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 第42章

作者:尾鱼 标签: 三教九流 现代言情

  一直行,两转弯,车距渐长,蚂蚱急得乱挠,很显然,如果有什么不对的,一定是那两辆车之一。

  邢深心一横:“追上去!”

  违规也顾不得了,老刀急抹方向盘转向,在一片刹车和叫骂声中,直驰而去,同时又问了一次:“深哥,你是闻到什么了?”

  邢深摇头,什么都没闻到,但他相信蚂蚱不会无缘无故坐立不安。

  “先超过那辆大切,看蚂蚱的反应,如果没反应,再追特斯拉。”

  老刀依言操作。

  车近大切,蚂蚱明显安稳不少,但一过大切,它又着急了,头身都往后方扒拉。

  老刀心里有数了,目标是大切。他慢慢降速,落在了大切后头,遥遥跟着。

  大切穿街过道,一路稳驰,最后停在了县内唯一一家准四星酒店的门口。

第40章 ⑨

  老刀把车停在稍远些但方便观察的地方,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大切的全貌。

  他给邢深描述:“车停酒店门口了,但是司机没下车,应该是在接人。”

  末了又纳闷:“深哥,你都没闻到,那就不是地枭……蚂蚱蹦跶个什么劲儿啊?”

  这当儿,蚂蚱已经安静了,大概是感知到相对距离固定、对方就在附近——它扒拉住右侧车窗,单薄瘦削的后背随着呼吸的变换微微起伏。

  邢深说:“不知道,一定有原因。”

  老刀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他先掏自己的手机,屏幕黑屏,显然不是,然后反应过来是邢深的手机,忙从扶手箱的凹槽里拿起来,扫了一眼之后往后看:“深哥,蒋叔电话。”

  邢深点头:“接。”

  老刀点击接听键,然后把手机递过来。

  邢深的眼睛,应付普通日常没什么问题,但到底是瞎了,还是有挺多不便之处:大多数人早晚都离不开的手机,于他来说,就是个掣肘——他勉强能接听电话,但基本分辨不了屏幕内容,所以大多数时候,手机都是放在身边人那里。

  老刀听不到通话内容,不过,从邢深的面色来看,似乎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电话挂断之后,邢深眉心蹙起:“蒋叔说,派去南巴猴头的那三个人,失联了。”

  老刀猝不及防:“啊?什……什么时候的事?”

  “按照约定,早晚八点和下午两点联系,最近一次联系是昨晚八点。今早没接通,以为是信号不好或者设备故障,刚过两点,还是没联系上,可以基本确认是出事了。”

  老刀难以置信:“那里头有狗家人啊。”

  在他看来,也不止是他,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有狗家人在,是最安全的,因为在危险来临或是逼近的时候,他们可以事先嗅到气味,进而先一步采取措施——三人梯队是去打探消息的,本就小心谨慎,再有个狗家人在侧,可谓双重保障,怎么会这么突然,一下子音讯全无了呢。

  邢深面色很难看:“可能遇到的不是地枭,是伥鬼。”

  伥鬼?

  老刀恨得咬牙,伥鬼,那简直就是家贼,太尼玛难防了:地枭再可怕,身上有味儿,易于分辨;被地枭咬伤抓伤的人,救治无效之后疯癫失常如禽兽,那也是隔大老远就能看出来了;唯有伥鬼,跟人一模一样,背后突然下刀,防不胜防。

  不夸张地说,上千年来,缠头军毁在伥鬼手上的,比毁在地枭手上的还多,打个不合适的比方,鬼子可恨,汉奸更可杀,所以一直以来,缠头军的做法都是:枭可伏,伥立杀。

  那意思是,地枭还能收伏来为己所用,伥鬼么就格杀勿论吧。

  但那是在古代,现在你杀个伥鬼试试?世人眼里,那就是在杀人啊。

  ……

  大切那头有动静了。

  有人从大堂里出来,跟大切司机打了个招呼之后,自己启开后备箱,把行李放了进去。

  不明就里的,只会以为是网约车接单:这场景,酒店门口,一天得发生个百八十回。

  但老刀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齿缝里迸出一句:“深哥,是那个伥鬼,炎拓。”

  ***

  炎拓收到电话,匆匆收拾了行李下楼。

  刚出酒店大堂,就看到熊黑在车内冲他招手。

  炎拓径直过去,放好行李之后,折回坐进副驾:“怎么突然让我挪地方?”

  熊黑说:“林姐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酒店,让我接你去阿鹏那边。”

  阿鹏是熊黑的小弟。

  炎拓随口嗯了一声。

  想帮林喜柔做事很难,因为她不缺人,经营太久,一切都运行得成熟有序,即便把自己磨成针,也植不进这块没缝的铁板。

  而且,还不能引起她的警觉和怀疑:你好好做你吃喝不愁的公子哥不就行了?为什么突然要帮我做事?为什么对我的一切这么热衷?有什么目的吗?

