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鹿
“有没有感染,还要等两次检查结果出来才能下定论,”冯殊说,“我对做生意没兴趣。”
“陈家做的又不是别的生意!医疗行业,跟你学的专业也是沾边的。”
若不是冲着这点,舒明君在冯殊选择读医科的时候就会插手了。
冯殊很坚持:“但我不喜欢。”
“由不得你喜不喜欢,”舒明君说,“当医生这么辛苦,容易染病,挣得也少,你这样肆意妄为,是完全不为家里的人考虑吗?也许那个夏小姐很想过更好的生活,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她不会。”
舒明君不当回事地笑笑:“退一万步,这回如果真的染上那个病,你等于是连累了她。一个男人,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何谈去保护妻子?到了那个时候,她还会心甘情愿吗?”
“她——”
冯殊突然不想继续这场谈话了。
深吸口气,他说告辞,要上车离开,舒明君本想拉住儿子的手把人拦下来,想到什么又急忙收回,没去碰他。
“你明明是我和文康的儿子,怎么就学到了冯克俭的臭毛病,油盐不进!”
冯殊停下步子:“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到我爸这份上,您可以不爱,但何苦这么讽刺他?还有,夏知蔷和您不一样,您不用拿自己的想法揣测她。”
像是光洁无瑕的瓷器上裂了个口子,舒明君体面高傲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
“小殊,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
舒明君声音里带上哭腔,“冯克俭都跟你说什么了?还有那个老太婆,说是把你带大,不过是为了天天给你洗脑,灌输我的坏处罢了!人人都说我不好我有错,可是结婚的时候我就怀了你,冯克俭什么都知道,是他自己选择了接受,没有人逼他!”
冯殊无奈地闭了闭眼:“长辈之间的事,我不想再多置喙。不过,军婚难离,您能和我爸顺利分开,他暗地里牺牲了多少,又放弃了多少,您问过吗?您在意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没等到舒明君的答案,冯殊自己先觉得没有意思。
冯殊的外祖家境优渥,舒明君养尊处优长大,对钱财并不贪图。打着爱情至上的旗号,她行事的动机单纯到无可挑剔,加上冯克俭自我让步太多,以至于,外人无法多指摘舒明君什么。
他们不情不愿地结合,又顺理成章地分开,每个人都在这段失败的关系里各取所需,或是咽下苦果,起承转合是那么地有理有据……
完美的逻辑链里,唯独冯殊是个多余的意外。
回家路上,冯殊的车开得心烦意乱。
来开门的夏知蔷脸上倒是看不出事业受挫后的不快,反倒是眉目弯弯,笑着拉他到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个不大的蛋糕。
蛋糕造型并不复杂,上面外部是一圈珍珠马卡龙,围着底座则摆了若干可露丽,配色明快和谐。
从用色习惯来看,是冯殊所熟悉的她。
“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夏知蔷捧着脸问道。
冯殊还没完全从低潮中抽离,一时有些迷惑,又有点忐忑。粗略地心算了下,他问:“结婚200天纪念?”
噗嗤一声笑出来,夏知蔷说:“哪有人过什么200天纪念的,”她狡黠地冲人眨眨眼睛,“是‘世界蛋糕日’啦!”
“有这个节日?”
“谁知道,反正我随口编的。”
冯殊掐了掐她脸蛋子:“都会逗人玩儿了,跟谁学的?”
“你啊。”
“……”他真心实意地笑笑,随手拿了个可露丽,咬上一口,味蕾立即被惊艳感充斥。
甜味带来的愉悦感简单直接,冯殊心情好了点,便问:“为什么要做蛋糕?”
夏知蔷表情维持得倒挺自然:“没有为什么,借你的舌头试验新品呗。这个是‘惊喜盒子’,很好玩的。”
店都没了,还实验什么新品?冯殊没立即戳破谎言,只问:“什么叫‘惊喜盒子’?”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吃完一个可露丽,点评:“这个不错。”
“可露丽当然好吃了,法国还有专门研究它的协会,也叫‘天使之铃’,”夏知蔷说着拿手比划了下,“这里面加了香草荚的。香草荚你知道吗?一斤得小2000块钱,可贵可贵了,平时我都不舍得多用。今天想着做给你吃的,这才多放了点……”
冯殊锐利的眼睛看向她:“不说是试验新品吗,怎么不按大货的比例添加香料?”
夏知蔷一时语塞。
支吾着说了句“蛋糕是新品,可露丽又不是”,她借口这些东西太甜,跑去煮咖啡,强行中断了话题,又在转身那一刻飞快扇了自己嘴巴几下。
——跟冯殊这种鬼精鬼精的男人打交道,多说多错一点不假。
等夏知蔷端着咖啡回来,看到桌上的景象,惨叫道:“你你你,你动它干嘛!”
