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鹿
夏知蔷扯住裙子:“我、我不知道你今天也穿这件,不然——”
季薇薇关注点不在这里:“什么时候买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她当然不会知道。
刚放暑假时,季薇薇收到了这套泳衣,当天就试穿给夏知蔷看了。热烈如骄阳的漂亮女孩,穿着一身浓郁的红,像极了盛放中的蔷薇花。
回头再去看自己满柜子清汤寡水的白色粉色蓝色,夏知蔷皱了眉。
不得不承认,很多次夏知蔷都克制不住地想让自己变得更像季薇薇一些,哪怕只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模仿一下也好。
从买一样的橡皮,到用一样的本子,到听她爱听的歌,甚至尝试她喜欢吃、自己却接受不了的食物……
夏知蔷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管不住。
渐渐地,有外人发现一二,不怀好意地说她是学人精。
堵不住别人的嘴,夏知蔷只祈祷,祈祷季薇薇就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没听说过。
前段时间,夏知蔷被夏胜利带去南江走亲戚,逛商场时正好看到了这件洋红色的泳衣。鬼使神差地,她央着夏胜利买下了它。
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也想好穿出来以后,一定要跟薇薇坦诚一切小心思。只是夏知蔷没想到,季薇薇今天也穿了这套。
夏知蔷不觉得自己有人家好看。
东施效颦的她,一时难堪至极,垂下头,拼命用裙子遮住自己。
季薇薇却说:“没想到你穿红色这么好看,比我穿着好看多了!”
“真的?”
“骗你又没钱拿,”她左右上上看了圈,点点头,嗔怪,“早知道你也喜欢,我就让我哥多带一件了,他肯定愿意的。”
泳衣是季临渊给季薇薇买的?
夏知蔷一时更难堪了:“要知道我学着你买了一样的,你哥哥会不会心里不舒服啊?”
季薇薇别有深意地笑笑:“不一定哦。”
她话应刚落,一起来的另外两个女孩儿围上前:“咦,你们俩怎么穿一样的啊。谁学谁的?”
夏知蔷赶紧转过身躲避她们的视线。
季薇薇将她拉过来,揽住肩膀:“学什么学,这叫闺蜜装,懂么你们!”
那天真是个好天气,天水一色,空气透明得好似洗刷过一样。云朵在天边堆积着,棉花糖一样柔软,一团一团,倒映在湖面上。
两个从后面看几乎分不出差别的红色倩影,一前一后跃入水里。
水波清浅,天光澄澈,少女们的手臂划开波浪,也拍散了落入水中的绵绵白云。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又平静。
季薇薇游得很快,把夏知蔷带到了远离人群的一片水域。
夏知蔷滑到她边上:“薇薇。”
“嗯?”
“我不是想故意想学你的,我就是……很羡慕你,很羡慕很羡慕。”
“我还羡慕你呢,”季薇薇神色一黯,没多谈这个话题,“虽然早猜到,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讲出来。反正这儿也没外人,你实话跟我说……”她转了个向,起起伏伏地飘在暗涌深藏的水面上,表情期待:
“你喜欢的那个人,我是不是认识啊?”
夏知蔷没来得及给她答案。
*
“我为什么不拦着她下水,为什么要跟她穿一样的衣服……薇薇那么好,死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断断续续叙述完一切,夏知蔷畅快淋漓地哭了起来。
冯殊无措地看着,一句像样的劝慰都说不出。
他只能抱住单薄伶仃的妻子,压制住在心底喧嚣的自私:还好还好,出事的那个不是她。
抱了会儿,冯殊感觉夏知蔷哭声小了,隐约像是累到了要睡着似的,便松开臂弯,垂头细看她神态,轻言细语地哄:
“我们直接回南江,好不好?”
免得去了夏胜利那里,她看到叶青又触景伤情。
不答话,夏知蔷只是缓缓地,用脸颊在冯殊已被洇湿了大片的胸前蹭了蹭,又蹭了蹭,随后扬起因哭泣而涨红的脸。
哭太久了,她瞳仁上仍罩着厚厚一层水雾,剔透的泪珠挂在睫毛上,悬而未落,神色中全是无助的依赖,易碎,而美丽。
心疼得一皱,冯殊叫她:“知知,知知?能听见我说话吗?”
