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举 第89章

作者:桃籽儿 标签: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沈西泠不知道她和齐婴以后会怎样,她也不敢想……她在无意识地逃避思考这件事。

  而这样的逃避只能带给她自己更多的忧虑和恐惧。

  她厌弃这样的自己。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天黑,直到青竹来握瑜院说四殿下走了、公子叫她去怀瑾院,才微微消退下去。

  沈西泠收拾了收拾心情,很快就去那边找齐婴了。

  进门的时候当先闻到一阵药香,沈西泠转进内间里一看,却见齐婴正脱了上衣、拆着原本敷的旧药。

  她着实没料到会看见这么一副光景,又惊又羞,一下子捂住了眼睛,又赶紧背过身去,口中则嗔了他一句:“公子……”

  虽是一闪而过,但她还是看见了他的上身……肩膀很宽,既不过分强健也不显得瘦弱,是恰到好处的修长和精干。

  这个人真是……他难道不知道,他这个样子她也很难把持……

  她叫了他一声,等了半天却不闻他的应答,自然觉得奇怪,便试探着回过头去看他,这一看,才见他后背的伤口又红肿了起来,大约是痛极了,他已经有些佝偻,坐在床边弯下了腰。

  沈西泠一看大惊失色!

  她立刻奔到齐婴身边去,蹲下了身子看他,这才见他额上冷汗密布。

  沈西泠又惊又痛,急急地问他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相爷的鞭子抽得那样狠,他的伤自然还很重。今天萧子桁忽然登门,他不得不亲迎亲送,一整个下午又都没有换药,伤口已经裂开了,闷在衣服里更恶化了一些,如今便显得瘆人。

  沈西泠几乎要哭出来了,她甚至都不敢碰他、只怕他更疼,憋了半天才带着哭腔说:“我去找大夫过来,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来……”

  她说着就站起身要跑出去,却被齐婴拉住。

  他脸色苍白得惊人,可与她说话的口气仍很温和,说:“不必那么麻烦……你帮我就行了。”

  沈西泠看着他,手还在发抖,连连摇头,说:“不行,得叫大夫,我会弄疼你的……”

  “无妨,”齐婴却笑了笑,神色柔软,语气更软,“我想单独跟你待一会儿,也有话想跟你说。”

  彼时他的神色又是沈西泠此前从没见过的,既有些虚弱,又有种格外的坦诚和亲昵感,令她心中动摇,实在狠不下心对他说出拒绝的话来,便只有顺着他的力道坐在床榻边,翻找出之前大夫留下的药罐子,颤颤巍巍地开始给他上药。

  他的伤口严重得吓人,让沈西泠的手都不住地发抖,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心疼他。

  特别特别心疼他。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容易呢?

  她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口上,虽然已经尽可能地轻柔了,但仍然能感到他的肌肉在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紧缩,是感到疼痛的缘故。但他一声不吭,身体也一动不动,沈西泠心知拖拖拉拉只会让他更难受,便横下心来一口气把药换好了,等把伤处重新包好、为他披上衣服,她自己也已经出了一身汗。

  作者有话要说: 下更小齐大人计划公开~

  (虽然到这里基本已经能看出来了…

第127章 依偎(4)

  齐婴回过身来,看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脸色虽然还苍白着,却依然露出了笑意,刮了刮她的鼻子,说:“辛苦了。”

  沈西泠身子都吓得有些软了,此时听他哄她,心里又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翻涌起来。

  她把药罐子随手放到一边,又坐到床下去靠在他的膝盖上,声音很轻地说:“……你能不能别再受伤了?”

  她依偎着他,令齐婴感到此时她的难过和心疼。

  这话是没法答的,于是齐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用沉默给她以安慰。

  两人长久地靠在一起,好像可以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后来还是齐婴先打破了沉默。

  他仍轻轻拍着她的肩,任由她倚靠着,沉吟了片刻后说:“今日四殿下来找我……我们说起了六公主。”

  沈西泠闻言浑身一僵,坐直了身体不再倚着他,回过头看向他:“嗯?”

  齐婴也垂眸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告诉殿下,过一段日子之后……我会迎娶她。”

  沈西泠愣住。

  虽然她一早就有过这样的预计、今天下午也独自理清了一切,可那时乍然听到齐婴那么说,她还是愣住了。

  心中那种熟悉的疼涩也又漫溢上来,比起头回听说他要让她嫁人时也不遑多让。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齐婴眉头微皱,眼神依稀也有些挣扎,他轻轻牵起她的手,说:“文文,你听我说。”

  他说完这一句以后却沉默了下来,半晌都没有说话,仿佛也口讷了,不知该说什么。

  而在那个沉默的空档里齐婴想了很多。

  小齐大人是个善思且善断的人,越是面对艰难混杂的局面,反而越是能够定下心来思虑绸缪,而自与沈西泠情定之后,他便开始思考往后的路当如何走。

  他不愿辜负家族和朝廷,也不愿辜负她,可他终归要有所割舍。

  他生了去意——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会让一切打成死结,那他不如干脆斩断这一团乱麻,带她走。

  离开建康。

  这个念头刚生出来的时候被小齐大人自己视作荒诞,但经日过去他细细考量后,却又觉得……还不错。

  甚至是非常不错。

  倘若留在建康,便难免继续囿于家族和朝局的困境之内,当年的沈相贵为一族之主尚且无法挣脱这个漩涡,可见此负之重。若想护住沈西泠、在他二人之间求一个圆满,他便要舍得他生来既有的一切——家族、亲人、官位、名声,所有的所有,与她一起离开这里,从此隐姓埋名度过余生。