蛋糕中间已经弹起了一部分,那是个隐藏在蛋糕胚中的透明长筒型盒子,里面放着的,就是夏知蔷提前准备好的“惊喜”。
冯殊无辜地挑挑眉:“底座上有个按钮,我碰了碰,它就……不好意思。”
惊喜被提前泄露,夏知蔷气呼呼地将盒子里的新眼镜架取出来,扔到对方怀里:“送你的。”
冯殊接过看了眼。
金丝边,全手工,很是眼熟……哦,原来是照着他被踩碎的那副眼镜,订做了个差不多的。
冯殊之前那副眼镜,还是一位旅日同窗送的。该品牌镜架都是匠人纯手工制作,店面不多,产量极其有限,夏知蔷现在能拿到手,那就是在两三个月前便排上队了。
那会儿,冯殊刚回国。
那会儿,他还以为两人不过是同床异梦、各怀心思的床伴……
将镜架戴好,冯殊心地一片柔软,那里像被毛茸茸的东西所包围,裂开的缝隙全被人填满。
他说:“很合适。”
夏知蔷也觉得合适。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适合戴金丝边的男人?真想用牙齿咬住他的眼镜摘下,再一把扯掉领带,撕开衬衫,酱酱酿酿又酿酿酱酱……
将心口乱撞的小鹿摁住,再强行清空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夏知蔷随口找话题:“那什么,你、你剪头发啦?”
冯殊说是的,昨天值完夜班去剪的,就是tony老师手太重,修得有点过于短了。
夏知蔷吃着可露丽,看他,看他,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冒出来。
夏天,画室外的走廊上,新修的头发,金丝边的眼镜,白净清润的面庞……她是不是见过这张脸?
“‘知芝’的事由我来解决,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夏知蔷的思路被冯殊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
她条件反射地接了句:“你打算怎么解决啊——”话还没说完就捂住自己的嘴。
这人居然趁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套话!
冯殊揉她头发:“凡事有我。”
蔫了吧唧地垂下头,夏知蔷说不用了:“怪我自己没看清那个假证,运气也不好,落个被查封的下场倒不冤。老老实实等解封就是,办法总比困难多的,你不要为这点小事分心。”
“知芝”被查封有一周了,除了第一天怄得差点在冯殊面前露馅儿,夏知蔷心态调整得还算快。
今天这个惊喜盒子就是退订的单子剩下的,香草荚则是库存的最后几根,她乐呵呵地忙活了一下午,一心只想给冯殊制造惊喜,让人不要为了职业暴露的事太难过,并没工夫苦大仇深。
这种纯天然的豁达,算是老天爷给夏知蔷这个笨姑娘的补偿。
冯殊的心疼并没有因为她的看开而减少半分。
钟灵秀说,钟敏儿家底厚实,爷爷外公从政,父母从商,涉及行业很多,主投医药及医疗器械。
她问冯殊:“你知道君康医药吗?他爸妈都在君康有股份,一个舅舅在省卫健委,还有个叔叔是我们市食药监督局的一把手,所以……敏儿从小被宠坏了,要什么爸妈都依,如果她铁了心想整夏小姐,挺难对付的。”
冯殊当然知道君康医药。
有人说,这家公司是药企里的华为,市值惊人,在中国医药界,除去几家国字号企业,它和庄氏医药属于行业里的金字塔尖。
不过,冯殊知道君康不止是因为它的名气。
——君康君康,君是舒明君的君,康是陈文康的康。
他们是冯殊的生父母。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
50个小红包作为停更+晚更的补偿!
谢谢小天使们在评论区和微博里给我的鼓劲,不过很遗憾的是渣南已经开始在家办公,后头没办法稳定日更了,但是隔日更问题不大。
小蔷薇正文大概十来章就能完结,结尾是和开头一起想好的,很私心地,想做一个首尾呼应的闭环出来……到时候某些没来得及展现的甜甜甜日常会扔去番外,季狗视角也会扔去番外,都会有的=3=
第48章
一夜断断续续不成眠, 冯殊于晨光中恍然睁眼, 看着猫在他怀里、呼吸清浅的夏知蔷,心底某个念头开始落地生根。
阻断药的不适症状渐渐缓解, 冯殊食欲较之前好了些,早饭吃掉了大半。
夏知蔷挺开心, 特地给人挑了条夏天色系的领带, 兴致勃勃帮忙系上。
冯殊问她:“昨天怎么睡那么晚?”
半夜醒来时, 他见她仍在背对着自己看手机, 想来是焦虑所致,难以入睡。
夏知蔷神色怪怪的, 说:“也没多晚呀,反正这几天也闲,晚上不睡, 下午补觉呗。”
“在操心工作室的事?”
“真不是, 真的,我就是……”忽然, 她停下来系领带的动作,“你脸上怎么了,上火?痘痘?”
冯殊默不作声地去洗手间照镜子。
下颌附近原本光洁的皮肤上, 不知何时冒出了三五颗红点,脖子一侧也有, 似有连成片的趋势。
神色淡定地回到门口,冯殊说:“可能是药物过敏,”他朝夏知蔷挤出个笑, “记得洗个手,我先上班了。”
这天是行政查房。
江副院长领着一票人,在心外一病区晃了几圈,对情况基本满意,挑出来的都是些病房空调不够制冷、叫号器坏了之类的小毛病。
查完房,江副院长让吴新明找来冯殊。
走过场地关心了下他的心理身体状况,江副院长又道,等结果出来,该算工伤就算工伤,实在不行让人转去行政岗,院方不会坐视不管的。
冯殊默默听着,直到副院长说到重点——院里给他安排了一次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