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艳山姜
解锁失败。
“咦?”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
掌心是微湿的,或许也正因为沾上了玻璃杯的水蒸汽,所以才会识别失败。
但来不及做什么,一道巨大的影子,又紧紧地缠住了她——
松虞甚至不知道,池晏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无声地从她的后腰,绕了过来。
她再一次闻到那蜂蜜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甜蜜与苦涩,如此矛盾的味道竟然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她心下微恼,做好再一次还击的准备。
但等待片刻,后背始终空空荡荡。
松虞不禁一怔。
然后她才发现,这一次池晏什么都没有做——同样的招数,玩得太多,也会让人觉得腻。
他只是将一块崭新的手帕,放在了她微湿的掌心。
绅士得难以想象。
“……谢谢。”松虞生硬地说。
池晏:“不客气。”
她莫名地心软了:“也许你该试试褪黑素?助眠喷雾?ASMR?——甚至我可以为你推荐一位很好的心理医生,VR辅导就行,不需要见面。”
拍电影是创作类型的工作,精神压力很大,几乎每个导演都有那么几个惯用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池晏仍站在她身后,轻轻道,“不用这么麻烦的。”
松虞听到他低笑一声。
那笑声像一团洁白的云,在她耳畔被打散。
“可以唱一首歌给我听吗?”池晏说。
她吃了一惊,立刻转过身。
仰头看着他。
这一刻池晏站在松虞面前,俯身看着她。鸦羽般的睫毛低垂,遮住狭长的双眼。黑色睡袍也被照出一种水波般的流动与轻盈。这画面俨然一部奢侈品的香水广告,空气里的荷尔蒙,足够让人脸红心跳。
“我想,这样就足够了。”他继续道。
松虞纤细的手指攥住手帕。
真丝柔软的质感,像一团云在亲吻自己的掌心。
她突然意识到,假如这个男人愿意好好地说话,用这样……恳切的口吻。
根本就没有人可以拒绝他。
*
阳台宽敞得能够容纳两个人。
星空之下,两把藤椅肩并肩靠在一起,宛如交缠的藤蔓,密不可分。
但池晏并没有坐在藤椅上。
他倚在阳台外侧,面对松虞,肩上背着一把吉他,低头,神情淡淡地拨弦扫弦。
——松虞从来没有想到,池晏居然还会弹奏乐器。
毕竟“艺术”似乎从来都与这个男人无关。
但池晏好像一次又一次在打破她的认知。
既然他可以是专注的观众,当然也可以是……虔诚的吉他手。
清澈而悠长的旋律,不紧不慢地,从修长的指尖往外流淌。
池晏的手指比想象中更灵活,指法也异常娴熟,仿佛这天生就是一双弹吉他的手,而非握枪的、凌厉的手。
甚至于,从手指落在弦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再是松虞所认识的那个池晏。
然而他究竟是谁,她也说不清。
夜幕的轻纱之下,月光勾勒出这个男人颀长的身形,这支曲子想必他也早已烂熟于心,它的旋律是格外沉静而温柔的。某种无法形容的情绪,从他的指尖绽开,像下坠的流星,像一场流动的、模糊的、连绵的梦。
一曲结束,他们却仿佛还深深地沉浸在其中。
良久之后,松虞才轻轻道:“你怎么会弹吉他?”
“只会弹这一首。”池晏又恢复了原本懒洋洋的姿态,缓缓地摩挲着吉他表面,“从前有人喜欢,故意学给她听的。”
松虞:“噢,难怪。”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问我那是谁吗?”
她微微一笑:“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方才弹的那支曲子,叫什么名字。”
“不愧是你。”池晏嗤笑一声,但还是告诉她答案,“《流行的云》,这支曲子叫做《流行的云》。”
“好,我记住了。”松虞若有所思地说。
她莫名觉得,这支曲子很适合自己正在拍摄的电影。
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池晏的手上。
月光淡淡地照拂着那双指节分明的手,她清楚地看到,他的指尖也沁出了一层汗珠。
她忍不住问道:“学吉他难吗?”
“难?”池晏重复道。
他看到童年矮小的自己坐在狭窄的房间里,抱着一只笨重的旧吉他,对着一个旧视频,一遍遍地演奏。
他并没有什么音乐天赋。
很快就弹到手指红肿,流血,被磨出了厚厚的茧。
他对松虞微微一笑:“也不是很难。”
“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你不是只会这一首吗?”松虞不禁一哂。
他低声道:“就教这一首。”
这声音如此笃定。
像咒语,像古老的乐章,隐含着某种难言的蛊惑。
但松虞还是狠下心来说:
“……以后有机会再说。”
池晏倒还是神情自然,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会被拒绝。
他挑眉道:“那么轮到你了。”
松虞不禁失笑。
在见识过池晏的音乐天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点怯场。
“你确定?我一向没什么音乐天赋,可能随便哼哼就走调了。”
“没关系。”
池晏目不转睛地看着松虞,他的眼神里罕见地……有一丝迫切。
“我想听你的声音。”
她仿佛从这双眼里,看到贫民窟尽头的、深夜的海。
暗无天日,破碎而幽沉。
不知为何,刚刚才重温过的那部电影,一时之间又涌上了松虞的心头。
她回忆起其中的一句台词:
“受基因影响,人们会尤其被伴侣的某一特质所吸引。有人是眼睛,有人是头发,有人是气味……”
而池晏。
喜欢她的声音。
第47章 长夜终有尽时
松虞唱歌的声线很澄澈。
像喷气飞机划过天空时, 总会留下一道白烟。
这声音很温柔,也很自由。
“The clouds in Camarillo
Shimmer with a light that‘s so unreal”
她所唱的是一支全然陌生的歌曲。旋律很简单,有种童谣一般的轻快与朗朗上口。但是在不断地重复之中, 却意外地产生了一种和谐而宁静的美感。
一旦开了口, 松虞内心的忐忑就全部都消失了。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唱歌竟然是一件如此解压的事情:一切混乱的、未知的情绪, 都随着旋律倾泻而出, 又慢慢地融化在漫天的星光里。
池晏定定地看着她。
当然,这一幕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想象里,出现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深夜。但当它真正发生时,他才明白,原来所有的想象都是如此苍白。
陈小姐坐在藤椅上, 沐浴在氤氲的月色里, 轻声唱一支陌生的、遥远的歌谣。
她背后的天空漆黑一片,像一块严严实实的、黑暗的幕布。
黑暗, 那本是池晏最熟悉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