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睡醒就饿
“她要是说一声,我能这么对她吗?她们一个个低眉顺眼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分明是她们没轻重!”
“郡主您少说两句,赶紧给王爷赔个不是。”
宁江郡主跟许嬷嬷两个一言一语分辨得热闹,可是王爷不说话,她们两个也就是说上四五句就再说不下去了。
“王爷……”
孟王爷一个眼神过去,两人彻底不敢说话了。
“你在院子里带着好好修身养性,以后王府的事情就由竹兰管,缺什么你差人说一声。”
孟王爷交待完毕,转身就要走。
宁江郡主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儿,可许嬷嬷反应过来了,她一拉宁江郡主就跪下了,磕头磕得都出了血。
“王爷您这才是新婚第二天,三日后还要回门!”迫不得已,许嬷嬷搬了诚晖王府出来,又道:“夫妻两个总是要互相磨合迁就的。”
许嬷嬷声音越说越小,孟王爷又看了过来,不过什么都没说,看得仿佛是这屋子,而不是这屋里的人。
之后走得很干脆。
许嬷嬷拉着宁江郡主,不住的摇晃她,“郡主!您说两句话!您给王爷赔个不是。”
这么摇了好几下,宁江郡主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他要圈禁我?他连王府都不叫我回去?他怎么敢!”
许嬷嬷没说话,搭话的是竹兰,“王妃娘娘,您好生歇着,有事儿差人去叫一声奴婢,这几个嬷嬷是专门给您使唤的。”
宁江郡主抬头一看,门口不下十个五大三粗的老嬷嬷,“你个贱婢!是你在王爷面前告状了是不是!”
“奴婢不过是实话实说,王妃娘娘,奴婢先告退了。”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宁江郡主拉着许嬷嬷的手不住的喊,许嬷嬷只能安慰道:“娘娘先稍安勿躁,等王爷见您三日回门没回去,自然会想法子来见您的。”
话虽如此,许嬷嬷心里却想,这孟王爷一看就是心志坚定之人,诚晖王府再怎么,也压不住正经八百的王爷啊。
再说若是真走到让岳父出来压制,那今后就好不了了。
不过若是按照王妃说的,王爷是想叫孟王府后院不稳,那……许嬷嬷心疼地看了一眼郡主,那但凡王爷稍稍忘记这事儿,诚晖王就会出来提醒两句,喊两句你怎么这样对我女儿。
许嬷嬷将郡主一抱,道:“地上凉,郡主先起来好不好?”
第164章 没有皇后的日子(四)
胡氏屋里, 满屋子的药味儿,她面色浮肿躺在床上,眼圈红肿, 眼泪却已经流干了。
周围站了一圈人, 一个个都是红着眼圈看她。席氏坐在床边,手轻轻在她身上拍着,道:“你也别太难过了——”
话才说了一半, 胡氏头一转,面冲着里, 声音哽咽道:“我一个人静静,你们走吧, 都回去好好歇歇, 都跪了一早上,用些膏药擦擦……心意我领了,别落下病根。”
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早上继王妃这一顿敲打, 叫王府剩下的这些人拧成了一股绳,虽然也持续不了多久, 可如今她们却是人人都感同身受。
“你这叫人怎么放心?”简氏担忧道:“杨姐姐这样, 你也这样——我看那王妃之位是被人咒了不成!”
屋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胡氏虽然伤心, 可她调整得最快,她从知道孩子没了,她就要继王妃不死不休了。
她在宫里待了十几年,字还没认识几个,就先学会了勾心斗角栽赃嫁祸挑拨离间,她要让那继王妃一辈子都没法翻身!
所以话题是绝对不能往诅咒上去的,胡氏猛地转过头来, 道:“诅咒?什么诅咒!前头王妃好好的一个人,叫李氏给害了,如今这个王妃,就是个祸头子!若真有诅咒,怎么不去咒她,偏偏应在我还没出生的孩子身上!”
她猛地这么一爆发,又是故意没换气,说到最后气竭,不住的咳嗽,她又才小产,原本就是没力气的时候,这么一顿咳,直接就把眼泪咳了出来。
这样的姿态,叫人看了无一不伤心。
眼泪一流出来,仿佛打开了什么官咖,胡氏猛地扑在席氏怀里,道:“我不甘心!她是怎么说我的,我说我家里人不认我,说我品性不端,我——”
她又大哭了两声,“我去当宫女,那会儿我才几岁,若是我家里人不同意,我能当宫女吗?是他们亲手把我送进宫里去的,现在又嫌我丢他们的脸!”
