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酒
夏引之闭着眼,揪紧他胸口的衣料,抽噎着,“…还有受伤的那八个路人。”
八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甚至…还有一个四岁的小孩子。
她哭着摇头,难以置信到几近崩溃。
雷镜抱她的手臂很用力,低头一遍遍亲她头发。
时间过去很久,夏引之抬头隔着泪帘看他,“是索魏对吗?他出狱了是吗?想要…想要杀你的人一定是他,对不对?”
“我不知道,”雷镜就事论事,给她擦眼泪,“我们只能给警方提供线索,但他是这场事故最主要的侦破方向。”
夏引之闻言,心里积郁难受得无处发泄,只能把脸埋在他胸口,浑身发抖的揪着他衣服一遍遍的重复着,“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雷镜却想岔了她的意思,以为夏引之是在害怕。
搂紧她轻声安抚道,“阿引别怕,哥哥不会让他伤害你。”
夏引之双手搂上他的腰,偏头听着雷镜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喃喃自语,“我不怕他我不是怕他…”
“我是讨厌他,恨他…”她掐自己指关节,“我恨他,我恨不得…可以杀了他…”
雷镜被夏引之最后一句话吓住,因为她的语气很认真,太认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或是…发泄。
他握着她肩膀,把她推离自己一些,低头看她赤红愤恨的一双眼,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无法发出来声音。
好半天,他才摸摸她的脸,小心道,“阿引乖,你冷静一点。”
夏引之看着他半晌,慢慢摇头。
“我不会再给他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机会…”
她没哭,只是看着雷镜不停掉着眼泪,一字一句强调,“我不会。”
第98章 没有人可以让哥哥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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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外面的太阳很大, 可冷风隔在落地窗外,映进来的阳光其实是暖的。
然夏引之却手脚冰凉,溃堤的眼泪源源不断, 冲刷的几近不能视物。
她看不清面前雷镜的脸, 只是隔着泪水盯着他,一声不吭。
雷镜被她的模样吓坏了,用伤了的左臂有些困难的圈抱住她, 右手一遍遍的给她抹着眼泪。
他哄她, “没有人可以让哥哥离开你。”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 却不知道为何刺激到了夏引之。
她抬头,看着雷镜的眼睛疏离冷漠,甚至带着几分嘲弄, 但更多的,却是受伤和难过。
“是吗?”夏引之看他轻声反问。
眼前的夏引之太过陌生, 雷镜无所适从,慌张到只能开口叫她的名字, “阿引…”
“是啊,”夏引之看着他,眼睛眨一下,就有眼泪往下掉,“没有人可以让你离开我。”
“能让你离开我的,只有你自己。”
“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你回来还是这样, ”夏引之话说的很平静, 却让雷镜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我想你早就知道索魏出狱的事了,对不对?”
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知道后,会想到很多,会想到他也许会来找你,找我,甚至去找爸爸妈妈他们,可你唯一想不到的,就是告诉我。”
“小褚说今天出现在我身边的保镖,是兰姐怕年前这段时间太乱给我安排的,我猜,让她这么做的人,其实是你,对吗?”
“我猜,你不但给我安排了这样的保护措施,你同样也给爸爸妈妈他们安排了,是吗?”
夏引之眼睛一眨不眨看他,“也许,五年前你离开时就想过可能会有这一天,索魏出狱,或许会因为找不到你而来找我,我猜,你那时候就拜托过爸爸妈妈们,等到这一天要好好保护我,对吗?”
“雷镜,”她睁大眼睛,泪流满面,“你现在告诉我,我有一点,是猜错的吗?”
雷镜被她问住,一时无言。
她没猜错,一点也没有。
从前几天,被巍然爸爸提醒,索魏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提前出狱开始,他就把一切安排妥当了。
爸爸妈妈们那里他不用担心太多,唯有她,才是他们所有人都最忧心的。
十年前,雷镜把索魏送进牢里,几年的牢狱生活没能让他洗心革面,反而变本加厉在里面将人打成重伤,又被判了七年。
如今却因为在里面表现良好而减刑提前出狱。
法律不会想、也不能判断,他是不是真的改过自新,真的洗心革面,是为了重新好好做人才那么努力的表现,减刑,早早出来。
但雷镜会想,能判断,更知道以防万一。
所以,他才会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安排部署这一切。
可事实证明,防不胜防。
这就像古时兵战,偷袭定会选在黑夜一样,一个人躲在暗处,总会有千百种方法能够找到既定目标,不可能真防得住。
先前保护她的人,都是在暗处,是在他前天出事之后,他才又加了两个人,可以近距离在她身边保护她。
他只是没想到,索魏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会在临近下午人流量最多的马路上动手。
……
“你为什么不说话,不回答我?”没听雷镜回话,夏引之重复再问,“告诉我,我猜的有错吗?”
