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 第116章

作者:袖侧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宅斗 现代言情

  牛贵抬眼注视了元兴帝片刻,直看得元兴帝都不太自在了,才开口问:“陛下是要老奴寻秦王的错处,将他废黜吗?”

  元兴帝:“……”

  元兴帝感到牙疼!

  “啊不!”他忙道,“老牛你说什么呢。”

  牛贵点头,道:“原来老奴误会了。”

  他解释道:“因若是先帝这么问,便是那个意思了。”

  元兴帝汗毛直立的感觉又起来了。呸呸呸,真晦气。

  他道:“朕是真的犹豫,才问你的。”

  牛贵又点头,问:“若立齐王,陛下现在能对秦王下得了杀手吗?”

  元兴帝:“……”

  元兴帝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感觉跟牛贵沟通怎么这么困难呢!

  牛贵道:“秦王既嫡且长,礼法正统。小世子嫡中之嫡,无可撼动。若陛下欲立齐王,必得对秦王一脉斩草除根才行。否则后患无穷。潞王之乱,代王之乱,都是前车之鉴。”

  牛贵抬起眼睛:“陛下,能做到吗?”

  元兴帝当然做不到。他又不是景顺帝!

  让他跟兄弟们争大位,他没有心理负担。所谓兄弟,从出生的就是他的竞争者,甚至大家在齐聚京城之前,根本都没见过面。

  可是儿子们都是亲的啊!

  虽然他最爱的是四郎赵烺,可不代表他就不爱大郎啊。怎么说都是他第一个孩子,还是嫡长。

  他只是希望能挑个更出色的儿子继承家业而已,但并不希望儿子们互相残杀。

  许久,元兴帝额头冷汗涔涔,承认:“做不到。”

  “既然如此,”牛贵坦然地说,“那陛下还有什么可问的呢?自然是该立谁就立谁。”

  牛贵一句话,达成了阁老们没能达到的成就。

  元兴帝最终选择立秦王为国储。

  而牛贵回府之后,对自己的亲信说:“去,让秦王和齐王都知道,立储一事,我支持了秦王。”

  亲信道:“齐王也要知道吗?”

  牛贵道:“是。”

  亲信道:“齐王会记恨您呢。”

  牛贵道:“齐王身边有得力谋士。正好看看,能有多聪明。若真聪明,便知该叫齐王来求我。若不够聪明,不来求我,单靠齐王自己,没本事翻盘。记不记恨我,又能怎样。”

  亲信去了。

  元兴二年二月,今上立长子秦王为储君。

  再次大赦天下。

第115章 结盟

  第 115 章

  元兴二年的二月, 对齐王赵烺来说,是一次重大的挫折。

  元兴帝终究还是立了嫡长。秦王的身份血统年庚,实在是太正统了, 没有人能绕得过去。哪个人要是敢说不立秦王立别人,那是与天下礼教作对。

  赵烺长叹一声,自言自语一般:“我还要争吗?”

  霍决抬眸:“殿下何出此言?”

  赵烺苦笑一声:“我这大哥如此正统, 我还争什么呢?”

  “昔日秦王还是世子的时候,一样正统。”霍决问, “怎么那时候,殿下就敢争?”

  “因为王府只是一个家啊, 当家人是我的亲爹,我想要的也不过就是从亲爹那里多分得一些罢了。”赵烺道, “在这个家里,我爹一言九鼎, 能决定一切。所以我能争,争起来有意义。”

  “可现在不行了, 他纵然想,百官不干,他也没办法。”他颓然叹息,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争下去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当然有意义。”霍决说,“想要争到底, 解决方法也很简单。”

  赵烺抬眸。

  霍决平静地道:“只要秦王,不,只要太子死就可以了。”

  赵烺看着他, 许久没有说话。

  这世上确实有一些人因赵烺而死。

  但都是遥远的,赵烺不知其名也根本未曾谋面的人,那些事情他也根本无需沾手, 干干净净。

  而秦王不同!秦王是他的嫡长兄!

  秦王若死,将载入史册。永远在历史上留下一笔。

  房中安静了很长的时间。

  “代王叔……”赵烺声音有点哑,“代王叔还好好地活在西山呢,赵王叔没杀他,我父皇也没杀他。”

  霍决道:“因为赵王根本志不在大位,因为陛下本就比代王更符合‘嫡长’。杀死代王不是他们不得不做的事。”

  “但如果,殿下真的有心大位,就不要畏惧‘弑兄’这两个字。”霍决盯着赵烺,“什么时候大位之争,成了过家家了?代王虽活着,但京城夺嫡之战,山西和湖广各死了多少人?这些人命都白死了吗?”

  他的眼瞳太幽黑吓人,他说话时候,还向前上了一步。赵烺甚至被吓到了一瞬。

  但惊吓的一瞬过后,看进霍决幽黑的眸子深处,看到了野心和狠绝,赵烺被激发出了一股藏在骨子里的不服。

  永平一个阉人,一个仆人,一个罪人,尚能如此地决绝,他这个想坐大位的人,怎么能还不如一个阉人呢!

  赵烺的手握成了拳,咬牙许久,抬头道:“只现在,我该怎么办?他已经是太子了,大势已定,只会有更多的人去依附他。”

  “真正的重臣会和太子保持适当的距离,以防被今上猜忌。毕竟陛下的年纪也不小了,先帝造下那么多血案都还摆在眼前。”霍决道,“真正主动去依附太子,都不是什么真正上得了台面的人。”

  他说:“而殿下,殿下不论想怎么做,都得得到一个人的支持。没有这个人,我们没有能力翻盘。”

  赵烺自己脑子里先过了一遍,却没有想出来这个人会是谁,他沉声问:“谁?”