  这不单对沈西泠是好的,对他的家族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如今的齐家权势太盛一枝独秀,而行高于人的后果总是难免惨淡。如果朝堂之上没有了他,齐家的势力固然会被削弱,但反而会因此变得安全,倘若高出另外两姓太多,则无异于与所有人为敌,届时别说天家,就算世家也不会再是朋友。他的长兄并非破立之才,但长于维系经营,只要不出意外,便足以保齐家安稳太平。

  而如果他真要离开朝廷,那他就必须在这之前料理好一切。

  他终归是个心里背着包袱的人,虽深知这个朝廷的腐朽,却仍对江左之地的百姓心存悲悯——倘若他要走,也一定在走之前做一切他能做的,譬如春闱取士,譬如兴兵北伐。

  他必须在大梁开风气之先。今岁春闱他的确矫枉过正,但这也如他所料引发了士林的震动,而提拔庶族的口子一旦打开、下一任主考未免天下非议,便不得不顺着他的路子继续往下走,届时再有三殿下一党从中斡旋,大梁的官场便有机会为之一变。

  他确实做不到立刻改变这个国家,却能尽力创造一个机会,这便是他仁至义尽,也是他给他自己的一个交代。

  北伐之事则更是如此。

  至今他仍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能够接替他执掌枢密院,未免他走之后江左大乱,他必须尽快兴兵北伐、夺回三郡,趁眼下高魏局势未稳,一战定输赢。如一切顺遂,则江左未来十年无忧矣。

  只要解决了这些事,他就可以安心地带他的小姑娘走了。

  他没有多少时间,今日对萧子桁允诺北伐之后迎娶萧子榆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上限,如若再拖,必然就会引起萧子桁的怀疑,一年之内他必须把一切都安排好。

  而正因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这次春闱他才会做得如此过激——如果错过这次,他便没有时间再等一个三年了。

  他不能让他的小姑娘继续委屈三年,更不会让她步她母亲的后尘。

  他会娶她,光明正大。

  不过这些思虑都是不必告诉沈西泠的,否则她的心思那样细腻,一定会认为是自己牵累了他。他不想让她背上任何负担,所有的取舍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与她无关。

  齐婴垂下眼睑,遮掩住眼中的思虑,默了默,又看向沈西泠,这时他的眼中就只剩下清清浅浅的笑意。

  他问她:“文文,你相信我么?”

  沈西泠看着他,尽管彼时心中一片惶惑和悲伤,可对这个人的笃信终归还是更胜一筹。

  她眸光闪动,点头说:“我只相信你。”

  我只相信你。

  胜过相信这世上的一切。

  “那么,”他似乎有些触动,语气又带一点微微的局促,“等我结束手上的事,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么?”

  沈西泠听言一愣,有些没明白:“……离开这里?”

  他点了点头,一向显得悠远冷清的面容局促更显,若仔细去看,会见到他的耳根也有点泛红。

  他应了一声,又咳嗽了一下掩饰局促,说:“就是……私奔。”

  私……私奔?

  沈西泠又愣住了。

  她实在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从齐婴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他毕竟是个那么严肃板正的人,而“私奔”这个词则显得太过放丨浪了。她一开始没回过神,等回过神来以后巨大的欢喜便一下子从心底涌了出来,令她手足无措了。

  但她还没忘记公主的事,便又压着喜悦问他:“那……那公主呢?你方才不是说要娶她?”

  他眉目安定,很坦诚地看着她说:“那是假的,我不会娶别人。”

  那句“别人”似乎透着对她的钟情,沈西泠听懂了,心里的欢喜便有些压不住了,顿了顿,理了理思绪,又问他:“假的?你骗了那位殿下?那……那没关系么?你会不会出事?你……”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都是关于他的、都是担心他的。

  齐婴笑了笑,明明后背的伤口还疼得厉害,他却觉得无关紧要了。

  他又捏了捏她的小脸儿,颇有深意地说:“你不用担心这些,我都会处理好,你只要知道我绝不会辜负你。”

  沈西泠的心一下子就被他戳中了。

  他真的很明白她。即便他从没问过,可他却知道她的惶恐、她的不安,所以他会这样清晰地给她承诺,毫不含混,亦不需要她自己猜测。

  她实在爱极了这个人,爱到已经有些鼻酸了。

  沈西泠拼命忍着泪意,想了半晌,又问他:“那……那我们离开的话,你的家人呢?比如你父亲母亲、兄嫂、弟弟们,他们怎么办?”

  齐婴没有立刻回答这句问话,只是那双凤目中的光采微微有些黯淡了。

  私奔……说的轻巧,其实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注定无法逃开家族和朝廷的束缚。如果他要走,那必然要以一个死人的方式,否则就算他走了,齐家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因此他一旦走了就不能再回头——与亲人或许还能再见,却一定难如登天。

  他明知如此,那时却对沈西泠说:“无妨,不过稍难一点而已,想见还是有办法的。”

  而他虽然已经掩饰了此事的艰难,可沈西泠依然动容得无法自持。

  她知道,他为了她,舍弃了很多很多东西。

  比她能够想象的还要多很多。

  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扑进他怀里攥着他的衣服哭,却说不出什么来,只能一声一声地叫他:公子。

  齐婴无奈地搂住她,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打趣地问她:“哭成这样,是不想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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