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睡醒就饿
第100章 字据
李氏是谁？
屋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明显不止唐思然一个。
先想起来的还是王氏, 方才王妃把她的屏风转送大姑娘，叫她很是回味了一下李侧妃还在的日子。
王氏叹了口气，道：“这半年……过得挺快。大姑娘指不定该怎么伤心呢。”
这么一提醒, 唐思然想起来了, 这就是那个胆大包天收买丫鬟，在她窗户底下说王爷跟轻轻好的那一位猛人。
一顿操作把自己送去庄子的那一位猛人。
她都没见过脸。
唐思然叹道：“这大过年的。”她又问李旺支，“我只问你, 她可是病死的？”
李旺支道：“没什么病, 就是一直没精神，然后给死了。”
“那就埋了吧。”唐思然问：“府上可有什么先例？王爷打算怎么处置？”
李旺支道：“这还是府上死的第一个——”
这话叫屋里十几个美人不太自在, 灵儿还抓了她一只手，嫣嫣不甘示弱的抓了另外一只，颜颜看不过去又把自己手从她跟嫣嫣的手中间插了进去。
唐思然坐在上首, 美人们基本都在她对面，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一搞, 气氛倒是不严肃正经了。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争宠！简氏心中呸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快想不起来李氏长什么样子了——
那她一定是个丑八怪。
死的是个得罪过王妃的妾, 她们也没胆子越庖代俎, 都眼巴巴的等着王妃说话。
唐思然想了想, 道：“先差人去她家里说一声吧, 好好的姑娘, 总该叫人知道的。”
李旺支应了声是, 叶灵忽然叹了口气，“娘娘慈悲。”
唐思然握了握她的手, “这哪儿能牵扯到慈悲呢？”不过是依着王爷的性子还有如今的社会习俗办事儿罢了。
叶灵嗯了一声，想起原先她来王府的时候。
这个机会是她哥哥临死前求来的，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她一个女儿，自然是比不上父母唯一的儿子。
母亲说宁可死的是她，父亲说当妾就是当奴婢，说她就算死在王府也别叫他知道。
只是后来王爷一直照顾着叶家，母亲还亲自过来赔情道歉，说当时口不择言。
还好有了娘娘，叶灵又把自己的手往娘娘掌心钻了钻，想把自己的手在她掌心完全藏起来。
叶灵的手柔柔软软的，力气也不敢用很大，唐思然被她弄得有点痒，稍稍用力捏了两下，偏头瞪她。
叶灵觉得这是叫她乖一点的意思。她盯着一屋子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笑了笑，然后觉得对面那些人眼睛里的光又热了不少。
李旺支道：“娘娘，李氏的家人已经离开京城了，她娘家原本有个书院的，只是前头牵扯进去了考场舞弊，连带礼部和几个翰林院的官儿一起给撤职了，如今已经回了老家。来回可能得月余。”
唐思然点点头，又道：“去办吧。”
“既然不是生病死的，那就叫大姑娘去庄子上住上七天，等过了头七再回来——”她微微一顿，转头问竹兰，“大姑娘现在住哪儿？”
竹兰心中微微一叹，王妃是真不在乎。
“李氏犯事儿之后，她那院子大姑娘带着几个丫鬟婆子住就太冷清了些，王爷给她搬去西北角的一个一进的小院子静养了。”
唐思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王爷这是未雨绸缪。
李氏从搬出去就注定得死了，李旺支说王爷不知道也未必是真的不知道。
“她年纪还小，还在长身子的时候，谁家也没有叫六岁以下的孩子吃素的，叫人好好看着。过年你们放鞭炮等等避开西北角。我想想——”
唐思然回想一圈，方才的言行可有什么失误？
“总之衣食住行上不许怠慢了，过年就别叫她出来行礼了，看见了大家都不舒服。”
如今就剩下一个问题了：王爷又来试探她究竟是闹哪样？
还试探的这样明显？
唐思然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手里不知道是容嫣还是容颜的手抽了出去，她下意识扭头一看，容嫣红了眼圈，正默默地流眼泪。
死死咬着下唇，委屈到了极点却又不想打搅她，一声都不吭的那种流眼泪。
虽然美人流泪都能用梨花带雨来形容，可这容嫣这个绝对是UR级别的，出场带金色背景还有专属BGM的那种。
唐思然都想说你别咬唇你咬我好了。