  霍决的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敬佩、向往、忌惮、赌博,都有。

  最终,他说:“监察院都督,牛贵。”

  赵烺愕然,不信:“他都已经明白支持了太子了。”

  “不,牛贵只是在陛下跟前说‘秦王是嫡长’而已。”霍决说,“而这是一句废话,他只是在陛下面前说了一句所有人知道,都绕不开,若被问到脸上来,都只能这么说的废话。”

  “殿下可知,太子当时知道牛贵在陛下面前说了他是嫡长,怎么说的吗?”霍决道,“太子当时对身边人说:总算他还是个明白道理的。”

  赵烺道:“这还真像我这大哥会说的话。”

  因秦王从出生就是世子,从来觉得嫡长高过一切,从来不觉得别人有资格和他争。

  “恕属下托大说一句,太子府于属下,基本上就像个筛子。太子府的事,属下想知道的,就都能知道。”霍决道,“想来,对牛贵来说,也是一样的。所以太子说的话,牛贵现在必定已经知道了。而且……”

  霍决沉默了片刻,才道:“殿下有没有想过,牛贵和陛下说了什么,怎么就能传到我们的耳朵里来?除了一句‘秦王乃是嫡长’之外,他们还说了什么?怎么一句都没传出来?殿下,他……可是牛贵啊。”

  赵烺想起来他对牛贵两次印象最深的时刻。

  一次是他们冲进了太和殿,牛贵站在大殿之中,黑色衣衫上,金线织就的蟒纹张牙舞爪。

  他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拎着人头。随随便便地把那颗人头扔了出来,赵烺当时并不是站在第一排,可还是吓得退后了两步。当时后面有人伸出手稳稳地抵住了他的背,不让他后退。他转头看了一眼,是霍决。

  一次是父皇和重臣们争吵。这些无果的扯皮来来回回太多了,世子坐在父皇旁边,不得不强打精神,积极参与,赵烺坐在外围的鼓凳上,已经昏昏欲睡了。

  可忽然,大殿上静下来。赵烺被这安静反而吓醒,睁开眼,又是那黑底金线的蟒袍,从容地走了进来,从容地说了一些话,定了乾坤。

  因这两次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他知道牛贵公开支持了太子,打击太大,一时竟失了斗志。

  此时此刻他听了霍决的话,呆了一会儿,道:“你是说……”

  霍决肯定地说:“殿下,监察院都督牛贵不想殿下的知道的事,殿下一个字都不会听到。殿下听到的看到的,都是牛贵送到殿下面前,让殿下听到看到的。”

  赵烺道:“他为何如此?”

  霍决越说,内心里那一幅图的全貌就越清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的局势,和牛贵在里面的位置。

  最关键的是,牛贵的态度。

  “因为牛贵,根本不想支持秦王做太子。”他说,“但他绕不开太子这个正统到扳不动的嫡长身份。纵然是他,也不能和天下的礼教唱反调。所以,他在陛下面前说了无比正确的废话。”

  “他不说,也会有别人来说。所以,太子也觉得这是废话。所以,太子根本不觉得牛贵支持他,算是什么大功劳,而是理所应当的事。于太子来说,牛贵的支持他,只是‘没有做错’而已。”

  “但牛贵,牛贵这样的人想要的,绝不是在主人面前‘没有做错’!”

  赵烺对牛贵印象深刻的两幕,也是霍决对牛贵印象深刻的两幕。甚至他一边说着,一边回想起当时的情境,都觉得血好像热了起来。

  那个男人和他一样是残缺之人。他并不将自己当做人上人,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大局中的一粒棋子。

  但他,他永远从从容容,在最关键的节点落子,让自己成为一颗对主人来说,最值得信任依赖,最有用的棋子。

  一落子,便定乾坤!

  “牛贵这样的人,怎么甘心成为一个对主人无用的人呢。”霍决道,“殿下想想,从我们入皇城的那日起,牛贵就口口声声说立新君的事他不参与。可他最后做了什么?”

  赵烺嘴唇动动:“他……”

  他立了最大的功,成了元兴帝最信任的人。

  连立储这样的事,元兴帝都拿去问他一个阉人!

  赵烺恍然。

  霍决道:“牛贵和属下,是一样的人。我们这等人,是不能没有主人的。但我们,都会选择主人。于属下,是选择会赏识我会给我机会的主人。于牛贵,他从来都是在他看中的人里,选择最需要他的那个人。”

  代王和襄王都需要牛贵,但代王在和赵王的对决中暴露了太多的缺陷。在牛贵的眼里,这一个立不起来。

  而赵王,赵王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牛贵。

  于是,牛贵从容地走进乾清宫,站了襄王。

  “而世子,不,太子,从来都觉得自己高殿下一等,从来都觉得自己继承一切都具有正统性。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牛贵的。”霍决道,“现在,是谁更需要牛贵呢?”

  赵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喃喃:“是孤啊……”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牛贵在自己的宅邸中等来了齐王的使者。

  他以为,来的该是一个幕僚,应该有些年纪,读过书,有个举人功名。这是之前他对齐王身边那个得力谋士作出的描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