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咬春饼
并且最可怕的是,他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有事干,有人找,畸形的认知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被认可。它们麻痹志向,腐化少年的心,这才是真正的獠牙镣铐。
佟辛怔怔开口,“直到你遇见上海的这个哥哥。”
霍礼鸣“嗯”了声,说:“他是光。”
是助他与前半生挥手作别的光。是带他上正途的灯塔。唐其琛伸出手,把堕落深渊的少年拽回人间。
佟辛鼻子一酸。
忽然理解了他那一年义无反顾地回上海。
“这个哥哥是你的贵人。”佟辛说:“也是太阳。”
霍礼鸣眉毛轻挑,“我不仅遇到了太阳,还捡了颗星星。这么一想,其实也挺好命的。”
佟辛撇了撇嘴,不怎么坚决地怼了句,“现在这么能说,刚才干吗弱爆了。”
“我哪里弱!”
“你都不怼他们。”
“这不是有你嘛。”霍礼鸣双手枕着后脑,闲散地往沙发上一靠,“不然我怎么看得到,这颗星星……这么护夫。”
“……”
佟辛振振有词,“我是新闻专业。”
“嗯?”
“你这种,是绝好的现实素材,方便我以后写论文。”
“……”
当然,佟辛不可能真睡他家,孤男寡女的也没确认关系,这不合适。霍礼鸣没勉强,但执意要开车送她。
很奇妙,这一晚他酣然入睡。
次日天亮,霍礼鸣被手机震醒。
他哑声接听,“琛哥。”
唐其琛听说了这件事,让他去一趟家里。到时,朵朵和西哲正缠着唐其琛下棋,一年级的小学生了,朵朵还搂着唐其琛的脖颈,一口一句“爱爸爸”把唐董哄得眉眼上扬。
见着了霍礼鸣,朵朵立刻朝他跑来,小短手伸得高高,“哥哥抱。”
霍礼鸣没有顾此失彼,一手抱一个,逗了会儿才放下。唐其琛眼神示意,一旁的阿姨便将一双儿女领走。
“人是从宇县来的,事先了解你的情况,包括住址。”唐其琛说:“他们那年生的是个女儿,原发性心脏病,现在在医院用药保着,过得很拮据。”
霍礼鸣沉静至极,低了低头。
“是给钱,还是做个了断。”唐其琛叠着腿,淡声问。
霍礼鸣抬起头,“哥,我自己解决,你别为我费心。”
唐其琛点了头,“好。解决不了,给柯礼打电话。”
正说着,温以宁从楼上下来,“呀,多久没看到你了。”
霍礼鸣不正经的语气,“这么想见我啊嫂子,是不是又让我带你去纹身啊?”
两人早年相识,关系不错,温以宁手腕上有个很漂亮的小狐狸,就是那会儿他带去纹的。温以宁爽朗应声,“好啊。”
唐其琛侧头睨她一眼,温以宁自然而然地走过来,从身后轻轻将手搭在丈夫的肩膀上。
唐其琛蹙眉温声:“不许。”
温以宁捏了捏他,眉开眼笑,“逗你的。”转而又看向霍礼鸣,意有所指地问:“上次柯礼说,在机场见你和一个女孩儿在一起。有情况啊?”
霍礼鸣坦然,“在追。”
闻言,唐其琛也抬起头,“嗯”了声,“有机会带来家里看看。”
霍礼鸣:“哥,借你吉言啊。”
从唐家出来无所事事,霍礼鸣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往程序那儿走了一遭,吃过晚饭才回家。结果一到大门口,齐正国和赵英就等在那。
齐正国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竟拦着他不让走,“鸣鸣,我跟你妈实在没办法了,妹妹等着救命钱,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求你了行吗?”
霍礼鸣漠然,“我妈早死了,你指哪个妈?”
身后的赵英一脸尴尬。
齐正国大吼:“当年我可没申报你的死亡手续,从法律上来讲,我们的家庭关系是存在的。你,你有……”
义务两个字,他卡了壳,没敢说出口。
霍礼鸣太阳穴突突地跳,拳头都快按捺不住。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清脆的——“你很懂法啊。”佟辛像个从天而降的女战士,披风带火地走过来。
“那咱们就好好聊聊,当年你丢弃他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法律。报警,正好让警察叔叔见识一下遗弃罪的标本模板。”佟辛冷言冷语,目光像小火焰,“于情于理于法,叔叔,你哪一项有资格?要钱是吧?你家在县城不是还有一套130平米的商品房吗?真急着救命,你们怎么不卖房子啊?”
“也是。比起卖房子,托点关系查资料,再花几百块路费来这儿演一出苦情戏,入股不亏啊。”佟辛冷呵,质问得有理有据,“你们可真卑劣的,觉得他一大男人要面子,不好跟你们吵闹。你们这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真会道德绑架!”