“…没有。”雷镜哑着嗓子回复她。
夏引之闻言提提嘴角,脸上笑着,泪却依旧一串串在流。
紧接着,她毫无征兆轻声开口,“雷镜,我们分手吧。”
雷镜要给她擦眼泪的手因为这句话,僵在她颊边。
他忘了自己手臂上的伤,抓紧她的肩膀,用催红的一双眼难以置信的看她,“你说…什么?”
“分手。”
夏引之深深吸口气,把哭意哽在喉咙里,看着他,缓缓慢慢的把那口气吐出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得平静,“既然你早做好随时会离开我的准备,既然…”她喉咙涨疼着,无声哽咽片刻,才继续道,“既然你觉得我身边有没有你都是一样的…”
“我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夏引之垂下眼,泪眼模糊,“我知道你爱我,很爱我,就像我知道我很爱你一样,可是雷镜,”她抬眼,眨掉眼里的眼泪,看面前面色苍白的男人,“你真的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雷镜嘴唇翕动,看着她,发不出声音。
她看他眼睛,慢慢说,“我想要我的男朋友把我当作一个可以和他并肩齐驱的女朋友看待,我想要我的男朋友知道她的女朋友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她没有那么不堪一击,我想要我的男朋友不管生活里发生了什么事,不管发生的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事,都可以坦坦白白的告诉我,而不是…一味的挡在我面前,保护我。”
“所以,”夏引之无视肩膀上那快把她捏碎的手,重复道,“我们分开吧。”
此时此刻,雷镜才了解到能够清晰明白的看出来她的一颦一笑是对自己来说多残忍的事,因为他看得出来,夏引之是认真的,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他摇头看她,心脏因为恐惧紧紧皱缩着,“不可能…”他不可能会跟她分手。
“我不想,”夏引之顿了顿,攥紧双手,“我不想…自己会在某一天接到一个电话,或是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告诉我,我的男朋友出了意外,而我…而我甚至见不到他的最后一面…”
雷镜用力把她搂进怀里,桎梏得紧紧的,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里,“不可能…我不会同意,我不能…”
夏引之侧脸贴着他胸口,能很清晰的听到他杂乱又急躁的心跳声。她没挣开他,只是掐紧自己手心平静道,“所以,如果真的会有那一天,如果你已经为这天做好了准备,不如现在分开吧。”
“我会让你知道,没有你,我一样可以好好的生活着,活下去。”
“我错了,”雷镜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哥哥错了…”
夏引之能感觉得到自己颈边的毛衣料子被濡湿,可还是狠心重复道,“所以既然你早做好了离开我的准备,不如现在放手吧…”
“哥哥真的知道错了…”雷镜抱着她的手臂一下比一下用力,“原谅我,阿引,你原谅我。”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哥哥保证,真的…你相信我…最后一次…再也不会有了,哥哥再也不会瞒你任何事,我发誓,发誓,真的…最后一次…”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方才在路上接到她的电话,她隐忍的怒气是为了什么。
而此时此刻她却始终安静着,不言不语。
雷镜知道她在生气,不敢再开口说话,只是用手臂紧紧箍着她,像是害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好半天,才听到夏引之很轻很轻的声音,“雷镜,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有,他有。雷镜想。
他怕自己保护不了她,怕她出事。
十年的牢狱之灾,雷镜不知道索魏成了什么样子,可就连桃桃妈妈都一再的叮嘱他要小心他,因为她告诉他,这几年她去牢里探望过他太多次,都被他拒绝了。
整整十年,他没见她一面,甚至一句话都没让狱警带过给她。
监狱里的良好表现,只能让法律认为他会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之人,从而放了他,这是最让人有心无力的地方。
雷镜料定他出来会报复他,可在这文明社会,他能如何做?
他不能主动,只能以防为首。可千防万防还是百密一疏。
雷镜不想她每天都生活在可能随时都会发生的危险里,更不想她每天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可是…他好像错了。错的很离谱。
他的阿引长大了,需要的是站在她身边的男朋友雷镜,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总是把天真懵懂的妹妹挡在自己身后的哥哥。
……
夏引之觉得自己腰背快被雷镜箍断了,半晌,她双手才缓缓抬起,第一次碰他,去拽他衣服两侧,想让他放开自己。
雷镜却在一霎抱得更紧。
一面收紧着手臂,一面重复着道歉的话。
夏引之心绪难平,被他一遍遍的道歉说的想哭,生生忍着。
她不是不知好歹,可她太怕了。
闭上眼,全是小褚给自己说的那场事故,那些话。
夏引之知道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时间分秒走过,她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将欲开口,却因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骇住。
她看面前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那血腥味便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夏引之一时有些慌,她忘了,忘记他手臂上刚缝过针。
虽他只说是小伤,可想他骗自己的话,还有那绷带包裹的厚度,夏引之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一定是他的又一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