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坞纸家 第88章

作者:樱桃煎 标签: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甜文 种田 现代言情

  霍沉脸色越发不好,既是烦这哭声,也是因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将别人惹哭……为了离她远些,他走出树冠遮掩的地方,坐去雪地上,盯着白皑皑的雪陷入沉思。

  眼见天色慢慢暗下,小姑娘总算哭了个酣畅,抹干泪,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雪,然后从树后探出头,看方才凶过她的小子。

  却见他可怜巴巴坐在雪地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眶里甚至滚出几颗泪珠来。

  令约看呆,慢慢走近两步,小声唤他:“为何坐在雪里?你进来。”

  霍沉看她停下不哭,倒也不跟自己过不去,起身挪回树下。

  两人就此并坐一处,霍沉低头拭干泪,端着架子问她:“这是何地?”

  令约又呆了呆,不知想到哪里去,答他:“宛阳,你可听说过?”

  霍沉:“……”

  “我是问这是宛阳甚么地方。”

  “城北家具铺后头。”

  霍沉闻言打起些精神:“你是说尚在城内?”

  她捣了捣头,又问他:“你方才哭甚么?”

  霍沉听说还在城内,心下的忧虑已然减半,又想既然遇上个识路的,不如借她一臂之力,故答道:“我迷了路,不知霍府怎么走。”

  令约一听,忽地眼亮了亮:“霍府?我祖母常跟我提霍府老老爷的事,你说的可是那个霍府?”

  “……”霍沉知她说的是祖父,心情低落些,“正是那个霍府,我叫霍沉,你若送我回府,我便将这个手炉送给你。”

  他将怀里的袖炉拿出,令约瞄了眼,随后默不作声低下头,从脚边拔起几根枯黄的狗尾草。

  “你摸摸看,好生暖和,”他又引导句,久等不到她应口,有些急,“你若觉不够,我家去拿通宝给你。”

  令约听着,头埋得更低,又扯来两根莠草,只顾着编草,并不搭理他。

  霍沉猜是她笨,还不知何谓值钱玩意儿,只好另想办法。

  他紧盯着小姑娘冻红的双手看,见她三两下挽出只枯黄兔子,装作惊喜:“这是兔子?”

  令约总算抬头瞧他眼:“嗯。”

  “你教教我。”他决定换个法子教人帮他。

  果然,令约听了这话当即放下手里已编好的兔子,又扯了几根狗尾草交到霍沉手上,一步一步教起他。

  待他学会编兔子,又学着她问他那般问起她:“你方才为何哭?”

  令约耷拉下脑袋,转着手里的兔子,想了会儿才小声同他倾诉:“他们说我不是爹娘亲生的。”

  “他们是谁?”

  “家具铺里的小子们。”

  “为何胡说?”

  话落,但见小姑娘黄绀绀的面色涨红些,好似害羞不欲启齿,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说了出来:“他们说我娘好看,阿弟也生得漂亮,独我一人丑。”

  霍沉蹙额,想了想说:“许是你爹丑,你像你爹。”

  “……我爹也不丑。”令约噎了噎,嗫嚅许久才憋出后头这句,尔后眼眶里又涌出两包泪,死死兜住。

  霍沉挠了挠头,从怀里取出方帕子给她:“你脸上脏,擦了就不丑。”

  小姑娘愣愣拿过帕子,想了想又立马还回他手上,然后低头在膝上蹭了蹭,再抬头时问他:“干净了么?”

  干……干是干净了,但还是丑。

  霍沉不敢说这话,看清她正脸的同时又觉有些眼熟,仔细回想下,才想起自己秋日里曾见过她——

  那日他也是与霍涛置气,下学后并不乘马车,而是自己回府。

  途径栗香园时,见到个顽皮小子从一个小姑娘手里抢了泥人去,那小姑娘哭得可怜,他正迟疑要不要上前相帮,就见另一个小丫头从园里出来,没什么气势地朝那人喊话:“我舅舅就要出来,你快还她。”

  “不还不还。”小孩儿扮起鬼脸,甚至还凑去被抢泥人的小姑娘面前显摆。

  霍沉听闻有长辈出来,决计不管这闲事,继续往前去,可惜没走几步,眉心处便被一尖锐物什砸中,他懵怔抬手,摸下颗毛剌剌的板栗。

  再往前看,抱头蹲在地上的小孩儿跳起了身,一边指着他,一边冲那护着妹妹的小姑娘幸灾乐祸:“丑八怪惹事咯!”

  说完瞥见有人出来,立即拔腿跑开。

  霍沉也气闷丢下板栗,不顾朝他跑来道歉的小姑娘,板着脸走开。

  回想起这事,霍沉又觉脑门有些疼,再想到那日回府后霍涛对他的伤大肆耻笑,更加不喜,连看令约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偏偏令约没能认出他,也没瞧出他这突如其来的不喜,反而因他先前的话将他视作个好人,这时没等到他答话也不在意,只冲他抿出个笑,真诚夸赞句:“你真好看。”

  “……”霍沉不语。

  “走罢,我带你回家。”她慢吞吞起身,回头看他。

  霍沉心下莫名动容,起身后低头看着她,别别扭扭说了句:“你也不丑。”

  “我丑。”

  霍沉想起那时她被人叫做丑八怪,又想到她适才哭的原因,不由替她不满:“就是不丑!旁人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令约转过头,堆着眉毛认真看他,沉思良久问道:“那你往后可以娶我吗?”

