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 第79章

作者:袖侧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宅斗 现代言情

  北疆军脱离战场,一路奔驰回到了扎营地。

  赵王下了马,大将也跟着下了马。赵王摘了头盔扔到地上,过去一拳轰在他脸上。大将一个趔趄,嘴角破裂,流出了血。

  有人大惊,想冲过去拦。也有人刚才战场上看到了,晓得怎么回事,伸手拦住了旁人。

  赵王握住腰间刀柄,仓啷一声,腰刀出鞘三寸,反着锃亮的光,咬牙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大将拇指擦过嘴角的血迹,满不在乎地说:“杀不杀还不是你一念之事,要什么理由,多余!”

  赵王咬牙,腰刀回鞘,大步过去一把揪住大将领口:“为什么拦我杀他!”

  刚才在战场上,便是大将的长刀伸过去,替代王挡住了赵王的斩杀,救了他一命。使赵王失去了可能是这一生唯一一次斩杀代王的机会。

  他们二人的兵刃是一模一样的长柄虎/牙刀,甚至连分量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赵王的刀背上,有隐刻的龙纹,大将的没有。

  因赵王的马上功夫,本就是由大将的父亲手把手教出来的。

  大将被揪住了领口提溜着,丝毫不慌,只盯着赵王道:“你若是想坐大位,咱们绝无二话,便是帮你将你那些异母兄弟都杀光了也没问题。”

  赵王怒视着他。

  大将又道:“可你要没那个想法,‘弑兄’两个字,写在史书上,好值得炫耀的吗?”

  “你娘早就死了,他娘也早就死了。两位娘娘之间的事,让娘娘们自己在下面去解决吧。”大将收敛起了嬉皮笑脸、大大咧咧的模样,冷峻了起来,“只你还得活着。你是什么身份?是注定要在史册里有一页列传的人啊。”

  “娘娘在九泉之下,决不想看到你被记一笔‘弑兄’,百年千年后还被世人指指点点地唾弃。我娘早就说过你想岔了,娘娘若在,决不想你给她报什么仇,雪什么恨。”

  “这世上当娘的,都只想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好的,没病没灾,就是最好。”

  “你杀了他,除了一时快意,能讨到什么好?”

  “你身为宗室,弑杀嫡皇子,你那自称嫡长的老哥哥正好有了借口,削你的王藩,撤你的兵权!”

  “若京城发了裁撤你的旨意,只要你愿意裂土,咱北疆十万大军也都肯跟着你单干!”

  “但你能吗?你能吗?你姓赵的!我还不知道你!你生是大周的人,死是大周的死人!赵钧!你这辈子,是不可能叛出大周的!死心吧你!”

  赵王的牙咬了又咬,咬得英武的面庞都变了形。

  最终猛地一推,将大将推个趔趄,转身就走。

  大将站稳了,看他消失,吐出长长的一口气,弯腰捡起了自己的长刀扛在肩上,又捡起了赵王的长刀扛在另一边肩上,扛着两柄长刀咧开了嘴笑:“走了!回家了!”

  众将士都兴奋起来:“回家!回家了!”

  “哎,等等!”大将又道,“再去吃回大户!这上京一趟,不能空手回去!”

  众人轰然称是。

  代王九死一生,胆都吓裂了。

  他上京本是来抢大位,处理赵王本来只是捎带手的事。万想不到如今本末颠倒,别说大位了,性命都堪忧。赵王就是个疯子!不抢大位,一直咬着他不放!

  疯子疯子疯子!

  人怎么能跟疯子对着干,代王都决定撤兵回山西老巢保命了,北疆胡虏异动、赵王将要撤兵北归的消息传了来。

  代王真实地迷惑了。

  “他为什么回去?”他真诚发问。

  赵王把他六万人都打残了,襄王的四万人又算什么。他若再从北疆多拉些人来,大位落入谁手还未可知。

  他,为什么这时候要回去了?

  山西诸将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该怎么给代王解释。都是姓赵的,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赵王受命先帝,镇守北疆,防御胡虏南下,守护着整个中原的安危。

  他在这个时候弃了京城,弃了大位之争,毅然率大军北归,自然是为了——

  守土啊!

第81章 送行

  其实比起来, 襄王实在比代王强很多,起码阁老们心里已经是这么想了。

  至少襄王能理解赵王为什么要北归,他只是不敢相信真有人会作出这样的抉择, 但起码没像代王那样问出那么蠢的问题。他小心求证:“真的?”

  阁老们无奈,告诉他:“真的。”

  “赵王戍守北疆,一直兢兢业业。”阁老们告诉他, “他的战功,监察院都摸过底, 都是实打实的,不曾虚报过。”

  便是景顺帝这种寡恩多疑之人, 都坚信赵王这个儿子是天赐将星,专门来助他千年万年的。

  赵王的忠诚, 是毋庸置疑的。

  只这份忠诚,是对谁, 或者对什么,就难说了。

  “只……”他们说。

  “只什么?”襄王着急发问。

  阁老们便把赵王提的要求都说了。赵王这回要的有点多。

  襄王向来豪阔, 摆手说:“给他,给他!北疆军情最急,别耽误了!让赵王弟赶紧回去。”

  阁老们袖起了手, 一个个仰着脖子看着描金的天花顶:“夏税过不来,没钱, 没粮。”

  襄王一噎,恼火道:“存粮呢?四大仓呢?”