胡氏痛哭流涕,席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道:“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胡氏脸埋在席氏怀里,她哭得是自己,眼泪真切,话说的也是自己,却又是说给叶灵听的。
叶灵跟那瑶璃郡主的事情,当初闹得沸沸扬扬,京里几乎无人不知。
家人不认,品性不端,这话套在叶灵身上,更加的合适。
亲手把她送进宫里去……当初叶灵的父母也是一看郡主,想着要攀高枝儿,想着这郡主看上他们儿子了,立即就叫女儿陪着出去了。
如今又嫌她丢人……这话说得也是叶灵,若不是她兄长临死之前求了王爷,叶灵怕是已经被打死了。
“他们也不想想,若不是我在宫里当宫女,时不时能见一见皇帝,又说我是胡家的人,他们能这么快就官复原职,就回到京城不成?”
胡氏继续哭着,继续说自己,也继续在提醒叶灵。
叶灵的父母如今能过上好日子,还是靠着叶灵在王府当妾室,时不时还要来她这儿搜刮些好东西,却又要翻脸不认人,整日骂骂咧咧的。
“我愿意吗,我也不愿意啊,我的一切都是他们安排的,如今他们不用我了,就恨不得我去死,我恨不得、我恨不得死了!”
席氏忙紧紧抱住她,“快别说这个了,你养好身子,王府什么没有,大夫说那孩子还不满两个月,最多养上半年你就好了。”
胡氏又哭了起来,“我的孩子啊!对,我不能死!我要死,我也要死在那毒妇门口,我要一刀砍了脖子,我要她出门就得踩在我的鲜血上,我看她还敢不敢再出来!”
席氏吓得什么似的,忙抱着她,连拍打的力气都大了些,“快别说了,她毕竟是王妃。”
“呸!她就是个继妃,她凭什么在王府作威作福。”胡氏说着越发激动,忽然一口气没上来,再次剧烈的咳嗽,咳到一半又开始干呕,脸上泪水汗水混作一团,虚弱到了极点。
那边王府的老嬷嬷见状忙把席氏一拉,道:“要么您几位先回去?有人陪着,有人安慰,怕这胡氏安静不下来。”
席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犹豫片刻起身道:“你好好歇着,我们晚上再来看你。”
胡氏哭得狼狈,连气都喘不上来,虚弱地点点头,有气无力道:“你们也好好歇着,膝盖先别用热水,等过了两天在用热水。”
“你还担心这个!”众人又好气又感动,一一出了胡氏屋子。
乐氏叹了口气,道:“我方才听那大夫说,因为小产,她那膝盖不能用活血的药,所以……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众人一阵唏嘘,“那她可不就惦念着咱们的腿了吗?”
屋里安静下来,胡氏哭两声,闭上眼睛躺一会,不过喝了大夫开的安神的药,很快就睡着了,嬷嬷叫了丫鬟看着她,去给王爷回报了。
孟王爷这会儿在内院的小厅里,里头还有公主跟宫里来的卫嬷嬷。
嬷嬷上来一一都说了,卫嬷嬷叹道:“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当初陛下说给王爷找个门第高的,娘娘还说要身子好的。那宁江郡主去年六月曾进过宫,娘娘也见过的,还说她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可没想她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齐芝楚下意识就来了一句,“要我说,当初提了婉娘当王妃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她跟你小一起长大,性子温和,又知根知底儿的,反正是继妃,也不怕她什么。”
孟王爷眉头一皱,看了她一眼。
齐芝楚有点心虚,强硬道:“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你后院这许多女人,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从去年到今年,就没消停过,连带我也面上也不好看。”
孟王爷又看她一眼,道:“驸马家里养着个表妹,已经有孕在身了。”
齐芝楚顿时愣住了,“你是嫌我管你了是不是!你干嘛说这个!是我不愿意生孩子吗!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齐芝楚抓着杯子就往孟王爷那边扔过去,只是脑袋里终究犹豫一下,杯子扔到了地上。
齐芝楚哭着跑了出去,卫嬷嬷今儿才知道这个消息,一脸担忧地道:“王爷,怎么……您也该慢慢说。”
孟王爷道:“你以为她不知道?”