夏知蔷眨了眨眼。
残余泪水滚落的那一瞬间,她双臂忽地攀住冯殊的肩膀,重重吻了上去。
被泪水冲洗过的唇瓣,凉凉的,软软的,夏知蔷的动作却有些急躁火热,起先只是压住他的唇瓣亲吻,随后变成不管不顾的吸吮,毫无章法,像是溺水的人在拼命掠夺氧气。
她还咬他,尖尖的、不听话的小牙齿在人唇上来回厮磨。
冯殊了解,夏知蔷于这方面从不虚伪,坦然直白,不掩饰纯天然的羞涩柔软,和原始的热烈渴望,在他的怀里从来都是毫无保留。
可今天也……
呼吸越来越重,冯殊喉结上下滚着,眼底泛起雾气,心底某处跟着软软地塌了下去。
压抑得快要发疯,此时此刻,她太需要宣泄了。
他知道她很难过。
人类很容易陷入道德陷阱,被人抓住一个错处就不停鞭笞,也许夏知蔷犯过小小的,不足为人道的小错处,却不是需要用一生去赎偿的罪。
夏知蔷总说季薇薇有多好多好,冯殊不认识什么季薇薇,他眼里只有她,他只觉得她好,只看得见她好。
他的知知怎么会是该死的那一个。
夏知蔷仍在胡乱无助地索取着,冯殊费了好大功夫才终于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男人微微喘着气,唇色红得不像样子,在夏知蔷眼前一张一合:“知知,冷静点,我们暂时还不能这样。”
“你不想要我吗?”夏知蔷委屈得不停捶打对方,“你明明是想的,明明是想的!你为什么不要我!”
挣扎中,她上衣纽扣尽数崩开,裙摆则卷到腰下,春光乍泄,谁能言不由衷地说不想?
怎么劝怎么哄都没用,她哭闹着完全听不进话。冯殊无计可施,人都要被理智和本能快撕扯成两半了,崩溃前一秒,救急一般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空不出手,冯殊起先任由它响着。铃声循环往复几次后停止,旋即,又响了起来。
一听就是有急事找。
夏知蔷仍坐在冯殊身上,头软踏踏地靠住人肩膀。深呼吸几口男人淡淡的松木气息,她清醒了些,沙着嗓子说:
“你接吧。”
急事,一般都不是好事。
作为全国知名的综合性医院,仁和每年都会派出几支医疗队去偏远地区,进行医疗援建。今年组建的队伍已陆陆续续走了大半,最后一支将在后天下午出发,目的地是临省沿海小城,丰舟。
毫无预料地,冯殊被紧急抽调进了这支队伍。
人员选定明明应该在出发前一个月就落实,临阵调兵,已属蹊跷,加上冯殊去年初已下乡援建了一回,按照仁和的惯例,升副高职称之前无需再往基层去,现在作这般安排,实在是让人诧异。
电话那头的吴新明很无奈:“事已至此,你准备准备先出发吧。其他的,我在这边慢慢协调,争取让你早点回来。”
冯殊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测,等赶回医院,陈渤拉住人直接将事情点明。
“是老江的手笔。你当时就不该得罪他,这老东西……呵,阴着呢。”
果然,江副院长以出发动员之名单独约谈了冯殊。
他全程带着和煦又官方的笑,说冯殊窗口期没过,留在仁和也做不了手术,不如跟着队伍下基层历练历练。
扯这个理由的时候,江副院长像是不知道冯殊窗口期只剩不到两周一样。
念及吴新明,冯殊没费工夫跟他争。
回到家,夏知蔷已经在帮他打包行李了。她并不知道这件事里面的弯弯绕绕,冯殊也不打算拿这些烦她。
夏知蔷问:“要去多长时间啊?”
“两到三个月,不定。”
“这么久……”她有些不满,沉思片刻又期待地问,“那,我可以跟去吗?”
“你生意不做了?”
“不是有彭定军嘛,而且,我本来也有别的打算。”
冯殊失笑。
他之前跟的那支医疗队,大部分同事都是已婚,一去三个月,也没谁见携家带口的。顾及到夏知蔷的情绪,他委婉地说:“我先过去看看情况吧。”又道,“明天不用上班,正好还有个事要办,你跟着。”
冯殊带夏知蔷去签了那套公寓的购房合同。
他说这是生日礼物。
他说希望她喜欢。
岂止是喜欢。
空无一物的loft,走路说话都有回音,夏知蔷领着孟可柔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孟可柔问:“打算什么时候装修?装好了散散气儿,趁早搬进来,能多省点房租。”
“装修是要装修,但是,我不会把‘知芝’搬上来。”
“什么意思?”
夏知蔷环视着这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空间:“我打算把‘知芝’全权出让给彭定军,让他和秧秧继续接外单,我再在这里开个分部,专心做烘焙教室。”
“知芝”被查封后,夏知蔷难得空下来,想了很多。
没结婚的时候,她一门心思扑在工作室上,日夜颠倒无年无假的,倒也自在。今时不同往日,冯殊工作这么忙,她如果还继续之前的生活状态,两人必定是鲜有时间凑在一起,聚少离多的,容易出问题。
做烘焙教室,可以自由排班教学,不用熬夜不用加班,虽然挣得少一点,可夏知蔷能多出时间经营这个家。
孟可柔认真听完,笑:“小女人一个,但愿他值得你这样。对了,你之前说,冯殊还有个什么白月光,对方是不在了吗?”
夏知蔷点头:“好像是去世了吧,这还是陈渤说的。”
“那就好。不过,你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