  他只有一个人、一条身子,经不起失败,一切都必须自然而合理:他不能做针,得当不引人注意的潮气和水渍,一点点附着在铁板上,扎根成锈,一层又一层地往里侵蚀。

  只有当林喜柔像习惯呼吸一样习惯他的无时不在,习惯在点数“心腹”时想到他,他才能逐步推进渗透。

  他在林喜柔面前尽量不主动,就好比前一阵子去农场的那个晚上,林喜柔不喊他,他就待在车里不动。而在熊黑这些人面前,却刻意热衷而钻营,以谋求他们有意无意的助推。

  上一次,林喜柔带人进山,让他留在外围,安排接人。

  这一次,他依然留在外围,林喜柔却派人来接他、去阿鹏那边——虽然阿鹏也不算什么核心角色,但总比他更靠近秘密。

  所以,他有进展了,得更小心才是。

  车子启动,炎拓把车窗启开一条缝,看缝隙里的那线蓝天。

  今天,他加到了聂九罗的好友,林喜柔还派人来接他。

  看起来,都是小事。

  可是,他花了七年,才走到这一步。

  ***

  熊黑心情很好,单手掌方向盘,另一手在大腿上打拍子,嘴里还哼着歌。

  炎拓看了他一眼:“吕现也在阿鹏那呢?”

  根据他的观察,“阿鹏那边”类似于后勤、后备,吕现经常随在左右——而用得上吕现,意味着“前方”会有打斗、伤残。

  熊黑点头:“正好跟你做个伴。”

  他也知道自己的小弟都是“混”字头的,而吕现和炎拓年纪相仿、经历相似,都是大学里出来的“学”字头,比较有共同话题。

  炎拓继续找话说:“明天就八号了,真把那瘸子还给他们啊?”

  熊黑嗤笑一声:“你说呢?”

  炎拓:“我看不会。”

  熊黑一拍大腿:“当然不会了,拜托,绑匪交还人质还得收赎金呢,我们可什么条件都还没提——八号领瘸子,动动脑子都知道不可能。”

  炎拓:“想提什么条件?”

  熊黑的嘴巴在该紧的时候还是紧的:“这个嘛,得看林姐的意思……哎呦我去,有意思啊。”

  他忽然盯住车侧的后视镜,不易察觉地舔了下嘴唇。

  炎拓奇怪:“怎么了?”

  熊黑说:“有辆车……你等会啊,我先换个道。”

  他原本是准备直行的,车头一抹,拐弯了,倒也不是兜圈,而是换了个目的地、选了条特弯绕的路。

  又开了约莫十五分钟,熊黑盯着后视镜,脸彻底沉下来了:他的脸本来就黑,这一沉,表情变化尤为明显。

  炎拓察言观色,心里约莫有数:“有盯梢的?”

  熊黑示意了一下后视镜:“这要搁平时我还真不会注意,但这车被后头的车主骂过,我有印象,我记得它后来还违规变道、超我车来着,怎么现在还缀在我车屁股后头呢。”

  这也不大可能是顺路,之前顺路,换了道之后还顺路?这是顺出感情来了?

  炎拓略一思忖:“会不会是奔着我来的?我被板牙的人抓过,露过脸。”

  熊黑觉得不像:“不会,他们是先遇着我的。这么着啊,炎拓……”

  他点了点车载GPS显示屏上的一处:“我记得这比较偏,有片芦苇荡,周围一带的村子早搬空了。咱们都表现得自然点,假装不知道有人跟,先确定这车是冲谁来的——我在这把你放下,我继续往前开一段,大家保持联系。”

  “这车子要是跟着我呢,我把阿鹏的地址推给你,你自己去。要是不跟我了、奔你来的,我就回来。反正那一带地偏,方便做事。带着枪吗,没有的话我这有。”

  炎拓心里叹气:这好端端坐着车呢,又来事了。

  他点头:“带着了,就这么办吧。”

  ***

  前方远处是一片泛枯的芦苇荡,天冷,但还不够冷,荡子没全冻上,只水面象征性地浮了几片薄冰。

  再远些的地方,是几间破房子,东一处西一处,散落得毫无章法——显然是废弃了的,绝大部分的房顶都塌了。

  夜幕已经快压上来了,只天尽头处还残留着日夜相衔的一线黄昏亮。

  老刀的感觉越来越不妙,也跟邢深直说了:开车盯梢这种事,在市区比较方便操作,车多、路巷多、人多,都是天然遮蔽,但一上这种乡村道,就跟秃子头上找虱子一样,太显眼了。

  他怀疑对方已经有警惕了。

  这个时候,最稳妥的做法是迅速超车、然后开得无影无踪,既避免冲突,又不会暴露,但他和邢深都不甘心:华嫂子死了,瘸爹失踪了,南巴猴头的三人梯队又失联了,前前后后,五个人生死不明,好不容易遇到对方的人,能搞定一个是一个啊,总好过手里什么牌都没有。

  老刀嗓子发干:“深哥,怎么弄?”

  不能一路跟到底,万一对方已经察觉了、正试图把他们引到老巢关门打狗,那可就危险了。

  邢深问:“周围什么情况?”

  老刀:“天黑了,没人,乡村芦苇荡,有几间房,都废弃了。深哥,你不是想……硬截吧?”

  他觉得硬截没底,狗家人鼻子是没得说,但不擅长打斗,只能他上,一对二,对方是一般人也就算了,但那个开车的,铁塔一般,他觉得一对一都够呛。

  邢深说:“你怕啊,不是还有蚂蚱吗?”

  老刀谨慎些:“深哥,要么我跟蒋叔说一声,看有谁离得近的——这万一我们失手,多个后援总是多份力量吧。”

  这世上没有稳赢的事,邢深嗯了一声:“你看着办吧。”

  说着俯下身子,一手覆住蚂蚱后颈,凑到它戴了兜帽的头边,喁喁交代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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