卫嬷嬷一想公主的反应,重重叹了口气,道:“驸马那个人……应该已经试探过公主了,如今看着,倒是两边装糊涂,打算默认下来这事儿了。”
“得告诉娘娘,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卫嬷嬷立即就起身,道:“王爷,娘娘说那郡主一来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显然是没打算好好过的,既然如此,那也就不用客气了,不如——”
话才说了一半,外头就响起李忠顺的声音,“王爷——”
声音比平日的大,还带着颤抖,一听就是发生了大事,孟王爷沉声道:“进来。”
李忠顺进屋,行礼行的都不太合规矩,“王爷……叶氏在继王妃院子门口的那颗大树上吊死了。”
“啊!”卫嬷嬷一声惊呼就站了起来,“怎么——”她一手撑着扶手,只觉得头晕目眩,“这都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惹事精进门!她进来这才头一天,就死了两个了。不行奴婢得赶紧回宫!”
卫嬷嬷风似地又走了。
李忠顺站在孟王爷面前,小声道:“那边有看门的,只是今日才去,正收拾屋子,一个没留意,也就一刻钟,人就没了。您看要不要把那颗树砍了?”
孟王爷深吸了一口气,“不用,留着。”
李忠顺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继王妃是彻底没有活路了,他行了礼出去,孟王爷不急不慢念了两个名字,“诚晖王,成王爷。”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眼看着到了中秋节,这该是个喜庆的日子,不过因为孟王府的事情,整个皇家都挺安静的。
成王府后院,成王妃扫了一眼诚晖王妃送的上上好的羊脂白玉的桌子,淡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这样的好东西,留着当传家宝多好?”
这是不打算收她们东西啊,诚晖王妃心中一跳,道:“您别这么见外,我也知道是我女儿不争气——”
“你知道就好!”成王妃怒道:“她闹出这等事情来,进去一天,害得胡太傅的孙女儿小产,逼死王府侍妾,谁还敢跟你们诚晖王府来往?”
“您稍稍说合两句?我们日子过得艰难。”诚晖王妃哀求道:“您是王妃,成王爷是王爷,又是孟王爷的兄长——”
“你们日子过得艰难是因为孟王爷?”成王妃反问道:“你抓到把柄了吗?就算你抓到把柄,你教教我该怎么说?”
“六弟,你别在乎,不就是一个妾上吊,一个妾小产吗?这话你说得出口?”
“一个妾是胡太傅的的孙女儿,一个妾的兄长曾经救过王爷,你跟我说你说得出口?”
“我们家女儿毕竟是正妃——”
“继妃!正妃是唐家的女儿!”
这边不欢而散,那边孟王府里,宁江郡主被关了三个月,整个人都枯萎了,性子也越发的执拗。
“我今儿就要出家,我要叫全京城都看着,他孟王爷在中秋节逼王妃出家,他没有心!他克妻!”
“你安生些吧。”许嬷嬷劝了三个月,嘴皮子都说破了,也知道郡主不过是口上说说发泄而已。
“王爷哪儿在乎这个,这三个月,您绝食、装病、剪头发、摔东西,就算烧了院子,您看看王爷来过没有?”许嬷嬷下意识看了看外头那树,隔着窗户还有院墙,只能看见一点点树枝,可……风一吹,她就觉得上头有个人。
阿弥陀佛,许嬷嬷心里默念一句,冤有头债有主,跟她没关系。她视线又回到宁江郡主身上,心想你若是没有吊死自己的勇气,就别搁这儿瞎嚷嚷了。
杨侧妃院子里,她靠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叹道:“圆月……可为什么我看了这团圆的月亮,内心一点都不满足呢?”
谷嬷嬷挤出个笑意,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儿才是最好看的时候。”
杨侧妃叹气,“不知道我还能看几次圆月……”
“您快别说这话,您也要为了哥儿想想。”
“唉……我这把身子,活着就是拖累。”
王府里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个,希氏也靠在窗边,她已经病了一个半月了,身子熬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想的全是原先在山野里奔跑,想的是爬树,想的是苗疆。
她自打来了大魏,已经四年没出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