“这又是怎么了？”唐思然伸手抓了容嫣过来，“你跟李氏关系很好？那我给你派辆马车，你去给她上柱香好不好。”
“好。”下头不知道那几个人咬牙切齿小声应了。
这时候就能看出来专业人员的素质了，为了最终的目的一点都不为外物所动。
容嫣就跟没听见似的，一边摇头一边小声道：“妾想……”她又咬了咬唇，这次咬的是上唇。
跟咬下唇又是不一样的感觉，这次突出了下唇的唇珠，方才被咬得通红，显得珠圆玉润又微微带着光泽，让人很想去蹭一蹭。
“妾身子不太好，妾怕不能陪娘娘终老。等妾成了枯骨，娘娘还会不会记得妾。”
终老两个字出来，无声的流眼泪就成了小声的啜泣，虽然不激烈，却是压抑到了极点，撕心裂肺的疼。
只是没等唐思然说话，她身边叶灵忽然也给哭了。
“娘娘，妾要陪您一辈子！妾、妾要跟您同生共死！”
有人带头，人人都不肯落后，生怕显得突出被娘娘记住，于是屋里一众美妾哭着喊着都扑到了王妃脚底下，痛哭流涕地表着决心。
“妾想陪着娘娘！”
“妾要陪娘娘一辈子！”
“唉……”唐思然叹气，“上回吃骆驼的时候，你们就都说了要给我陪葬来着，我都记在心里了，难不成你们忘了。”
她幽幽地道：“将来咱们睡在一个大墓穴里头，下了地府也不会孤单。”
唐思然又看着方氏，“上回你写的东西，我都叫人收好了，还专门用了金丝楠木的匣子装着，回头我带下去。”
叶灵道：“娘娘收了她的信物，那妾的呢？”她情绪激动得很，她也害怕得很，她生怕先变成红颜枯骨的是她的娘娘。
叶灵扯下腰间的帕子，就想去咬手指头写血书。
唐思然急忙抓住了她，“别，拿墨汁来。用这个写就行了。”她住着叶灵的手，很是轻柔的拍了拍，“别咬，你手不疼我心疼。”
“娘娘！”
虽然……摸不着头脑，不过“拿墨汁来”是个明确无比的指令了，竹兰去拿了东西，回来就看见李旺支虽然低着头，可却难掩一身的惊恐。
有点惨，方才娘娘虽然已经问完话了，可还没说“你下去吧”，就被人打断了。
咳……他归根结底还是见识太少啊。
竹兰心中生出莫名的自豪来，亲手磨了墨汁，瞧见叶氏率先写下：建兴二十九年腊月十三，妾愿与娘娘生死相随，天地可鉴。
叶姨娘的字儿还挺好看。
有了叶氏打头，后头一个个基本都是同生共死，死同寝之类的言语。
这边写完一个，竹兰拿走一个在边上桌子晾干，配合得还挺好。
唐思然一声唏嘘，“你们……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众人哭得悲悲切切，叶氏低着头擦眼泪，目光却在隔壁桌上落着，这就算是个证明了，等到将来……
她抿了抿嘴，万一娘娘真的不好了，她看谁敢抢娘娘的位置！
谁都不配当皇后！
叶灵握着唐思然的手，心中生出无限的勇气来，娘娘可真叫人心疼啊。
竹兰趁着去拿木匣子的功夫，路过李旺支身边，轻轻把他一踢，李旺支回过神来，跟着一起告辞了。
走到王爷的书房，一路吹着从西伯利亚来的冷空气，李旺支清醒了。
原先就听干爹说什么宫斗杀人不眨眼，话里话外能说出三个意思来，如今是真见识到了。
王府的这些姨娘们，一个个的都不简单。
瞧见李氏这番下场，都害怕了。
仗着王妃娘娘心软好性儿从不发脾气，一个个的胆子都翻上天了，骗娘娘许下诺言。
想给娘娘陪葬？她们也配！
书房里头，王爷坐着，他干爹站在王爷对面，正在回报什么，见他进来，李忠顺停了下来。
“王妃是怎么说的？”孟王爷问道。
李旺支一五一十说了，孟王爷点头叹道：“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他又道：“照王妃的意思办。”
李旺支应是，孟王爷又问：“她屋里还是那么多人？都在做什么？”
“回王爷，听说早上她们用前儿娘娘赏的皮子做了些手套皮靴等物，娘娘说用不上，叫人送去宫里给贵妃娘娘用了。”
孟王爷点了点头。
“奴婢说了李氏过世的消息……”李旺支略一犹豫，“容姨娘打头，她们都哭了，说担心自己老了娘娘不记得她们，想葬在娘娘身边。”
孟王爷的嘴边似乎翘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李旺支又道：“还都写了字据，想跟娘娘死同寝。”
孟王爷眯了眯眼睛，看着李忠顺，“过了十五我就离京，你留在王府好好看着。王妃她……莫要叫王妃太过心软了。”
孟王爷这边交待事情，那边美人们从王妃屋里出来，一个个啜泣地回到自己院子里。
王氏洗了脸，坐在那儿休息，哭了这么一场是真的累。
半晌，她重重叹了口气。
“这才半年啊……”
已经到了立字据表决心的地步，再过一阵子，岂不是要撞墙以死明志了？
那……到最后岂不是谁头铁谁能撑到最后？
可头再铁也架不住脖子不顶事儿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