  阁老们手一摊:“这几个月为了平抑粮价,都放出去了。山东都司和北平都司又各划走一批, 夏税跟不上,国库要空了。”

  襄王更恼火,因为这个局面, 恰是他造成的。原就是为了防备大位争到最后,不得不动刀兵,可不能让南方的粮,入了敌军的口袋里成了军粮。

  只到现在,他驱虎吞狼,使着赵王和代王捉对厮杀,一直很顺利,还没用到自己亲自下场。

  但现在为了送瘟神,他也顾不得了,豪气地一挥手:“孤先垫上,给他!”

  阁老们高兴地答应了。虽然襄王说的是“垫上”,但阁老们就没打算还。谁叫这肥厮卡住南北通路,掐住朝廷的脖子呢。

  这一次兵部给赵王钱粮,可比先前给山东都司、北平都司爽快得多了。毕竟是慷襄王之慨。

  只襄王又发愁一个事——按理和按礼,他都该去送送赵王的。但,襄王不敢!

  赵王把代王打成一个什么鬼样子,襄王太清楚了。如今代王吓破了胆,军队又遭受重创,赵王领兵北归,大位之争几乎已经没有悬念了,就该是他了!

  可如果赵王所谓北归纯是计呢?

  如果赵王就是为了诱他出城呢?

  到时候把他一抓,一杀,大位就易主了!

  襄王前思后想,还是不肯亲自去送赵王。他点了世子:“我这几日腰背酸痛,明日你去替我送送你赵王叔。”

  前面让赵烺又立一功,这几个月襄王跟前都只显着赵烺了,世子正愁无处出头呢,闻言当即挺着胸脯答应了。

  难得父王亲自点他,既是器重他,也是因为唯有他这嫡出的身份,才能代表襄王府。

  这一点得让湖广系那些墙头草好好看看!

  襄王为什么不肯自己去,霍决一看即明。实际上,赵烺也很明白。他们都很了解襄王了。

  霍决对赵烺说:“你去。”

  “好。”赵烺点头,“我去。”

  他问:“世子那里怎么办?”

  霍决说:“我来。”

  霍决便使人往世子跟前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世子身份这样贵重,万一那赵王擒住了您做人质可怎么办?”

  世子吓了一跳:“不能吧?”

  那人说:“怎么不能。擒住了世子带回北疆做质子,王爷便投鼠忌器,以后赵王跟咱们王爷要钱要粮,王爷不得都给?我要是赵王,定这么干!还能凭世子,保得自身一方安稳。”

  世子犹疑不定:“可是,可是……”

  那人说:“要不您想想,这么大的事呢,王爷怎么就不能坚持一下,亲自去送……”

  世子也挺了解自己亲爹的,一想就明白过味来了。他爹怕了啊!所以推他出来!

  世子前思后想,觉得自己身份贵重,若他有失,襄王府便没了正统继承人了!遂咬牙,道:“明天一早,便去父王那里禀告,就说我……腹泻了!”

  只当晚,世子身边得用的管事兴庆得知了这决定,苦口相劝:“赵王能舍了京城就北疆,是有大义之人。世子已经在王爷跟前连失两次,叫四公子赢了两局了,万不可再失了机会,令王爷失望。”

  世子老大不高兴:“他自己都不敢去,叫我去。再失望,能有我的命大么!你管好你的钱粮就行,别多事。”袍袖一拂,转身走了。

  兴庆在原地站了片刻,轻轻叹气。

  霍决知道了,告诉赵烺:“世子身边兴庆,是个脑筋清醒又能干的人。我们要是有这样的人就好了。”

  兴庆于钱粮庶务上十分强干,霍决在四公子身边还没发现这方面特别有才能的人。

  “哦,他跟在世子身边很多年了。”赵烺也有点羡慕世子身边有这样能干的人,又说,“他是小芳的干爹,小芳时常想他。”

  “不过……”赵烺嘴角露出了然的微笑,“小安不喜欢他。”

  身边的人都在他身上使劲,是给人说好话,还是给人上眼药,赵烺心里清楚得很。小芳每提起他这养父,小安就夸兴庆对世子忠心,小满就训斥小芳,总想让小芳跟他自己亲近,俱都十分可笑可爱。

  身边人这样,在赵烺的心里,也是个乐子。

  霍决却道:“不喜欢就憋着。公子身边用什么人,用不用人,轮不到他来置喙。”

  赵烺哈哈大笑。

  霍决和小安是契兄契弟,好得穿一条裤子,到现在都还在睡一间屋子。霍决管束小安,天经地义,也是真的在替赵烺着想。

  小安素来淘气,独被霍决管得没脾气。偏小安对霍决心服口服,是因为当年惊马那件事。知道真相的赵烺一想起来,就好笑。

  这真是,天生一物克一物。

  第二日一大早,襄王就收到禀报,道是世子昨夜吃坏了,腹泻了一夜。

  襄王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

  因襄王也十分了解自己这个长子。好听点,可以说他是老成持重,难听点,其实就是胆小慎微。

  而且他耳根子软,容易听信人言。要不然以前一个狐媚的陈氏怎么就把他哄得晕头转向,连从前伉俪情深的世子妃都翻脸了呢。这指不定昨天晚上什么人在他耳边说什么了,明明昨晚还傻乎乎地表示今天一定要把事情办好呢。

  襄王磨了磨牙,手抚在胸口顺了顺气。虽然他自己也贪生怕死不敢出城见赵王,但依然不妨碍他对世子感到失望。

  人就是这么双标的。

  一口气强顺下去,他看看下面,问:“你们大哥病了,谁替我去送送你们赵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