齐正国和赵英彻底失语了,面色难堪阴沉,偏又反驳不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吸引了物业保安。
佟辛拿出钱包,翻出张纸币往他们面前一丢,“钱要到了,走吧!”
一块钱掉在地上,又被风卷吹到齐正国脚边,似也在应景地嘲笑。
佟辛拽着霍礼鸣一路上了电梯。到他家后,她才一口深呼吸,摸着发烫的脸自言自语,“差点忘词儿了。”
霍礼鸣眉眼弯了弯。
“还笑。”佟辛没好气地瞪他。缓了缓,问他正事,“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报警算了吧。”
霍礼鸣靠着墙,神色分外平静,“他们女儿的确生了病。”
佟辛反应颇大,“难道你要给钱啊!”
霍礼鸣对这些已经看得很淡了,其实这么一出戏,轰轰烈烈的,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要说多撕心裂肺,真没有。那天在电影院外头被齐正国叫住。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那些碎裂的往事和细节,再借着这个由头细致入微地回忆一遍、品尝一遍,没有他想象中的酸与苦,只有漠然和唏嘘。
他明明是戏中人,但更是个清醒的明白人。
唯一触到他灵魂的,就是佟辛。
以一己之力,护他尊严。
让他有一种,被人保护的真实温暖。
霍礼鸣静静看着仍沉浸思索、愤愤不平的女孩儿,眼神渐渐放软。佟辛终于意识到他在看自己,不自然地眨眼,“你看我干吗?”
霍礼鸣神色微沉,蹙了蹙眉,似是沉浸在自己真实的疑惑中,然后自言自语轻声,“你说,耍个流氓会坐几年牢?”
第48章 迪士尼烟花(3)
第47颗
佟辛警惕地往后退一步。
霍礼鸣神思缥缈, 很认真地考虑,“如果只拘留个十天半个月,那我还是血赚。”
佟辛反应过来,顿提声警告:“没有这种好事, 你大概会被判个无期徒刑, 孤独终老。你不要有这种危险的想法, 现在是法制社会。当然如果你想要以身试法, 当我没说。”
霍礼鸣回过神,低头轻轻笑了下。
佟辛有点害怕, 小声说:“你别乱来,你这样是会失去我的。”
霍礼鸣目光落到她身上,“嗯”了声, “我从不干强抢民女的事儿。”
佟辛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 如果让我等太久, 逼疯了,我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又说。
佟辛:“……”
—
同一时间,车站附近的旧旅社里。
齐正国斜靠在床头叼着烟打斗地主, 烟雾缭绕呛人,赵英常年有咽喉炎,咳得不行。她忍不住说:“你能不能上外头抽。”
齐正国沉浸游戏,压根没听见。
赵英看着颓废冷漠又自私的丈夫, 心里漏了一层层的冰粒子, 她忽然说:“我不去找鸣鸣了,我明天回家, 你想怎么做, 我不管了。”
齐正国猛地翻身站起, 又急又凶:“你什么意思?”
这个年近五十的女人神色疲倦沧桑, 她知道丈夫听见了,她不想再重复。于是沉默地开始收拾行李。
齐正国急吼吼地围过来,“你傻啊!都到这份上了,再磨他个几次,他肯定会答应的。”
赵英:“他不会。”
“胡说。他还有个有钱的哥哥,上市集团的董事长,这种有钱有权的最要面子,我雇几个人去公司门口闹事,他们肯定会拿钱摆平的!”
赵英手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干涸的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齐正国去抢她行李,她按着不松,火气一下子上头,他大吼:“你别发疯!”
“发疯的是你。”赵英把行李狠狠丢地上,“那姑娘说得对,我们没资格出现在鸣鸣面前!”
“你懂个屁!”
赵英悲从中来,冲上去对丈夫一阵捶打,“都是你,都是你!你一个人把鸣鸣带走!你好狠的心!你不要就留给我,你当时凭什么丢掉他!”
赵英那年生女儿的时候大出血,身子虚了好几年。
齐正国提过要把霍礼鸣送走,她都坚决不同意。齐正国起了歪心思,瞒着她,带着霍礼鸣去了外地。丢了就丢了,先斩后奏。
赵英当时哭得死去活来,骂他是个畜生,并执意要去找。
但两个月后,她又查出了宫颈癌。做了卵巢和子宫全切大手术,身体大不如从前。后头生的这个女儿念初一,一次体育课上晕倒,送去医院才知道是原发性心脏病,病势汹汹,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齐正国托一个系统内的亲戚无意中查到了霍礼鸣的信息,于是动了歪心思。他心里很清楚,霍礼鸣对他有恨意,所以不顾妻子的病弱身体,非让一块儿来上海。
因为赵英那时候,对霍礼鸣是真心爱护的。
眼下妻子不干了,齐正国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恶狠狠地威胁:“你别坏老子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