名、大度谦和的方公子向贺家提了亲事,这才后知后觉地陷入失意当中。

  他韩松为人再老实,模样再周正喜庆,也比不过宛阳方家的公子罢。

  唯独出人意料的是,她回绝了方家,可方琦坚持不懈地挡在前头,还是没他甚么事。

  直恹恹到今年,宝云斋里忽传来消息,说他们公子在宛阳办了纸号,今年或会暂借宝云斋名头用用,打听之下,竟听说方家撕破脸皮的事,如此,他又活了过来。

  高高兴兴备好东西来凑趣儿,哪知才来就见到那位曾教无数鹿灵少女芳心破碎的霍公子牵了贺姑娘的手……

  不仅牵手,还同骑一匹马,也不止同骑一匹马,还日日同行到纸坊,可怕得很,教他如何不煎熬?

  可惜这二人中能看穿他心思的不是贺姑娘,而是霍沉,听他将令约叫做妹子,难免疑心对方是有意气他,但他找不到证据。

  几句寒暄后,两人接着往下游去,路上霍沉顺手捋了几根长穗狗尾草到手上,垂眸编弄起什么。

  许久不听动静,令约转头瞥上眼,猛的,呼吸一滞。

  “你……”声音卡了卡,尽力放沉着,“你怎会编这个的?”

  霍沉手上的狗尾草赫然变成只浅绿兔子,他理了理兔子的短尾巴,如实答她:“小时候学来的。”

  她当然知道,还是她本人教的呢。只是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认出自己来?

  “谁教的你?”她又问,亮汪汪的眼定定瞧着他,生怕他会向她扯谎。

  霍沉没答,似笑非笑地摸了摸毛茸茸的兔耳朵,而后将整只兔子递给她。

  “……”

  令约心情复杂地接过一把杂草,长长的兔耳在她手中颤上几下,缓了缓,等兔耳安分了才又转过脸庞。

  他还没答她,此时的霍沉,受他的奇怪猜测干扰,百般愉悦。

  在他看来,令约的追问有些像是在介意,介意他为何会做这些小姑娘玩儿的东西,换言之,她似乎是有些吃味。

  窃喜不已的人想等她再问一遍,结果当然是他先没沉住气,答了她。

  “我不认得她,偶然碰上说过一番话罢了。”

  神情口吻都极为真诚,没有半点诓骗痕迹,令约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宽心不少,甚至有心情默默接一句嘴:不,你认得,只是我不能教你省得。

  殊不知,她这点好心情落到霍沉眼里又变了味,害他越发膨胀得厉害。

  ***

  篁桶煮料至今,已有十日之久,煮料期间大火从未中断过,唯有闷料时歇上三两日,故而不等人走近,就能感知到山脚下热气烘来。

  令约不去那头,只带着某个引人注目的尾巴停在漂塘边,伸出手里的浅绿兔子指了指最南边的篁桶:“你瞧。”

  方方正正的“小石屋”上,两个年轻人正跑着圈儿。

  “这是在做甚么?”

  “昨日新放的料,需踩实了再煮。”

  最南边的篁桶是最初放料、煮料的那只,昨日一早,第一批熟料就出了篁,到下午便陆陆续续摆进新的灰竹料。

  她收回兔子,继续带他穿过漂塘,拐到厂房内侧。

  厂房东西而列,说是内侧,实则是指厂房以南,此处山溪西流到东,到厂房最东端时便与北面来的清溪汇合,合成一股再往南行,出城即注入宛水之中。

  山溪不宽,从北岸到南岸只搭了架简陋的木质小平桥,走过腌料用的灰釜便到小桥前,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对岸。

  南岸边孤零零坐落着两间厂房,除此外还有几方池塘,与漂塘大同小异,唤作漾滩,用来漂洗煮过的熟料。

  设在溪边,引水、排水一概便宜,昨日出篁的嫩料便浸在漾滩中,此时塘边四人正忙于换水。

  石灰腌过的嫩料,经大火煮闷数日,变成玉黄色,如此抛进漾滩是为洗净残余灰浆,漂去石灰苦汁,否则便容易蚀破皮肤。

  漂洗有道,讲究多跌多浇,这样才能内外兼顾洗得干净,故而白日里需人守在滩边不住翻料,到夜间休息时则引流进滩,缓慢冲洗,翌日又换清水接着翻滩,直到灰浆洗净,水质彻底清爽为止。

  约莫,需个七八日。

  绕过两间厂屋,便见屋后整整齐齐的两排树,霍沉扫了眼,问道:“树是你们种的?”

  “算不得,山上挖下来养着罢了。”

  说话间令约走去屋后的竹棚下,靠墙处堆了两张方桌与诸多杂物,霍沉探究似的盯着她,看她放下狗尾草兔子,在众多杂物中捣鼓出一个巴掌大的药罐来,再鼓捣鼓捣,又找到个旧竹篮,最后蹲身从桌底抱出个小石臼。

  霍沉:“……”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令约搁稳石臼,拍了拍沾上灰的手,转脸露出副有求于人的神情,但看某人衣冠齐楚,瞬间又打消了念想。

  欲言又止的样子引得霍沉挑了挑眉,主动做声:“需要我帮忙?”

  “也不是非帮不可,”她边说边拿起旧竹篮,坦言道,“只是我要去摘‘搓手叶’,想找个人先洗好药罐儿跟石臼……”

  霍沉明白了,正想应下却听她话锋一转:“可你看起来不像是做这个的,还是在这儿歇着罢。”

  “不。”本是替他着想的话,霍沉却不乐意听,僵着声反驳,“没什么做不得的,乐意效劳。”

  他坚定走到桌边,拿起药罐儿垒到石臼里,令约看得一笑,很快,在他转身前收敛好笑意,面色如常地指了指漾滩上游,不客气地指使道:“去上头洗,底下有灰浆。”

  霍沉听命,远征前竟近似腼腆地与她弯了弯唇角,以至于令约再望向他颀长的背影时,觉得这人更像是个抱着碗碟去洗的壮媳妇。

  “……”

  她猛的晃晃脑袋,甩掉这个可怕的念想,转身去摘“搓手叶”。

  “搓手叶”是纸农们的叫法,熟料出篁时极易腌破人手,“搓手叶”便是先人们在山上找到的护手法子——顾名思义,是要将叶片放在手心里搓揉,嫩头叶的叶汁覆上皮肤,干后变成保护层,再涂抹上菜油,便能维系一个时辰不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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