  “当然不能!”霍沉似是听到甚么骇闻,扬声反驳,脚步随之一急,竟让路上的石头上绊了下,扑倒在地。

  “嘶……”

  他倒吸口凉气,苍白了整日的小脸这时总算浮起血色,一来是因他从小到大从未这么丢人摔倒过,二来则是教方才那骇人话吓的。

  哪儿有这样的人?她才多大?

  霍沉红着脸起身,侧身去看留在雪地上的痕迹时又一次愣住,倒不是没想到地上会留有痕迹,只是没想到这石块前后两侧都有这么一道人形——与他反向扑倒的人甚至脸也着了地,雪水与泥水勾勒出模糊的人脸。

  他想到什么,抬头看对面的小姑娘,见她果真也烧红脸面,就知这坑的确是她摔出来的,一时间竟觉好笑。

  难怪她脸脏。

  令约也盯着两个坑看了许久,末后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埋头往前走,霍沉不紧不慢跟上,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能开口。

  二人沉默着,赶在天色大暗前回了城区,到家具铺前恰巧撞见前来寻人的鲍聪,见到霍沉,鲍聪即刻上前询问几句,知其发热,便要带他去附近的医馆瞧大夫。

  霍沉却叫停他,回头寻觅起令约,然这时早已不见她踪影。

  “少爷?”

  霍沉静默须臾,末后垂下眼眸:“走罢。”

  可能真是个笨丫头,也不知找他要点好处。

  ……

  主仆二人拐过街角,令约总算从家具铺外的木板后出来,用手背冰了冰滚烫的面颊,撇嘴想:果然不会有人喜欢她,他也是骗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他喜欢你!!

  (下一章比较长,有一半内容是令约亲爹亲娘的故事,但是也很可爱就对了!剩下一半约等于婚后旅行叭,末尾有彩蛋。

第75章 仓州行

  (上)

  令约在孩提时的确怀疑过自己不是爹娘亲生的, 但那怀疑是因一些小孩儿的促狭话而起,等她慢慢懂事,便也觉得那话可笑。

  然而她万万没料到,多年后当她也成了亲, 她爹娘竟告诉她:她的的确确不是他们亲生的。

  她的生身母亲原是贺家长女贺巧若, 而她叫了十来年爹的人其实是她舅舅……

  贺巧若人如其名, 最是灵巧, 自小活泼机灵, 常逗得家里人开怀大笑, 等到年岁长些, 众人才发觉她极善手艺, 不论学什么都快极、好极。

  于是有人劝她学习刺绣, 她不肯听, 倒是及笄后忽对调妆粉生了兴趣,日日抱着本不知从哪儿翻出的残卷看, 而后又对着米粉钻研。

  可惜宛阳没人懂这个,她无处拜师。

  后来贺丰听说鹿灵有个会调香粉的老人家, 道是从宫里出来的老宫女, 是以便趁年后闲暇带女儿去瞧瞧,顺道拜访拜访有些年不见的韩家老友。

  贺巧若扮成男儿装束,到鹿灵后寻到机会去街头闲走,到底是头回离开宛阳,见到外头的事物总觉新鲜,途径香料摊、或是闻到什么从未闻过的气味时尤其欢喜,定要找人问清楚是甚么气味才罢休,否则便浑身不自在。

  故而当她与一人擦肩而过时,整个人定住脚步陷入沉思, 细细回想那人身上的清香,未果,只好调头追了上去。

  春日街头行人众多,她仅凭着那股淡淡的香气将人认出,此人身材高大,却不显壮,着一袭青衫,甚至有几分文弱气。

  巧若从背后品评番,深吸口气才上前搭话——搭话的方式是从背后拍了拍那人的肩,放粗嗓子唤了声兄台。

  那人回过头来,紧皱的眉头还未来得及松开,见叫住他的少年矮得出奇,挑了挑眉:“小兄台何事?”

  答他的是一阵沉默,巧若静静望着他,两眼失神,竟似到了人群乌有、只余眼前这人的境地。

  她还从未见过这等模样的男子,漂亮得像个狐媚子。

  “狐——”她开口时险些咬到舌头,所幸及时改了口,“敢问兄台用的什么香?”

  眼前的男人不敷妆粉,这香必然是从熏香而来,倘或是能与妆粉齐用的,倒是新鲜。

  “我不用香。”狐媚子老实答她。

  她疑惑皱了皱眉头,又动了动鼻尖,确信这香是从他身上传来,不过这回闻要比先前闻时熟悉些,就好似这清香曾是她熟悉的。

  久久没等到她吱声,那人有些着急:“小兄台既然无事,在下便先走一步。”

  巧若回神,又盯着他瞧上几眼,越发觉得他好看,于是极不矜持地多问他一句:“兄台着急去往何处?”

  那人仿佛不觉此景古怪,还是老实答了她:“初来贵宝地,丢了钱财,是去报官。”

  “……”

  这下她不得不佩服起他,只身在外丢了钱财竟还心平气和地与她这么个陌路人耽搁许久,倒是个极好心的人。

  “我带你去!”

  她不知从哪儿来的信心,张口便是允诺,然后便带着他在鹿灵城内乱窜。

  路上巧若得知此人姓尹名舫,乃仓州人士,此行到鹿灵是因入京途中遇到个老翁要回乡,那老翁声称腿脚无力,央求他捎带一程。

  尹舫本身与老翁并不顺道,偏却轻易应承下,奔波几日将人带到鹿灵,在鹿灵歇了一夜后钱财马匹随老翁一齐不翼而飞。

  “我许是教他骗了。”尹舫最后向她解释道。

  “……”你可算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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